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轻叹了一声,手在额上轻轻揉了揉,眼前放着是些御史的奏折,大事小事,有事没事的一大摞子,可拿起哪份看着也没有当初姜哲写的生动有趣妙笔生花。
那 个妖人能把参人的本子都写的毒汁满篇趣味横生,每日虽只有三份,可却看得人心中舒坦,比听上百十个笑话儿都有意思。再说,虽姜哲那孩子性质有些不羁,可长 得漂亮、尤其是漂亮成这样儿的聪明臣子真真少见,偶尔在自己跟前儿晃悠一圈儿,让看惯了那群树皮似的老臣子的自己换换眼也是好的。
“德县、德县…”口中念叨着,又翻出了德县那边送来的奏折,这些日子虽突厥那边偶有骚扰,却还是叫人捉不着。他们东来一下、西捞一把,自己派过去的那几个人竟是毫无办法,这眼见可就要到秋收了…
外头门口儿走进一个太监,到皇上桌边儿轻手轻脚的换了茶水。皇上隐约听着门口儿有些动静,正想着换换脑子,随口道:“谁在外头?”
身边儿得力的大太监忙进来笑着报道:“回皇上的话,宫外传来消息,怡和县主似是发动了。”
“哦?” 皇上眉毛挑起,笑道,“老七也要当外公了?”虽赵茹岚上头还有个已经出了门子的庶姐,可皇上早就把那个根本不记得长成什么样儿的女孩儿丢到脑后去了。赵茹 岚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对这个自幼灵巧骄傲的小侄女儿也是颇为喜欢。“派两个嬷嬷过去,看着她的孩子平安生出来了再回宫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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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裕慈在户部正忙着,便听说自家妻子发动的消息。按理来说,女人生孩子男人就应该忙什么还忙什么。没的为了个妇道人家生子的事儿耽搁正事的道理。可一来赵茹岚是王爷之女、县主之尊。二来,自己对这个嫡亲的孩子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若有了嫡子,不论是敬王爷那儿,还是家中那个糊涂的老母,就都好交代了。要知道,他前一阵每去县主府时,都有种赴大皇子府时的感觉。一样是自己送上门儿去,一样跟要听人使唤,只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让他觉着,自己就仿佛跟那卖身的妓子一般,下贱、卑劣。
要早知如此…自己当日若选择中的是别人家的女儿,会不会好些?
摇了解摇头,正欲开口吩咐下人,就说等自己忙完了再回,外头又隐约听到同僚低声聊天——“皇上给县主府派了嬷嬷过去?”“可不是,听说刚从宫里出来的。”“不是太后处?”“就是皇上派的!”
脸色一变,宋裕慈连忙起身,找到上峰报假——如今户部是五皇子管着,不过他并不常在,如今还是原本的上司坐镇这里。
一路打马飞奔到县主府,几个下人面色冰冷的请他在外书房呆着,那些先到了宫中嬷嬷、太后处的大宫女、敬王府上的长史等人,早就到了。
女子自然先到了里面去看着,而男子,也跟宋裕慈一般,被挡在了外头。
看见敬王府长史脸上讥笑,宋裕慈只得耐着性子奉承。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茶都喝了七八壶,能说的也全都说了个遍,宋裕慈还待找话之时,总算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了消息:“恭喜宋大人,县主添了个哥儿。五斤七两。”
长史长松了口气,这才报拳起身道:“下官还有事,要先回去给王爷复命,先行告辞。”
宋裕慈连忙起身相送,把人送到了门口,才又匆匆赶回后院。
赵茹岚此时人在产房,他见不得,且又听说县主已经睡下了,也不好打扰。至于孩子,只隔着帘子隐约看了一眼,便抱回去了。
小小的人儿,哭声倒不小,显是身子康健。
生下来了就好,是儿子就好。
宋裕慈轻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告退。
宋母的性质有多执拗,宋裕慈自然清楚。尤其是自己中了探花、娶了赵茹岚之后。若说当年的母亲还是温柔、敦厚、自卑怯懦的。可自从自己纵着她对付赵茹岚后,原本的自卑便无限扩大,把原本她身边其它柔软的地方全都变成了棱角。
听说赵茹岚生了个儿子,宋母冷笑了一声:“虽说她是县主,可也没有宋家的血脉还住在外头的道理。她现在还在月子里头,这些话我也不提,等她出了月子,我可是要把孙子抱回来的!”
