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这一日,宋裕慈顶着大太阳,从敬王府中走了出来,上了小轿这才松了口气。
总是办妥了。
自己攀上敬王府,先前敬王对自己且有些不满——勾上和怡县主之事,多少有些见不得光。只是连宋裕慈都没想明白,敬王是怎么知道自己跟和怡县主攀上的?
他原本是想着先勾上了人,换了信物,以这些没见过世面、家中又向来娇惯的大家小姐,定会回家后先磨着母亲,只说她们自己看中了自己的品貌,才一心想要下嫁。这样,敬王爷虽会恼恨自家女儿不争气,看中了外男,却不会直接怪罪到自己身上。
之后等着他们再从女儿房中找见自己留给县主的东西,知道有了私相授受之事,为了掩住这件事、也怕自己登门让他们难看,便会应允、托媒人来提。
这般下来,就是有了不满,对外,当家的敬王爷也不会直接冲自己发火,只会当成男子好风流罢了,只是自家女儿不争气。没成想,还没等她回家闹,敬王府竟就直接找上了自己…
虽有些失控,好歹自己费了这小半年的事儿,总算是让敬王爷正眼相待了…
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自己笼络住了县主,她年前小产那事并没让敬王府得知,不然,只怕自己这回根本没法子调动。
皇上年事已高,自己头回面圣时,看到皇上的面色,就和自己父亲当年快走时那前二年差不太多…心中便知他的天命怕是不长了。
与其在老皇帝面前挣那位子,还不如下注到某个皇子身上。
大皇子居长、五皇子居嫡。
大皇子张扬强势,五皇子温润谦和。
这两个人,原本自己不大喜欢大皇子那般的张扬性子,觉着五皇子怕更有城府,才想投奔五皇子的。可一来,自己已经牵上了大皇子这边的线——敬王府。二来,想想老皇帝颇为优柔寡断的性子,只怕大皇子那果决的性子,也未必不能成事!再一个,既然大皇子张扬霸道,便有可能不是个有谋算的,自己倒有了施展才华的余地!
明日调令便能成了,敬王爷也答应自己,说三日后要引荐自己去见大皇子…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宋裕慈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止不住的笑意来——若是好好表现,大皇子便能记下自己这个人,再多交际几番,以自己的手段、谋算,未必不能成为大皇子的智囊。
那敬王爷,除了仗着是皇上亲弟弟,脑子哪里够用?大皇子据闻又是个莽夫…
想着,嘴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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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白安珩起身梳洗完毕,到了翰林院后,同几个相熟的打了个招呼,就到自己那处桌子边坐好,早有把今日要理的文集放到桌上摆好笔墨,略翻一翻,便接着昨日的事情继续忙了起来。
几人走到桌边,朝白安珩打招呼:“葱珮兄,今日平善兄摆酒做别,你可要一同过去?”
白安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因已入仕途,父亲这两日给自己取了个字“葱珮”,倒是一时听不大习惯。
忙起身笑道:“可是宋平善?摆酒做别…可是要出翰林院了?”
一个笑道:“有了个好岳丈,自然便有了好出路了,听说他要去户部,明日便要走马上任了。”
白安珩笑了起来:“同僚升迁,本不应辞,奈何这几日家中事情颇多,刚抽出空来说今日要去舅舅家,只能请二位帮忙给平善兄道声得罪了。”
去不去的,原本白安珩与宋裕慈就不熟,两人也只是随口问问,见他不去并不以为异,又说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去。
都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宋裕慈此举再正当不过,白安珩并不觉得何处不对,只是有些好奇——怎么去年刚成亲那会儿没动,倒拖到了如今?
只二人又不相熟,也不过脑中一转,便丢开来去。
与翰林院中相熟的同僚摆酒做别,宋裕慈次日一早又去了户部,虽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位子,好歹也算动上一动了。
岳父本想让自己放个外任,帮大皇子笼络当地官员外加敛财。可自己清楚,老皇帝的身子怕是这几年愈发危险,相比起放外任捞上几笔,还不如留在京中,即可借此出谋划策能入了大皇子的眼,又能见机行事——便是局势真有哪里不好,自己看得出来,也能马上再做打算另谋出路。
等攀上那从龙之功后,还怕没人敢着送上那些身外之物?
