这一切似乎都是无解的。凡人必定会经历出生与死亡，他江城今日从地府回来了，早晚还是要离去，踏入下一个轮回。
这一切的关键之处却也并不深奥，只有两个字而已──永生。
自古以来就有无数修行之人潜心追求永生之道，至今倒也有不少得道成仙，寿及千年的传说。
江城是想到什麽立刻就要行动的急切脾性，当即便让何元秀和方龙从各地搜罗来各种有关修道和长生的书籍，没日没夜地研读起来。兔儿神只当他是到冥界走了一遭心境发生了变化，如今江城一副潜心修道的模样，兔儿神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江城也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兔儿神。这麽深奥的学问，他也许要研究个几十年才能有眉目，何必让兔儿陪他一起受罪，兔儿现在只要好好地享受他的疼宠就好。
“大哥，你打算什麽时候告诉小兔公子啊。”在书房里陪著用功的方龙不耐烦埋首书堆，咬著毛笔杆子问些闲话。
江城头也不抬地道：“等我找到办法的时候再说。”
“可是万一你要过个几十年才能找到，到时候都变成糟老头子了。”方龙继续咬笔杆。
“那又怎麽样？！”江城气他捣乱，怒冲冲地抬头瞪著方龙。
“我是想说，小兔公子是神仙，他是不会老的吧。如果真过个几十年，你变成糟老头，他还是美公子，那你就算长生了也跟小兔公子完全不搭嘛。”
江城无法自抑地在脑海里活灵活现地描摩出了那副景象。坐在下首的方龙顿时觉得来自自家大哥的那两道视线越发不善起来，靠著野兽般的直觉他觉得有点危险，起身刚想要逃，脑门上就中了一只飞来的砚台。砰唧一下，方龙顶著一脑袋墨汁晕头晕脑地趴倒在地，随之而来的还有头顶上大哥血淋淋的咆哮：
“你给我看书！看书！看书！不在十年之内找到法子，我把你卖到妓院去！”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何元秀文静地翻开一页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作家的话：平凡的幸福生活呀
51随便诱惑人是不道德的[第二更]
事关永生之法门，人间的书籍上有记载的也不过就是那些，炼丹修道等等。江城他们从未接触过任何门派，自然也找不到更加专业的指导。几人把能找到的书全都翻了一遍，没日没夜地琢磨，连那些和妖魔精怪稍有关联的野史也都翻了一遍。这看到的却多数都是些不纯洁的故事，搞得三人书翻到一半，江城就再也忍受不了，面红耳赤地合上书，跑出去找自家小神仙去了。
方龙也脸红心跳地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自己那个漂亮的二哥，却只惹了那两道凌厉的视线瞪过来。
“元秀…”方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叫道，一出声才觉得喉咙里都有点干。
“过来。”何元秀最後无可奈何地放下书，对他勾了勾手指。
方龙像得了主人召唤的大型犬，几乎吐著舌头摇著尾巴就凑过去了，不等何元秀说什麽，就合身一扑，把何元秀压倒在宽大的椅子上。
最近为了夜里方便用功，被三人的好学精神感动得老泪纵横无比欣慰的刘伯特意把书房的椅子都换成了特别宽大的竹椅，还铺了软垫，困的时候可以直接睡觉，这却方便了方龙对自家二哥行那不轨之事。
何元秀低呼一声，薄怒道：“我让你扑了吗，你给我起开！”
“我的好元秀，让我亲亲。”方龙装没看见装没听见，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家二哥的上衫给扒了大半，搂著那素白的膀子就啾啾啾地乱亲起来。
乐颠颠跑来给用功的“孩子们”送骨头汤的刘伯一开门就被那满室春情给惊得老脸惨白，连忙退了出去拉紧房门，抹了一把汗，碎碎念著：“现在的年轻人哪…唉，唉──”
第二天一早，“现在的年轻人”之一的江城就从自己房里出来，一副神清气爽的精神模样，动作十分优雅地回头把门轻轻拉上，便满面春风地往书房去了。走到门口推了推，门却像是从里面拴了起来，推不开。
江城刚把手悬在门板上，还没来得及敲下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何元秀脸色发白，眼圈发青，发丝微微凌乱，一副饱受蹂躏的虚弱模样，游魂状地飘了出来。
“呃…元秀──”江城冲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肩膀上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就对上自家老三那张没心没肺的灿烂笑脸。
“大哥！”
“哥你个头啊，你昨天把元秀怎麽了？”江城一边抱怨著一边进了书房，“你不知道他是我们三个里面最聪明的麽，你把他折腾走了，你那榆木脑袋能代替元秀给我看书麽。”
方龙坐到案上，一手把玩著江城的镇纸一边笑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也是修道求仙的一种途径呀。”