宋裕慈有些无力的轻叹了一声,当初把母亲往这边带时还不觉着怎么,可如今,在赵茹岚毅然离府之后,他才忽然发觉——当初带歪的人,竟再也拐不回来了。
“这事,还要同敬王爷商量。”
“啪”的一声拍到把手上面,宋母一边哆嗦一边指着他:“你这个不孝子!他是你的岳父,又不是你老子?!孙子回本家教养,就连皇上也不能说什么!我把你从小拉扯大,养出了你这么个探花郎,难道还不能教养孙子不成?!这是哪家的道理!”
宋裕慈再次轻叹一声,心中有些不耐烦,只应付了句:“母亲说的是,不过您也说了,怎么说也要等她出了月子。”
“哼,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也不知是我几辈子做下的孽!”宋母还待再骂,宋裕慈只做劳累状,好歹算是退下去了。
外头月朗星稀,秋风瑟瑟。
宋裕慈站在院中负手而立,心中慢慢的盘算了起来。当初接母亲入京,为图的是个孝子名声。皇上待生母皇太后极为孝顺,想要朝中立足,除了学识之外,还要迎了皇上的喜好。可如今,这个母亲除了惹是生非外,再没半点儿…可用之处。
对,她已经没用了,从当初跟赵茹岚决裂起,她便没用了。可若是她死了,自己如今好容易爬上去几步,就要守孝三年…不值,不值…
等等,听说白家二房那个惹是生非的女人瘫了?或许,可以从这里想想法子。
心意已定,宋裕慈眼中闪过几丝寒芒。在他眼中,无论男女、无关远近,这事上唯有可用、不可用之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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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刚刚起身预备去户部的宋裕慈听说前头来了天使,连忙一边请人进来,一边又亲迎了出去——皇上召见。
宋母人在后面,听说宫里来人了,叫宋裕慈进宫,一面是喜,一面是气。喜是儿子怕是又能面见皇上了。气的是——只怕是因为赵茹岚生了个儿子的缘故,自己家儿子才得以面圣。
她知道这些,也并不算傻,只是心里的矜持、婆婆的架子让她放不下。不管怎么说,孙子归祖母教养也是天经地意的,就算那人是皇家的闺女…对,就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是进宫见了太后娘娘她也是这句话!
不多时,又有圣旨下道,这会儿宋裕慈人还在宫中,宋母只得自己亲自跪接旨意。
“——今、赐怡合县主之长子以国姓,承、县主府之爵,钦此。”
“扑通”一声,那位年不过四旬左右、却显得宛若五六十的妇人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第114章

宋家老太太没了。
消息先是在宫外打了个转儿,就又传回了宫中,皇上坐在书房当中,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赐宋裕慈长子以国 姓,是敬王爷上书请的。且、虽是要了宋裕慈一个儿子,可一来又不是说这对夫妻以后就不再生了?等之后再有了别的孩子,老大承县主府,老二就能承宋裕慈这边 儿的了,让他家以后的儿子不打架,这本是好事。
别人家都是孩子太多,为了家里的爵位家产相互构陷、打破头的都有,自己如此行事,也是省得以后他家分挣不是?
虽说让长子姓了母亲的姓,多少有些愧对父亲一族,可一来又不是没有先例——长公主的两个儿子都姓赵,那驸马就等同于入赘进了皇家。比宋裕慈更不如的是,驸马可是不得入朝为官的!