忙活了一整日,便休整梳洗,今日并没去后院歇息,只在前书房休养生息,等着次日同大皇子相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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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等入了八月初,总算渐渐凉了下来。
姜氏掰着手指头数着天数,心里一时欢喜、一时难过。喜的是好日子在前,女儿的婚事快到了。难过的却也是好日子在前,女儿的婚事快到了…
大红的喜服早已绣好,合全府巧手绣娘们的手艺、在最重要位置上的针线却又是韩筃自己亲手绣的。
看着那一身大红,韩筃先是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了起来,在屋里走走转转,一口气的交代下去:“我前几日做的那个肚兜给小弟送去…还有给筌姐儿绣的那个也快得了,还得几日的功夫,让她且等等…把筣姐儿的花样子都收好,放到匣子里面别混丢了…再一个,上回那双鞋底子可纳好了?等我…”
“小姐,您且坐下歇歇。”钱妈妈知道她心里头慌,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忙些什么再定不下心来,只得笑着把她按到椅子上头,挥手让几个笑嘻嘻的丫鬟把那喜服收到另一个屋去。
“小姐莫怕,妈妈明日从到头尾都跟着小姐,还有夏蝉她们呢。”
韩筃垂着头,轻点了点,心中暗恨自己没用。分明上辈子嫁过一回人的,怎么现在还能慌成这样?可见也太没用了!
“咪咪”两声,平时不是倒着、就是满床打滚的小雪团儿这会儿凑到了韩筃身边儿,早就成了半大猫的小家伙往她身边蹭了蹭,几步挪了过来,一个跟头,耍无赖似的一下子仰躺到韩筃怀里了。
手底下软软的、棉棉的,总算是把刚才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木着的脸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等到了入夜,也是怀抱着那团小东西,才睡了个安稳觉。次日一早,便是抬嫁妆了。
一大清早,院子里头的东西一件件一抬抬的往外头搬着,从马桶到被褥、从器皿到首饰,虽没真到十里红妆的地部,却也差不多了。
韩筃是韩家头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虽因白家上面还有一位嫂子在,嫁妆论理不能超过她去,所以只置办了六十四抬,可却全都是实打实的,每一抬都能压弯了抬嫁妆的杆子。
一色的黄花梨家具,上面花纹精细,虽也有雕金花饰,却新巧又耐看,并没有那等爆发之气。后头跟着的便是锅碗瓢盆、花瓶古董,连带着寿衣寿材也全都齐全,长长的队伍引得不少闲人站在路上观看,有些最爱嚼舌头的还在算计着之前抬过去了多少、后头怕还剩下多少没过。

第46章 出嫁

白家之中,预备给白安珩的新房也早就大开,等着家具嫁妆一件件的抬进了家门,便摆在院子当中。韩家的陪房下人有些先到了的,同白夫人请了安,便在院中安排熟悉起来,更少不得看着嫁妆的人。
大奶奶王氏含笑扶着白夫人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一件件带着大红缎子满是喜气的嫁妆进了院子,沉甸甸的蹲到地上,心中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韩家同王家家世相当,只自己一支因爷爷在世并没分家,反倒看着比韩家更兴旺热闹些似的。当年自己出嫁之时,虽也是六十四抬,可同韩家这实实在在的六十四抬比起来,还是要略差一些的。
韩筃是家中头一个出嫁的女子,别看排行行二,却实实在在的是韩家的大姑娘。嫁妆厚些,也无可厚非。
若说嫉妒,自己只有一件事会多少有些醋意——白安珩人就在翰林院,等韩筃进门,小两口至少会有三年功夫相守。就算三年后白安珩外放,他也是个文官,自然能带着妻小一同赴任,哪像自己…
等嫁妆全都进了门儿,白夫人笑着让人打赏那些个抬嫁妆的,又特意嘱咐了几句,让人安顿好韩筃的那些陪房下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等着次日的正日子到来。
为了这一日,白安珩早就同朝里告了假,回家备娶,连白錾也是一般的同圣上告罪,预备回去娶儿媳妇的事。
圣上心情正好,看着两位近臣打趣起来:“明白之后,你们两个倒是成了亲家,这谢媒酒怎么也不见你们请朕吃上一杯啊?”