“什麽途径。”江城一手撑著头，一手闲闲地翻起昨天翻了一半的书。他根本不是看书学习的材料，要不是为了兔儿，他才不坐在这里受罪。
“此乃合欢之道。”方龙笑得一脸不正派，凑近江城道：“古有合欢派，讲究顺应本心，随性而为，在极乐之中修炼，寻求与天地同寿的法门。大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尝试一下？”
江城摸著下巴眯起眼睛，认真地想了起来。若果真如此，倒也真是一桩美事啊，比起天天坐这里闲翻书，那种修炼法门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你们俩想尝试什麽？！”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一起扭头看去，却见兔儿神一身白衣抱臂靠在门框上，面上冷若冰霜地瞪著二人。
方龙这时反应倒是极快，啪地跳下地，手里的镇纸还来不及放下，就出溜一下溜到门外，口里喊著：“我去看看元秀──”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虽然自行去洗浴的何元秀也不准他跟著，不过比起这个生气的小神仙来说，二哥的杀伤力显然小多了。
这下书房里就只剩江城一个人面对著醋火正盛的兔儿神了。江城也不知道自家兔儿是哪根筋不对，老是对方龙那个家夥吃醋。你就是怀疑元秀跟我有一腿都比方龙要靠谱好呗？！江老爷却不知道，都是家里那位热心肠的刘伯为了要让兔儿神更加了解和体贴自家老爷，就把江城从穿开档裤时期的所有故事全都一股脑儿地兜给兔儿神听了。而其中方龙曾经跟江城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好几年的感人情节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兔儿神一想到自己江大哥的美少年时期是跟方龙一起度过的，自己却没有来得及参与，於是怎麽看方龙就怎麽火大。偏这家夥还长得人模人样颇为俊帅，让兔儿神分外不爽。而方龙跟江城眉来眼去的时候──应理解妒夫眼中的世界是扭曲的──那简直就更火大了。
姑且可以称之为──爱的嫉妒吧。
江城殷勤地凑近兔儿神跟前，牵起小手拉到桌案後头，看座，倒茶，捏肩，才笑道：“兔儿，我昨晚太放纵了些，你怎麽不多休息会儿。”
兔儿神抬手搓了搓手指头，啪啪地响了两声，不屑地轻哼道：“我可是神仙，还怕你折腾，哼，随便你折腾。”
这个小神仙到底知不知道随便诱惑人是很没道德的！江城鼻子一热，下意识地仰起头。昨晚刚刚一夜纵情声色，这会儿再流鼻血就太丢脸了。
“你们两个刚才到底说什麽呢，还要瞒著别人，神神秘秘的。”兔儿神咳了一声，扭头问道。
江城除了那“永生”之事不敢告诉兔儿神，怕他跟著忧心，其他的倒没什麽好隐瞒的，便把方龙那一堆关於“合欢”之道的修行理论拿出来讲了一通。
结果不用多说，自然是被兔儿神这个正牌神仙痛批了个狗血淋头，最後还落了个“亵渎神仙”的罪名。
江城不以为然地呵呵一笑，心道我夜夜里都“亵渎神仙”呢，我可高兴了。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最终方龙这不怀好意的“合欢修行之道”在兔儿神的蔑视和何元秀的怒瞪之下，施行失败。
修行之路漫漫兮，三人继续挑灯夜读，还加了一个在一旁无所事事非要粘著江城的兔儿神。刘伯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点著烛火在深夜里给四个人炖汤。人界里小小的江府，是一处独一无二的温暖的家。
52 入魔
江城的药房生意还在继续，在何元秀的打理下进帐也渐渐多了起来，何元秀便又聘请了一名有经验的药房掌柜，还有几个跑堂的夥计，兔儿神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在店里帮衬。江氏药房渐渐变成了盐城最大的药房。
江城的修行之路也渐渐懈怠了下来。修行之事本就不易，启是几个人翻一翻市井野史就可以参透的。江城本来就不耐烦钻研这些，用功了几个月没有成效，就没那耐心天天泡书房了。
只是心底深处的那一份心思却从未消失过，反而越来越执著起来。
不知是那冥界里走一遭的经历使然，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城感到最近的梦越发奇怪而清晰起来。
那时在无名界中听到的声音也曾经在梦中响起过，只是每一次都被江城刻意无视了，似乎从心底里排斥这个声音。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个声音对他没有恶意，甚至隐约有著极亲密的感觉，可江城却就是不愿意回应它。
仿佛一旦回应了，就会发生令他无力控制的转变。而那转变，他并不希望。
那道声音的联系在江城刻意的排斥之下越来越微弱，却有另一道声音渐渐浮出脑海，日益清晰了起来。
他说了很多，江城并不能全然听懂，尤其那声音近日来愈发响若洪锺，入耳几乎震耳欲聋，更加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麽了。
