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儿捧着盛了补品的瓷盅退后一步,道:“还是我拿着吧,这活儿可不是姑娘做的,偏偏还要去支应那边,真不知道主子爷是怎么想的。”
“休得胡说,你还是不是王府的丫头?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我……是为姑娘鸣不平,您是陛下亲赐给小王爷的,可比那个什么叶姑娘尊贵多了,怎么能去服侍她呢?区区一个女学子,还跟靖安侯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主子爷怎么会允许这样的女子进府!”
“你还胡说!”莫言扭头先行。
她的身份特殊,静王爷送到明园的女子都被萧颂一一推拒,可是陛下亲赐的女子却不能赶,便当自己身边多了个服侍的人,待她并没什么不同,故而莫言入府两年仍只是被人尊称一声姑娘。
她以为自己能留在萧颂身边做唯一一个留下的女子已足够,可他竟派自己去服侍那个他带入府的女子,根本拿她当一般婢女使唤。
巧儿用手肘挨了下妙儿,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好了妙儿,没瞧见姑娘被你说得更不痛快了,还不跟上去?”
妙儿呶了呶嘴,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虽然小王爷自个儿没怎么着,可是王府众人一向是对莫言姑娘另眼相看的,就连王爷对莫言姑娘也客客气气。谁曾想小王爷去了一趟江南,便跟那个叫叶薇的女子牵扯上,先是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救她,还将她带回府里。妙儿见过叶薇,深觉她会是莫言姑娘的劲敌,论长相叶薇的容貌略胜,最主要的是主子爷上心啊。听说这次是她拼死相救,小王爷才免去血光之灾。可若是莫言姑娘在场的话,哪里会轮得到她。
薇宁当然不是甘愿为萧颂舍了性命,她的心中的算计因为萧颂的轻轻索吻有些微乱,她原本尚有些犹豫,在是否利用萧颂一事上做不了决断,如今情势迫人,由不得她了。
在静王府将养了十几日,她的伤已经没什么要紧,只是伤未全好,左臂仍十分不便,每日里窝在房中哪儿也不去。萧颂自那夜离去后再也不曾来过,只派了奎总管每日过来问一回,莫言每日也过来服侍半日。若虚子倒是拿杳晴小筑当消闲之地,借诊脉之时和她天南地北地胡说一气,说些有的没的,薇宁也不恼他,只是含笑听着便罢,倒让若虚子好生无趣。
柳月轻手轻脚地过来为她换了杯热茶,道:“姑娘,奴婢给您换了杯热茶。如今天渐渐凉了,您别总坐在窗子旁边,仔细受了凉气。”
薇宁回过神,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她在想靖安侯府,当日慧夫人递过来的帕子中藏有一物,她还未来得及看便遇上刺杀之事。后来治伤时换去了血衣,帕子也一并被柳月收拾起来,待她稍好些才又翻找出来,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梅花扣,扣中藏着封极薄的书信。也是这扣子做得精巧,与帕子里其他小物件衣在一起不打眼,才没让柳月瞧出不对。
据信上所说,侯府每年都要支出一笔银子,但不知去了何处,数目倒不是特别大,却怎么也查不出来,让人百思不解。
薇宁一手抵在腮上,思绪飞得老远,柳月站在一旁突兀地问道:“姑娘是在想小王爷吗?”
凝脂般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绯色,薇宁轻轻地啐了一口:“休要胡说。”
“可是府里的姐姐们都这么说的,还说王府就要办喜事了。”柳月转了转眼睛,大着胆子道:“不然小王爷怎么会半夜来看姑娘?”