白錾同韩朴忙笑着请罪道:“臣等倒有心请圣上赏光,奈何,旨意乃是太后娘娘所下,若请了圣上不请太后娘娘倒是我们的不是,可太后娘娘贵人事忙,家中又乱且杂,怕惊了她老人家反而不美。”
圣上又是一阵大笑:“罢罢,等再过一个月,便是你家女儿进了朕的门儿了,赚了你家一个姑娘回来,朕便饶了你们这一回罢。”
说罢,忽又想起:“说起来,你们两个的次子这会儿都在翰林院了?”
二人忙应是。
圣上琢磨了一会儿,方又笑道:“都是好孩子,等有了功夫,圣瞧瞧他们的学问。”
每年新科进士几多?入了翰林院的又有几何之多?可有哪个能叫皇上真记住其人的?要不是韩笙跟白安珩的运气好,能有这两个近臣老子在皇上身边儿日日露面,说不定过上一两个月,皇上连他们二人的名字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人听了,忙又谢恩,只得谦虚自家孩子年岁尚轻,到时若有哪里说得不是,还望陛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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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镜子前头,韩筃半垂着眼帘,任人上着妆,忍着心中的忐忑,怀里还抱着只白猫。
李芸跟韩筣几个一进屋来,看见这个景儿便笑了:“见过手里拿着喜果儿的、抱着喜服的,还没见过哪个新娘子怀里抱着猫的呢!”
听她们几个来了,韩筃这才略松了口气,要笑又不敢笑出来,压低着声音道:“别急,来年就是你了,倒要看看你那时会抱着个什么!”
“总不能是抱着李姐夫就是了!”韩筌不知打谁的身边儿钻出了个脑袋来,说完这话就就一阵风儿的蹿到韩筃身边儿,两眼睁得大大的,满眼满脸都是惊叹,“二姐姐可真好看!”
那边韩筣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粉白的一张脸孔,上面红唇、红胭脂、黑眉毛…这也能叫好看?
韩筃也是脸上一红——被粉遮着、胭脂挡着,再红也没人能瞧得出来。她自是清楚自己脸上是个什么怪模样,可人人出嫁时都这么画,就算觉着怪也没用啊!
姜氏也到了韩筃屋里,看着穿上嫁衣的女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搂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嘱咐道:“总归不是自己家里,就算有了一时的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那小子要是敢欺负我家女儿,母亲带着你兄弟们上门揍他去!”
韩筌也在一边添乱:“还有我、还有我!”
韩筝拉着韩筌的手,一边跳一边叫着:“还有我,还有我!”
屋子里头乱糟糟一片,没多会儿,就听前面报信来说:“姑爷到大门口了!”