只有三个词语於那混沌之间，深深地印入了江城的脑海。
永生，成仙，入魔。
这是什麽意思？是在告诉他，若求永生，只有成仙或者入魔两种途径麽。
江城躺在兔儿神的腿上，有些出神地想著什麽。外面的药房里人声嘈杂，掌柜的和夥计们手脚利落地忙碌著，身为老板的江城就躲在里间落得清净。
“江城，你在想什麽？这些天总觉得你心神不宁的样子。”兔儿神摸了摸江城的头发，柔声问道。
江城抓住兔儿神的手放在唇边，想了想道：“兔儿，你说我要从现在开始修行，有可能得道成仙麽？”
兔儿神摇了摇头道：“凡人要修道升仙并不容易，世间有大大小小数之不清的修真门派，真正得道成仙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最多只不过比常人多了些神通，多活一二百年罢了。怎麽了，你想修仙？”兔儿神想了想道：“你若真能修仙，倒也不是坏事，我会帮你的。”
江城摇了摇头，口中咬著兔儿递过来的水果，继续沈思著。
多些神通什麽的，虽然很有吸引力，他却并不贪图。江城始终记得，自己要的不过是──好好地陪伴兔儿。
“你要永生，我可助你。”响彻天际的声音再一次闯入梦中。
江城捂住双耳，艰难地咬牙道：“你要怎麽帮我？！”
“入魔。”
入魔？！堕入魔道？！
“不行…”他本是要陪伴兔儿，如果他成为魔物，那和身为仙人的兔儿启不是仙魔殊途？！
“愚昧！仙人算什麽！惟有神可与魔相提并论。仙人不过是神的玩物，魔才真正与神同生於创世之始！”
“可是…”
“创世之始的神魔之战，神族不过以微末之势胜出，才有了今日的神魔之分。若结局稍有改变，今日的魔便是神，神便是魔！”
“我不要…”
“入魔便是成神！是一辈子庸碌，还是化身成魔与神同在？！江城，你要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我要…如何选择？！
那一抹修长美丽的身影慢慢从心底深处浮现，微微一笑，便是绝色倾城。
原来自己的心早已入了魔道，迷恋是魔，执著是魔。面对这样的诱惑，如何能够拒绝。
“我愿…入魔！”
只要能够陪伴守护兔儿千千万万年，是成神，是升仙，还是入魔，又有什麽分别？！
作家的话：第一更
53 前夕（二更）
江城本以为那又是一个无解的梦，之後的每一夜却证实了它的真实。
的确有一个魔物的声音在引诱著他堕落成魔，明明知道後果，却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
梦中得来的修炼之法，即便在醒来之後依然历历在目，亲身尝试过之後才知道力量的可怕和诱人。江城无法自制地沈迷下去，看不到岸，回不了头。
偶尔於半梦半醒之中还会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那时在无名之界时听到的那叹息，江城知道这两个声音出自同一个人──也许它不能称之为人。
那一个叫作“曜华”的名字偶尔也会入梦，他是谁？他和自己有什麽关系？！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江城不在乎那些，不管曜华是谁，还是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些不同寻常之事的原因，江城都不在乎。
他惟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方龙，你有没有觉得大哥最近有点不一样？”何元秀端著一筐药，看著沈默地挑帘进了药房里间的江城，有些担忧地道。
方龙这些天一直粘著何元秀给他打下手，此时听了何元秀的话，也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何元秀一边码放著药材，一边随口问道。
“更帅了。”
“滚。”何元秀接过方龙手里的东西，没好气地将他一脚踢开。就知道这家夥嘴里没个正经的时候。
只是──何元秀望向那微微颤动的门帘，江城这些天真的有点不太对劲。他太沈默了，太…阴沈了，完全不像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大哥。
何元秀只当他是为了修行之事担心，心里想著等找个空闲时间要好好开导一下大哥。热闹的药房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小镇的大街上也依旧熙熙攘攘，如同已经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年。
何元秀和方龙却万万想不到，这本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悠然生活，即将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
***
冥界地府，阎罗殿前。
黑白无常二人低首侯在堂下，阎罗王却一言不发，白无常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微微有些不安。
黑无常看了他一眼，暗地里按了按他的手，才让白无常稍微安下心来，感激地回望过去。