提起那一夜,薇宁浑身不自在,其实那夜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真正想不起来分毫,醒来后差点以为只是一场梦境,可那瓶茗香露提醒她那是事实。
“我是在想这么久不回去,学馆里的课该落下不少。”
她这半月在静王府养伤,可以想像待伤好后回去是个什么情形,想必会十分精彩,她已经开始期待。
柳月一点也不想回学馆,回去她就得跟一群低下的小宫婢们住在一块,什么也不能做只服侍人,还要看那些无知少女勾心斗角。故而她巴不得薇宁就此留在静王府,她好早些回去复命。这回的差事本就不该她来做,还不是陛下想待萧颂太过不同,要她堂堂副掌令使出马。以前在三京馆晚上还可以出门,到了静王府彻底被困住,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是苦闷。不知陛下如何了,内卫可曾查到什么,据她分析,刺杀一事极有可能是长青会所为,内卫跟长青会打了好几年交道,长青会隐蔽太深,肃清行动对他们似乎没什么成效。
“其实……三京馆里也没什么好的,姑娘不如留在这里。”
薇宁摇了摇头,微叹一声:“总不好一直在静王府住下去,柳月,这两日你收拾一下东西。”
“奴婢不明白,这里不好嘛,姑娘的伤还未完全好,总要养好了再回去。”
“你不懂,再在这里住下去就要被人嫌了。”
柳月微有些迷茫,似乎是想不通谁敢嫌弃她们,想了会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听姑娘的。”
正说着莫言带人过来,进门淡淡地问了薇宁好。今日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说了两句便让妙儿巧儿把侯府送的补品端上来。
妙儿年少,面上带了心思,怪声怪气地朝柳月道:“你站着不会动么,快点接过去!”
柳月见她目光不善,忙缩回要接过托盘的手,实则暗用巧劲,尾指精准地拂过她手上一处穴道,妙儿刚要再呼喝,忽觉一阵无力,眼睁睁看着手上的药盅脱了手,幸而两人都站在桌前,托盘直直掉到桌面上,瓷盅里的补药也洒出大半,顿时室内盈满异香。
“你怎么回事,接个药都接不好,真是笨得没救了!”妙儿抢先叫出来。
莫言不想多生事端,说道:“妙儿,住口!”
柳月当即浮上泪意:“我……不是我……”
“这是侯府特意送给你家姑娘的茗香露,宫里难得一见的珍品,十个你都换不来的。你居然把它弄洒了,可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茗香露与叶姑娘无缘呢。”
薇宁没有细听妙儿说的什么,倒是柳月嗅了嗅,说道:“茗香露?这味道和颜色倒与小王爷前些日子送的一模一样。”
见众人似有不信,柳月便取了来,倒了一盅给她们看,“我没骗你们吧,姑娘喝着好喝,还赏过我几盅。”
莫言默不作声,这确是茗香露,色泽与香味独特,不可假冒,再说薇宁主仆也不是未卜先知,哪里会事先备下一瓶。几时小王爷来看过她?
妙儿等人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主子爷看来是真对这个女学子不一样,茗香露是宫里御用之物的极品,因炼制不易,存货极少,小王爷随随便便就送给她一瓶,就连那个小宫婢都有份喝到,她们不由瞪大了眼睛。
莫言看了眼妙儿:“方才是妙儿的错,你还不快给叶姑娘赔罪。”
薇宁忙道:“是柳月粗手粗脚才洒了药,莫言姑娘千万别怪罪。”
两人谦让了一番,莫言只得胡乱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
薇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月,别人不知道,她却肯定是柳月暗中使了什么手段,直看得柳月浑身不自在,嗫嚅着问道:“姑娘干嘛这么看着我?”“
“奴婢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可她们说的话实在是过份。”
“没有,你刚刚做很好。”
莫言的黯然她看在眼中,可为何萧颂不见人影呢?她拿着瓶子把玩了一会儿,终于做了个决定。
“柳月,收拾东西,我们该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困哪!

☆、求去
静王萧询年约四十,一双眼如鹰隼般幽深锐利,瘦削的脸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只是腿疾缠身,性情变得易怒暴躁,使得原本那个威仪秀伟的男子满身戾气。
他的气色比上次薇宁看到的好了很多,已经可以被人扶着起身下床,静王府里分到霄园服侍他的仆人对小王爷请来的神医颇为感激,王爷病情好转,他们才能跟着少受些罪。
静王听薇宁道出来意,欲辞了静王府回三京馆去,只淡淡地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叶姑娘如此好学,实在是难得。只是,你的伤好了吗?”