前面,韩笙带着一众好友等在门口儿,笑嘻嘻的看着昨日还打招呼说话、晌午还一同用膳的准妹夫,冲他抱抱拳,便朝后院里一让,并不为难。
白安珩神色间还了些许紧张,也冲韩笙含笑欠身,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傧相,一位也是这届的同科进士,姓孙名冉的,今年刚刚及冠,人也生得也算精神周正,在翰林院时倒是同韩笙白安珩都能说得上来话。
另一个名叫谷恒睿,乃是白家世交家的子弟,跟白安珩同岁,虽同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因是自幼相识,倒是同白安珩能聊得上来,这些年间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和韩笙也识得。
到了二门大门口,看着那紧闭着的垂花门儿,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笑声,三人相视笑一笑,便开口叫门。
今科的状元名声可不是胡来的,莫看他请的两位傧相一个不过是个只会做文章的进士,一个是最爱斗鸡走狗的纨绔,可只靠他一个人,竟连做了一二十首不带重样儿的催妆诗加应景诗,愣是以一己之力杀到了闺房大门口。
姜氏拉着女儿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半天出不来一声。原本围在屋子里头的那群女孩子们,这会儿全都跑到外头去捉弄新郎倌儿了。这会儿,新郎已经到了院子门口儿,正眼巴巴等着大门打开,新娘子出门儿,便能回去拜堂成亲了。
“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媳妇、不再在是家中的娇客了。”好半天,姜氏才哽咽出声,“我虽同你白夫人自幼交好,你到底…”说着,又抬手擦了擦眼泪,“情份都是处出来的,不管是白家二郎,还是你公婆姑嫂,我知你稳重,可但凡上什么解不开的,就叫钱妈妈她们回来找母亲,这儿终是你的家,父亲母亲便是哪日管不了了,还有你两个哥哥…”
长公主在一边宽慰道:“还有我呢,要是咱家丫头受了气,只管来找我,我给她出头!”
含泪点点头,终于,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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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韩笙的背上,脸上被那大红的巾子遮着,根本看不清周围景致。韩笙虽没跟白安珩似的习过武,可马却是常骑的,算是也有把子力气,别说背着自己这才刚过十六的妹妹,就算抱着她在院子里面跑上三五圈儿的也没问题。
一边背,一边交代着:“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回头教训他去!”浑然忘了昨天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韩筃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要是他家有谁敢欺负你…”琢磨了琢磨,虽然自己惹不起白大人跟白夫人,但还能请出自家老子出头找面子不是?“我就接你回来,咱才不受那个气呢!”
“…嗯。”
“要是…”
“二哥。”
韩筃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韩笙的唠叨,让他一愣:“啊?”
“等九月里我就回来…看着你娶嫂子。”
韩笙立时卡壳了,一直到了轿子前面儿,才想明白妹妹这是怕自己太过担心她,才找着话头不让自己乱想呢,叹了口气:“你放心,那小子跟我是同僚,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有的是整他的时候!”
原本在盖头下面含着眼泪不敢掉下来,这会儿听了他的这句话,韩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泪珠儿断了线般的连成串儿滚了下来。
对不起,上一世自己那么不争气,连带着,让你们心中也极不好受吧…
这辈子,自己过得好,家人便能安心了,那,就好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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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吹吹打打,引得无数路人驻足围观。韩白两家连姻,在京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了,就是同僚们今日到两府上吃酒的也数不胜数。
尤其是韩家下个月还要发嫁一位王妃呢,韩家白家,这下子都能算做皇家的外戚了不是?
前面院中热闹的动静直传到后院里面,韩筃进了门儿、蒙头蒙脑的拜过天地,坐到床上,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提前一天过来的夏荷此时过来,进屋后先笑着冲韩筃道喜,方低声道:“这个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是夫人特意叫人收拾出来的,昨天晚上已叫他们收拾过了,今儿个就能用了,我让他们准备了些好克化的吃食,小姐可要略用一些?”这一折腾就是一天,房里没人时倒能让新娘子用些补补气力。
“等会儿吧。”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可直到这会儿韩筃却丝毫不觉着饿。她知道,这是因为今日事太多、又太重,这才闹得没胃口,硬吃些什么反倒不好。

第47章 夜(倒V)

夏荷怕她一整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心里再不好受,笑劝道:“庄子上送来的朱果昨儿个已经叫人带过来了,这会儿拿冰糖在井里镇了一些,小姐可要用用?”