阎罗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才沈声开口道：“今日唤尔等前来，只有一事吩咐。那盐城附近的魂魄，暂时不要拘来地府了。”
“是。”黑无常低头领命。白无常一听到盐城便觉心中一紧，兔儿神现在正在那里，难道又是跟他有关？
“敢问大人，为何不拘了？”白无常不解地问道。
阎罗王摇头叹息，为何这白无常就不能像黑无常一样领命办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真是个坏习惯。
阎罗王却也无意隐瞒，他挥了挥手，案上的生死薄飘向半空，散发著微微的莹光。书页自动翻动，页面上的墨字化作点点金光，悠然飘向空中，在一片祥光之中，字连成篇，快速地向下滑动。
那是记载著人间生死祸福的经文，世间万物皆要遵循，不可违抗，无一例外。
只是──
“盐城之内有异动，方圆数百里之内的生灵，生死薄都被改写。”阎罗王叹道，“此事重大，万不可自作主张，否则将使人间生灵涂炭，罪孽深重。待本座去往天界禀明玉帝，商讨了应对之法，再作打算。”
“方圆数百里的生灵都被改写？！”白无常讶异道，“生死薄是连神仙都不得违背的六界真书，是什麽妖魔鬼怪能有这样的能力？！”
“他──不是什麽妖魔鬼怪。”阎罗王叹道。
“是九天之上的仙人？”白无常皱眉疑道。
“也非仙人。好了，白，你无须多问。本座不在的时候，你们只管照常工作，只是盐城那处的魂魄不要随意拘押就是了。”阎罗王话音一落，身影便化作一道虹光，向著天界而去了。
生死薄也从半空中飘落下来，静静地落回桌案上，收敛起全部光芒，仿佛只是一本普通的经册。
白无常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却见黑无常仍旧站在原地，微微抬头望著刚才生死薄半悬的空中。
“怎麽了，黑？”白无常走到他身边问道。
“白，你可看清那生死薄被改写成了什麽结果？”黑无常沈声开口道。
白无常刚才只顾担忧求解，并未注意那生死薄上的内容，此时想了想，便只能摇摇头：“不知。”
“盐城附近方圆数百里之内，所有生灵，将在三日後全部死绝，无一生还。”
“什麽？！”白无常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只除了一个人──”
“是谁？”白无常抬手按了按额头，叹息了一声，担忧地问道。
***
“江城，江城──”兔儿神一路小跑地进了家门，手里拎著一篮子药草，一进门就一迭声地喊开了。
刘伯穿著围裙迎了出来，眉开眼笑地招呼道：“小兔公子回来啦，老爷去药房，还没回来呢。”
“怎麽会啊，我就刚从药房回来，他没在那里啊。”兔儿神有些疑惑地道，又随手把篮子递给刘伯，“刘伯，劳烦您老按方子把这些药材煮好，老爷这两天老说睡不好，今晚让他泡个药澡，我亲手来治治他的老胳膊老腿。”
刘伯高兴地应了，拎著篮子就往厨房里去了。兔儿神闲来无事百无聊赖，从柱子下挂著的竹筐里随手拿了一根胡箩卜，一边啃一边往卧房里去了。
作家的话：鲜小受你敢不敢让我更出来！
54 入魔的代价
兔儿神一直在房里等著，门刚一发出响声，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竖起耳朵就蹦跳著往门边冲去。
江城一打开房门就被扑了个满怀，下意识地深手接住，抱在怀里。
“你怎麽才回来，不在药房也不在家里，你做什麽去了。”兔儿神似真非真的瞪著他审问。
江城笑了笑，一使力环著兔儿的腰将人抱了起来，用脚踢上门，微微仰头笑道：“你猜。”
“猜不著。”兔儿神老老实实的摇头。
他若想知道江城的想法十分简单，只需略施法术，凡人在想什麽，他便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虽然江城现在也不算凡人了，兔儿神未必看得出来他心中所想，只是兔儿神从根本上就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江城觉得对这个人，再怎麽怜惜疼爱都不足够。
江城走到桌边，把人放下。兔儿神坐在桌子上，被江城圈在怀里，用手摸了摸他的眉心，轻叹道：“江城，你到底怎麽了？你最近像变了个人一样，大家都很担心你。”
江城轻轻地与兔儿神额头相抵，闭著眼沈默了片刻，才出声道：“兔儿，不管将来发生什麽事，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吧。”
“那当然了。”兔儿神捧著江城的脸，看著他的双眼，面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江城，我一日是你的人，就永远都是你的人。”
江城听了突然轻笑出声。那热气喷到脸上，让兔儿神略微红了脸颊，怒瞪道：“你笑什麽？！”
“兔儿，你这话说得，倒真像个坚贞不渝的小娘子。”江城笑道。
兔儿神哼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呢。你也一样，你一日是我的人，就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城原本促狭的笑容淡了些，握著兔儿神的手轻轻一吻，低下眉睫道：“遵命。”