在他看来,一个父母已亡,投亲无路的孤女,能留在王府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任谁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眼下薇宁前来辞行,必定是近日颂儿忙得不见人影,她总在王府里没名没份地住着心里没底,才会找自己来这么一出。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啊,静王稍有些遗憾,不过也罢,最重要的是颂儿喜欢,这可是他第一个带回府的女子,虽然上一次送给他时被他给送了回去,这回人家舍命相救,颂儿应该没理由再推开了。
“谢王爷关心,伤得本就不重,现在已经没事了。叶薇离馆多日,已是落下不少课业,叨扰了这么多日,也该告辞了。”
薇宁当时流血昏迷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没什么大事,也不知若虚子存的什么心,将三分伤说得有七分重,可她不好说自己没事,只得由着他去。
她倒是心心念念想着课业,静王微眯了眼睛,盯着她好一会儿,心中微讶,上一回只看了她容貌极美便打发去了明园,如今才发现她不止是美,眉梢唇角皆带着股清冷的傲气,站在他身前面色自如,眼神冷静异常。
怪不得去了三京馆,倒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他缓声问道:“叶姑娘应该已是第二次到静王府了。”
“不错,上次得蒙王爷厚爱,小女子有幸来过一回。”
“上一次匆忙间请你过来,本王若有失礼之处,叶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王爷客气,能到静王府做客,是我的荣幸,想必奉都城里有许多人极羡慕我。”
静王仰头一笑,抚掌道:“如此,你不如留在王府,好叫那些人一直羡慕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薇宁没有立刻接话,仿佛要将这个提议仔细地想上一想,片刻后方笑了一笑:“王爷,我的伤真不碍事了,回学馆养着就好。”
她又将话给带回最开始的时候,静王没想到她会作此回答,不快地道: “你入京赴考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出路吗?你可是颂儿头一次带回来的人,留在静王府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可比做什么女官体面多了!”
薇宁低头一笑,上一次他将自己强请了来,不管不顾地硬要塞给萧颂,丝毫不将三京馆的学子当回事,如今又直言女官不值,看来陛下的这位亲兄弟对女人做官掌权十分地不以为然,即使他的姐姐已贵为一国之尊。
“王爷说笑了,小王爷是皇室贵胄,岂是我这种出身的女子可以妄想的,再说我千里求学,只盼能凭一已之力谋个出路,望王爷成全。”
竟然敢拒绝他!静王不禁冷了声道:“你口中说着不敢妄想,其实是嫌弃我儿?堂堂静王府,还辱没了你不成?”
适才是利诱,如今是威逼,叶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迳沉默不语。
昭明女帝只有这一个亲兄弟,自然格外疼惜,但凡他想做什么,必尽力满足,除了那个莫名其妙被加诸在萧家男子身上的噩梦,静王少有不顺心的时候。可他说来说去薇宁只是坚持要走,静王耐不住性子便想唤了人拿下她,可到底忍住了,毕竟她是萧颂带回来的,是去是留,得让萧颂决定。
“你回去好好想想再来答我,若是改了主意……”
“父王,不必再说了。”萧颂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知他几时来的,薇宁只觉厅堂内的气息微凝,呼吸也有些不畅。
她不敢抬头乱看,低垂的目光看着到一袭紫色云纹的袍角从自己面前走过,萧颂脚步不停走近静王萧询:“父王今日气色不错。”
“若虚先生的医术高超,这两日我觉得好多了。颂儿,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怎么又瘦了些!”