心中觉着愧对宋家,这才特特招这位前科的探花郎。一见之下,尤为心喜。
自己的决意,宋裕慈眉头都不皱的就应下了。且人又生得一表人才,谈吐得体。让刚送走了白安珩、别了姜哲的皇上心中极为喜欢,就想干脆给他生生迁,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儿、每日也能位列朝上,也算是补偿提拔的意思。
可没成想,自己的抬举、宋裕慈的识趣,竟都让宋家老太太给搅合了。
刚 听了圣旨,人就死了?可见是心中对自己下的旨意不满!皇上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死的,心里到底是太过高兴还是太过伤心,宋母一死,就等于当成扇了皇上一巴掌, 让皇上把脸面往哪儿放?更何况,皇上可是知道怡和县主之前掉过两个孩子的事儿!他今日这圣旨,一是帮怡和讨个公道补偿,二也是给宋家一个台阶下的,可宋裕 慈倒是识趣了,那个无知妇人却——!
心中气恼,想要干脆发落了宋家,可他家里就他跟寡母相依为命,且又是怡和的丈夫,这孩子刚才自己还想提拔提拔呢…
到底,为着自己七弟的面子,并没有当场发落宋裕慈,只是冷着脸,对已经呆住了的宋裕慈道:“卿之母如今已丧,便许你回家丁忧去吧。”说罢,也不再理他了,挥手命他退下。
宋裕慈两腿发麻,脑子发木。
他昨天才想到法子,要找来些药,最好让自家的老太太在床上躺个十年八年的,便再不会耽搁自己的事情了。可如今她一死…
“真是…”蠢妇!
用力闭上眼睛,他不必去问,都知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少了个孙子罢了,姓宋姓赵都无所谓,反正是自己的骨肉,只要功夫下足,以后还不是自己的儿子?且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日后同县主那里也能缓和一二。可现在到好…
母亲去世,自己至少三年不得再入朝中。如今朝堂上大皇子跟五皇子你来我往的正是紧要之时,她这么一死…等三年后,尘埃落定之时,有谁还记得自己?!
指甲在手中掐出了血,一路拍马赶回了家中。神色木然的看着他们装殓收拾、举丧报哀,心中宛若死灰一片,竟半点气也提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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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走了宋裕慈,皇上脸上一片肃然,心中依旧在生气,可偏偏的,这气竟没处可撒…
小 太监胆战心惊的送茶进来,皇上的脸色不好看…县主的婆婆竟如此不给皇上面子,皇上这会儿不气哪个气?这只杯子…估计马上就会被摔了吧?到时自己小心 些,可别让皇上直接摔到自己身上…不过就算摔了也无妨,皇上得出气嘛…好在,这杯茶是温的,就是泼到身上也不烫,自己大不了就是疼一下儿。
外头门口儿还站着几个小太监,手里拿着抹布、那边角落里备下了扫帚等物,就等里头皇上气过了,再进去收拾。
正等着呢,外头脚步匆匆,报信儿的太监跑得一头汗,进门儿就乐着跪到当中了:“禀皇上,姜御史回来了。”
皇上接了杯子,刚挑了个角度准备丢出去,听了这消息手一抖,茶撒了一手,吓得那个递茶的小太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还好,茶是温的…”。
“叫他进来!”话里透着点儿高兴,连手的上茶都不顾了,身边儿的小太监忙战战兢兢的上前给皇上擦手,看见皇上脸色的怒气没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还得说是姜大人本事,皇上刚听见他的名字,人就高兴了。
姜哲是刚一回了京,就直奔皇宫了。这事他来前给五皇子书信上写着过,二人稍一合计,就决定此事还是这么办比较有真实感。
进了宫,行了礼,皇上叫起、赐座,姜哲这才没大没小的坐到一把椅子上,还架起了二郎腿…
屋里伺候的小太监们嘴角直抽抽,也就是这位爷…他哪像是个大臣呐?连皇子都不敢在皇上肯前儿如此放肆。