兔儿神在过近的距离下看著江城的脸，突然用手指在他额上揉了揉，皱眉嘀咕道：“这是什麽，怎麽有点红。”
江城退了开去，笑道：“大概在外面弄脏了，赶紧让刘伯弄热水来，老爷我要洗澡。”
兔儿神跳下地摇头道：“怎麽像小孩子一样，还能把脸弄脏了，你也不嫌羞。我让刘伯准备了药汤，我看你最近老睡不好，泡一泡也许好些。”
“好贤惠啊兔儿，快过来让我揉揉。”江城跟兔儿神笑闹著，将刚才的事情糊弄过去。
他不敢让兔儿神细看，眉间的火焰红痕是他修练魔道以後渐渐出现的痕迹，似乎道行越深，那红痕就越深，现在已经快要遮掩不住了。
江城知道就算他堕入魔道，兔儿也不会离他而去，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兔儿知道这件事。
不管魔也好，人也好，仙也好，他只想要保持著现在这样的生活。这平平凡凡的小城镇，平平凡凡的镇民乡邻，平平凡凡的家和家人。这样的生活他肆无顾忌地挥霍了二十多年，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原来心底对它是如此地眷恋。
虽然一切还都很平静，江城却从心底有著难以描画的担忧，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正架在一只风雨飘摇的孤舟上，随时都有翻没的危险。
闭上双眼，清醒的意识沈入昏暗，那魔物的声音依约入梦。
魔就是如此，自古以来从未改变过。它用美好的愿景引诱猎物沈沦，待猎物泥足深陷之时才慢慢露出狰狞的面目。只是早已身在局中的猎物，连拒绝和挣脱都是如此无力。
“什麽？！你要我吸食生灵的命源来修炼？！绝不可能！我不会那样做的！”江城在梦中怒吼著，沈睡的面容也露出一丝阴狠。
窝在江城怀中的兔儿神被惊醒，揉了揉眼睛，抬手摸著江城的脸，轻声安抚著：“江城，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梦中的一切仿佛都浸淫在鲜血之中，魔物的声音在背後低笑：“你会做的，江城，你进步飞速，不愧是──那个人的分身。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甘愿放弃吗？你所要的不就是永生吗？只要将那些无用的凡间生灵化用已用,你便可与天地同寿──”
“我不会做的！滚开！滚！”江城在梦中大声怒吼，梦中的混沌却牢不可破，无法撕开。脸上突然感到一阵轻拍，还有那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江城，醒一醒，你怎麽了？”
江城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兔儿神担忧的脸庞近在眼前，此时正眉头紧锁地看著他。
“你做恶梦了？…”兔儿神话音未落，便猛然被江城紧紧地抱住了。环抱著自己的手臂还有些轻微的颤抖，那怀抱里也有些微湿的凉意，江城竟是在梦中汗湿重衣。
兔儿神心里忧虑，只能回抱著江城，手在他背上轻轻安抚：“江城，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到底是为了什麽？告诉我，我会替你分忧的。”
江城咬紧牙关，紧紧地将兔儿神锁在怀里，半晌没有出声。
“兔儿，你只要答应我，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不管发生什麽事──”
“江城，不管发生什麽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兔儿神在江城耳边低语，一字一字地承诺著。他不知道江城为什麽总是担心这件事，他能确定的只是，江城绝非不相信他，他反而更像是──不相信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让江城不敢向他透露分毫？难道那冥界之行，终究对江城还是有影响？！
兔儿神趴在自己的聚灵镜前面发呆了半天，窗外的阳光从熙微变得明亮，兔儿神像是终於下定决心一般，拿起镜子，指尖微动，施了咒语。
江城，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啊──果然做不到啊！”兔儿神放弃地往桌面上一趴，镜子滚到一边。
兔儿神不是没对江城使用过读心术，江城那个心思简单的家夥，心里在想些什麽根本不用费力就可以一探到底。可是现在，就算有人把江城的内心摆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江城自己向他坦承，兔儿神都不愿窥探一眼。
如果信任要靠窥视来延续，他还有什麽资格陪伴江城生生世世？！
“江城，你这个混蛋，最好早一点想通，来向我坦白…”兔儿神有气无力地拨弄著聚灵镜，看著里面自己的影像。
这麽帅的本大仙，怎麽会爱这个家夥爱得如此死心塌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