这朱果的种子是今年年初时从宫中传出来的,长公主知道韩家这两个丫头爱鼓捣新鲜东西,就让人给韩家送了些种子过来。再加上韩筣一听说就闹着要用这行子做新鲜吃食,韩家便让京郊的几处庄子上头都种了些,这会儿已经得了。
听说有这个东西吃,韩筃倒是点了点头,那东西酸酸甜甜的,又开胃、又好消化,又是拿井水镇过的,这会儿倒想用些。
少用了小半盘子,外头便又传来了动静,众人便知道——这是新郎倌儿来揭盖头了。
乱哄哄的一大群人进了屋子,从盖头下面看过去,韩筃只觉得满眼都是脚丫子。
一双男子的鞋朝前踉跄了两步,边上传来阵哄笑声——走过来的应该是白安珩,这鞋她记得,刚才拜堂成亲时他穿的就是这双。
看着那两只脚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儿,韩筃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一会儿,眼前的光亮逐渐扩大、再扩大,直到彻底揭开。
韩筃垂着头僵了一小会儿,才微微抬头,看向面前那人。

自去岁一见,二人这才是第三回正经见面。

屋中的烛光映得人看不太清面色,韩筃只觉得那人同之前不大相同,却又似乎没什么变化。只那双亮亮的、宛若星辰般的眸子,还是同之前一般的光亮,看着,就似能把人吸进去一般,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又会心生期待的气息。
大红的烛光把屋内映得如同白昼一般,白安珩这会儿只觉得满眼、满心都是面前这个人。大红的衣裳,映着娇俏的佳人。虽那脸上的妆有些太重,把她原本的样貌遮了许多,却仍是自己心中记得的那个人。
脸带含羞,眼中含情,要看不看的这么半仰着头对着自己。
心中阵阵的发软,忽想起她那巧手绣出的活灵活现的猫儿、给自己做的扇套、鞋子…
眼睛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衣裳朝下看去,白玉般的手,映着盈盈的烛光,细滑得仿佛玉脂一般。心中颤了颤,只想拉过她的手细瞧瞧,为了自己做那些,可有伤着过她的手?又到底是如何一双巧手,竟能透过那针线把她的心意一针针绣给自己看?诉给自己听?
“新娘子这般貌美,把新郎倌儿都看呆了!”
喜娘的一声说笑,这才把白安珩的魂给唤回来,脸上一红,好在,映着那烛光倒也不大显,转过头来,正见自己母亲一脸笑意止也止不住的看着自己,连带着那些亲戚家的姑嫂们也都笑嘻嘻的,显是正拿着这对新人当热闹看呢。
等白安珩出了这屋儿,韩筃才又长松了口气,抬抬眼皮,见钱妈妈跟几个丫鬟全都笑得找不见牙了,不由得有些着恼:“打水来,我要洗把脸。”
八月初的天,白日里还热得人一身汗呢,脸上被糊了那一大堆的脂粉,再一出汗、一冒油,油腻腻的让人心里难受。还有身上的这身喜服——好看是好看,可也太重太热了!
把头上的首饰一件件摘了下来,用湿水洗过了脸、再换过衣裳,韩筃这才觉着自己又活了一回似的。
轻嘘了一口气,夏蝉正又问道“小姐可要用些什么?”时,方觉着有了点儿胃口,便点点头。
小厨房里的厨娘是家中带过来的,因为有了韩筣胡捉摸出来的一些菜谱,韩家人的口味多少都有些变化,这才特特带了厨娘过来,专门预备小姐的饭菜。这会儿,便有了用武之地了。
拿蘑菇辣酱跟泡发的山珍做了个小炒,再做了几个小菜配着梗米粥送进了新房,韩筃一见,胃口就开了。
她虽吃辣,却不像韩筣似的那么喜辣,只少少的有点儿味儿便好。跟桌子此时摆的那些大鱼大肉比起来,还是这几个小菜更合胃口。
少用了些,又漱过了口,再坐回床上时,就听前面有人扶着白安珩回来了。
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架着新郎倌儿进了新房,见白安珩连路都走不了了,韩筃吓了一大跳,忙一边预备人准备醒酒汤,一边扶着他睡到床上。
她上辈子都从没正经伺候过醉鬼!何况现在?