皇上果然不以为意,根本不看他那加着的腿,只板着脸道:“之前不是说只请半个月的假吗?怎么直到这会儿才回来?”他不回来,天天上朝就跟上当年在宫中上夫子的课似的,听得人每天昏昏欲睡,半点意思也没。
姜哲挑眉笑笑,不客气道:“许久没见表妹跟葱珮了,一时叙旧,就耽搁的久了点儿。”
听见白安珩的名字,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哲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在皇上马上就要翻脸前,忽然道:“这回过去,除了看了看那坝上的景致,又听说了些新鲜玩意儿。”
“哦?什么新鲜玩意儿?”皇上应了一声,脸上仍不大好看。可半天不听姜哲接着往下说,抬头看向他,就见他那双不正经的桃花眼朝四下扫了一扫。皇上心中一沉,挥手命人下去。
姜哲的话中,事是真是、跟白安珩他们给五皇子报过去的消息一般无二,区别只在——调了调顺序。
先从查那些粮草的用途上说“您也知道,葱珮那孩子办事认真,虽不愿太过严苛,可到底这些粮食让他们弄到哪儿了、以前有没有这等事情、以后会不会还有,总得闹清楚吧?这一查,就查出了点儿意思。”
这事姜哲敢直言,白安珩也确实让人去查了,皇上只要回头暗中一问那个派到白安珩身边的师爷便知经过结果。
说 罢了开头儿,后头的就好说了,顺藤摸瓜,然后发现岚州和合县相交之入藏有私兵。吓了一大跳的白安珩还当这是被皇上当做奇兵的营地,暗中向五皇子问一回才知 似乎没有这么一回事儿。因此事要紧,姜哲就干脆多留了一阵儿,直到跟白安珩暗中查了个七七八八,确定了这只人马哪边儿也不挨,这才由姜哲带着白安珩的密报 回京向皇上复命。
皇上脸色极其难堪,之前被宋家老太太下面子的事儿已经丢到了一边儿去,可火气还没等全散赶净,就又遇上了这么一回事。这可不是小事,岚州向东就是一马平川,这只军队从白安珩的密报上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此看来…
“来人。”皇上脸色死灰一片,眼中闪着怒火,刚叫了人,就不禁掩口咳嗽了起来。
姜哲眼中闪了一闪,轻叹一起,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顺着他的背。手下的背脊几乎没有几两肉。他知道,皇上上年纪了,且身子骨不好。
皇上体虚,再遇上这种事…真要让他查出那支人马是大皇子的人,对这一心疼爱几全儿的老人来说,只怕…
若人真有来世,愿你只做富家翁,莫再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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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裹着布,人靠在大枕上,怀里抱着刚出生半日的儿子。小脸儿红扑扑的,身边儿的妈妈们都直笑着说——刚生下来的孩子越红,日后长得就越白呢。
这孩子眉眼间和他的父亲颇像…和那个一表人才,恍若谪仙似的人物极像…只可惜,他那父亲空有副壳子,却是个…
“县主。”门外有人低声叫道。
“什么事?”赵茹岚声音有些沉哑,生了儿子后,她睡到刚刚才醒来,之前生他时嗓子叫的都哑了。
“宋府那边送来消息,说是…老夫人没了。”
眉毛微动,赵茹岚疑道:“怎么没的?”
“说是皇上的旨意到了,听过圣旨,老夫人就当场没了。”
“知道了。”
只三个字,里头就再没动静,外面人知她不会再说什么,方低头退下。
没了。
没了?
没了…
轻 轻松了口气,面色也比之前好了二分,那旨意,是自己同母亲说了,母亲才又跟父亲商量的。原本只是气气宋家的意思,可如今——“这不比之前想的还要好?”嘴 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红脸儿。“她要了你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的性命,如今只让她一个人赔,也算是足够了。”
说着,又轻叹了口气——至于你父亲…他爱去大堂兄那儿自荐枕席就去吧。“母亲除了你,哪个也不要…以后,也都不要了。”他宋裕慈今生今世,也别想生出半个宋家子继承家业!