宋裕慈那就是个人精,应酬之时,只有他偷着灌别人的,从没真正被人灌醉过。就算酒多了,也宁可自己在前头书房里面睡,从没到后面来过,便是上辈子娶韩筃之时,也不过是六七分的醉,并不像现在白安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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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韩笙摸摸下巴,心里有些个后悔的盯着后院大门那边。谷恒睿走到他身边,在他肩上拍了拍:“行呀,小舅子灌妹夫灌的够狠的啊?”
韩笙自己后悔了,还硬着脖子道:“今日本就应该灌他,谁叫你们不拦着的?”说罢,这才想起来,指着谷恒睿道,“你不是傧相么?不是应该帮他拦酒的么?”
谷恒睿拍腿大笑道:“谁说我非得帮他拦了?再者说,我看他小子不顺眼久了,就等着这日报仇了呢!”
“报仇?他怎么你了?”
见韩笙不解,谷恒睿一翻眼皮:“谁让他是今科的状元呢?因为他,我家老子一见了我就骂,说我跟他自小相识,之后书信也从没断过,怎么就不如他了?怎么就连个进士都没考中呢?我就等着这一日了呢!”说罢,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眯起了眼睛,“听说,下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韩笙打了个哆嗦,想起了他之前请的两位帮衬的好友——要是他们也临阵倒戈的话…自己岂不也是要被人抬进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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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躺在床上,白安珩只觉得头痛欲裂,没一会儿,就觉着有人拿着温热的帕子在擦自己的脸。动作轻柔、小心、仔细。
自己身边儿的小厮,可从没这么手轻的啊…
昏昏沉沉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丝亮光,费力的睁开眼睛,摇曳烛光之下,一张不知何时刻到了心中的容颜便在不远处,见自己睁开看来,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转过头去,开口叫道:“夏荷,醒酒…”
话没说完,就被床上那人一把拉住了手,韩筃诧异回头,还没等看清白安珩脸上是何表情,便被一把拉到了床上,被他抱到了怀里。
夏荷应声端着醒酒汤过来,正看到小姐被姑爷抱到了床上,脸上一红,忙慌张往后退,手中不稳,醒酒汤一下子泼了她自己一身。
“怎么了?”夏蝉端着个水盆,里面是刚换好的温水,正要送进去给小姐,让她帮姑爷再擦擦脸的。
夏荷连忙慌张摇手,后面钱妈妈走了进来,见两人站在门口打哑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里伺候着。”两个还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哪好在这时听这种墙角?还得过来人当这个差事才对。
被人拉到了怀里,韩筃只觉得心里噗通噗通直跳,分明有过一世的经验了,可这会儿还跟头回上轿子的大姑娘似的,慌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儿。
白安珩许是真醉了,把她到怀里后,便半支着身子,只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她。看着她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毛、温婉醉人的眼睛、高挺秀气的鼻子、红艳诱人的唇。
抬起手来,轻轻在她细嫩、刚刚绞过的面孔上抚摸了两下,竟有些发呆的低声叹道:“我的新娘子,果然好看。”
口中的酒气喷了过来,却不招人讨厌,韩筃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他是真醉了呢,虽说今日是…好日子…可他醉成这样,圆房的事便是往后错错也无妨,不然再伤了身子…
正想开口说话,却忽见面前那人低头压了下来。
唇贴在自己脸上,仿佛是试着自己的肌肤细腻与否一般,只轻轻的蹭来蹭去。蹭得韩筃满脸通红,抬手推了他两下,却只觉着他重得纹丝不动,把自己死死压在床跟他的中间,动弹不得。
那唇一点一点,蹭过自己脸颊,又去蹭额头、眼睛,又顺着鼻子蹭了下来,停到自己唇上时忽然顿了一顿,就见,他又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韩筃半晌,忽开口道:“娘子,为夫要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