第115章

比京中如赵茹岚生子这等消息到得更早的,就是德县那边传来的突厥叩边之事了。
已到秋收之时,处处都是一派的忙碌。韩筃前几日时正命家中仆妇酿造今年的果子酒呢,前面听见了消息,说是德县那边传来的消息,头天晚上突厥叩边。
因几乎是年年听见这等消息的,所以除了韩筃这样刚来头一年的人家外,大多人家都淡定得很——不过是打打秋风,袭袭某几个刚打得了粮食的村子罢了,等他们捞走了吃喝,今年也就算是过去了。
韩筃心里可没这么轻松,她还在想着上辈子听说过的那一回,生怕那事万一提前了呢?毕竟,上辈子来这合县的可不是自己夫妻二人。
“夫人,酒都藏好了。今天送来的辣椒都收来了,屯在院子里头。”
听下人来回话,韩筃想了想:“叫他们把收来的落花生、芝麻、蘑菇等物都一并弄好,辣椒先晾晾干,过两日再做。”
刚到合县时,韩筃便买了几亩地让人把从京中带来的辣椒种子种了下去。这行子长得快,也不太挑地方,便是合县这里的地有些贫瘠也一样能长得不错。如今收了来,正好用到韩筃这里当成土仪走礼用。
这个由韩筣琢磨出来的辣椒酱,已经和当年姜家的果子酒一样,成了韩家走礼送人的时常用的东西了。如今到了合县,过年时送些这个也显得有些新意,是别处没有的。
交 代完了家里的事儿,韩筃方挺着肚子回了里屋歇息,白安珩这两日又忙了起来,从前天就出门儿了,到今天还没回来。因初春时得了皇上的旨意,要种玉米等物,他 这回下去,也是看看收成到底如何——之前只收到下头的来报,只一直忙着,抽不出什么空去细看上一看,现在正好下四走走。
至于府衙上的事情,都由留下的两位师爷暂时待劳。
两日后,京中的书信总算是送到了合县。韩筃一面吩咐人去给那些晾晒着的辣椒翻个儿,一面捧了书信坐在炕上翻看着。
家中母亲的、婆婆的、韩筣的,还有…赵茹岚的?
赵茹岚的孩子已经生了,家中早就备好了礼物,可宋家那位老太太死了、宋裕慈扶棺回乡丁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诧 异的瞪大了眼睛,翻来复去的看了几遍书信上的话,也没闹清那位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只得又去打开韩筣的信,再看过自己母亲同婆婆的书信,这才勉强闹了个 明白——虽她们几个只不过是提上一句半句的,可韩筃是知道宋母那人的,前后一串,自然明白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过就是气死的罢了。
宋母那人气性高、架子大、重脸面、偏偏出身又太低了。皇上这旨意一下,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撕了她的脸面,也就是要了她的命。可那人是皇上,若这事是赵茹岚自己当面儿跟她说的,她还能骂骂出气。可皇上旨意一下,那就是定论了,所以…她也只好被“气死”了。
心中颇有些怅然的看过了这几封书信,韩筃才合着眼睛靠到身后的软枕上。上辈子最艰难的时候,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也唯有用“她比自己年长,年轻时又受过苦,怕是会走在自己的前头,到时,就熬出来了”。
可想熬却哪有那么好熬的?自己娇生惯养这么多年,一场病、一碗药到底走到了她的前头。这辈子换成了赵茹岚,果然走出了一条全然不同的道来。也亏得她能想明白,更亏得她有皇上做主,不然换成其它人家,还怕落个不敬婆母的不孝之名,就是被休,也是极可能的。
宋家的事儿,让韩筃惆怅了一小会儿,就丢到了一边儿去。连同其它书信一并收着,只等白安珩自乡里回来,再跟他一同看。
叫来小丫头,让把外头晾着的辣椒取了进来,看看干得差不多了,才吩咐下去:“吩咐厨房里头,这回试着用肉做一回,看看能不能存得住?就是上回我说过的那法子。”
小 丫头应声下去,抱着雪团儿出去晒太阳的夏蝉走了回来,把雪团儿放到床上,笑道:“刚才顺哥儿在外头玩儿,远远的看见晾着的辣椒好看,就要过去抓了往嘴里 放,雪团儿瞧见了,太阳也不晒了,跑过去一跳就扑到了顺哥儿怀里,两个滚成了一团辣椒也掉了。也就是顺哥儿好脾气,也不哭闹,抱着雪团儿就在地上滚,笑的 不行呢。”
韩筃一愣,也失笑起来:“可有碰着?怎么不见他过来?”
“换衣裳去了,把那几个奶娘吓得不行,奴婢瞧着没事儿便叫她们先去伺候顺哥儿,过来同你说呢。”
韩筃摇摇头,到底把儿子抱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小孩子摔摔打打也是正经的,只小心些,别让他去那有石头、太硬的地方就好了。”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不摔打哪里肯长记性?这也是家里当初见母亲教养筝哥儿时知道的,听说韩笙小时候被摔得更厉害,姜氏那会儿就坐在一边儿看着,还不许让人扶,叫他自己爬起来。
自己没母亲那么严厉,却也知道男孩子不能太娇贵了。
顺哥儿见了雪团儿,便挣歪着要上炕,小小的人儿上去了,就不再走,几下子爬到炕里头,坐到雪团儿身边儿就去顺它的毛儿。
“你跟它倒是亲,连亲爹娘都丢到一边儿去了。”韩筃笑着去摸顺哥儿的头发,一下一下,软软的、薄薄的。
白安珩这几日不在,有顺哥儿在自己身边儿,倒不像刚过来合县那会儿似的,心里面空落落的,没抓没挠的难受。果然,女子有夫有子方万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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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则坐在案前,正皱眉沉思,他跟白大人回合县已经一天多了,案上铺着的纸墨,正是要给皇上的秘报。
自上回自己同赵、郑等行一起查那些粮食的走向之后,这事儿便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先是明里暗里的查出粮食似是往岚州那边儿送过去的——且不止这一二年。后又是方德隆王安启二人从他处调回后派向岚州,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那只暗军。
再然后,姜哲回京,自己送暗报给京中皇上,再再之后…皇上大怒,命自己帮着查清此事。而现在…
有气无力的按按额头,程则隐约觉着,这事,只怕自己是掉到坑里去了。
白安珩是五皇子的人,姜哲也是,且这两人都是光明正大的跟五皇子站在一处的,朝中谁不知道?
那只兵马,自己刚知道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后,就隐约觉着,此事怕是跟大皇子脱不了干系。如今种种看来,应该说是果然如此吗?
回过头去看细想想,这回这事,姜哲来得巧,白安珩吩咐人去查粮食去处的机缘也巧,方德隆认出那个胡昊更巧…自然,这事儿应该是真事儿,只到底是不是五皇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才特意按排了这么一出…谁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皇上命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据实上报,且自己也正要据实上报。大皇子和五皇子…呵呵,反正自皇上把自己派给了白安珩帮衬之时,自己便已上了五皇子的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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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暗暗的奏折纷纷往京中送着,雪花儿般的堆了皇上一案子。
面色阴沉,一封封打开,看了这个又看那个,见到德县的捷报,皇上面无表情的打开后,一一扫视着——德县那里,突厥数次叩边,因军中早有准备,把离的近的那几个村子的人都清空了,粮食能运的运、不能运的干脆一把火就烧掉了,所以此回算是捷报了。
突厥虽没抓着几个,可却也没让他们落了好、更没叫他们抢着粮食…
皇上抬手扶额,轻叹了一声。今日朝堂之下,众臣子纷纷夸赞守边之军士有勇有谋…可这种捷报…敟儿、敟儿…你可莫叫为父失望啊…
手下无意识的捏到其中一封秘报,是从合县那边送来的。前两天也收着过这几封这般的秘信,这信上写的同前几封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