薇宁闻言抬起头,眼波在他身上轻轻扫了一遍,发现他确实是瘦了些。
却听萧颂淡淡地回道:“左右不过是些闲事,父王,我扶您回去喝药。”
说罢头也不回说了声:“来人,送叶姑娘回去。”
回去?是回三京馆吗?薇宁犹豫着想是否再问个清楚,可他已经扶着静王去了内室,头也没回又加了句:“送她回杳晴小筑。”
霄园的仆人过来道:“叶姑娘,您请回吧。”
他生气了才好,薇宁吐出一口气,转身出了霄园,慢慢地走回去。
她虽住在静王府,却从没走出过杳晴小筑,一路只见亭台楼阁气宇不凡,三分宁逸七分贵气。过了前头那一片丁香花树的夹道,便是杳晴小筑,薇宁加快脚步,她去求见静王,柳月被留在小筑等候,这会儿怕已急了。
一道人影自树后闪身出来,拦住了薇宁的去路。
薇宁停下脚步,看清是近几日常来小筑的莫言姑娘,见她只用眼轻轻地瞟了下送薇宁回来的仆人,那人便会意退下,左右已快到地头,他可以回去交差了。
莫言素手轻抬,拈住一缕随风轻扬的秀发,含笑道了声:“叶姑娘好高明的手段。”
“莫言姑娘才是手段非常,我看府中上下人等无不敬着你呢。”薇宁好整以遐地看她神色闪动,唇际绽出抹天真的笑:“倒是我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话……”
“明人不说暗话,叶姑娘为进静王府,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今日竟舍得主动求去,好一招以退为进!”
她十分不喜薇宁纤弱外表下的心思深沉,却忘记这也是她日常惯用的法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薇宁,等着她露出被拆穿后的惊慌。
薇宁却不去看她,眼光追随着一片自上缓缓飘落的树叶,等它掉在松软的草地上,才漫不经心地回过头道:“莫言姑娘,你请自重,虽然我向王爷辞行了,可眼下我还是王府的客人,容不得你放肆!”
她眼中的厉色叫莫言看了心中极不舒服,被人拆穿竟还如此强硬反过来威胁她,真当王府没人了吗?
“我说错了吗?你的心思可以瞒得过小王爷,却瞒不过我。”
萧颂是炙手可热的皇族 ,等闲人等没有见到他的机会,而那些家世的名门闺秀则无可能轻易与男子相识相见。萧颂虽然没有承继如萧询一般的利眼,与其他萧家人比起来较为温和,可那只是表相,他的无情冷冽常常让身边的人无缘无故觉得害怕。所以,能接近萧颂的女人并不多,能让萧颂上心的更没有,可是这个叫叶薇的女学子却做到了!
“我的心思暂且不论,倒是莫言姑娘你的心思……啧,小王爷他明白吗?”薇宁带着怜意看了她一眼,装作恍然地样子道:“大概是不明白吧,要不然以莫言姑娘你的痴心一片,早就是静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她话间带着浓浓的嘲讽,莫言的耳朵腾地一下烧红,脸却白得触目惊心。这二年她不光服侍萧颂,更尽心尽力地打量静王府的事,在静王府空寂的后园里,她几乎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可如今她蓦地发现,只要小王爷不承认,她收服再多的人心也没用,即使她是陛下送来的。
她向前迫近一步,又犹豫着退了回去,薇宁扫过她紧绷的右臂,却似毫无所觉般歪头,兀自带了笑看着她。
“莫言退下。”萧颂疾步走来,面有寒色,不愉地看向莫言。
莫言默默躬身告退,将一缕寒光掩没在袖中,薇宁装作未曾看见,裣祍向萧颂行礼,叫了声:“小王爷。”
还没站直便被他扶住,毫不避嫌地执了手细细端看,“你全好了?我曾听说你会左手书写,这次伤在左臂,怕有什么影响。”
“哪儿有那么娇弱,若虚先生医术高超,我的伤已不碍事了。”
他的手掌温热,她几乎不想抗拒,可还是轻轻挣脱他的手掌。
“你……若是想回学馆,也得等伤好彻底再回去。”
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她走?一时间薇宁有些失落,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此番求去,并不完全是以退为进,日前在靖安侯遇刺之事,她尚有许多疑惑,还有许多事要查,总困在静王府里十分不便。
只听萧颂又道:“不过伤不是小事,慎重些才好,请若虚先生看过后,他说无碍方能离开。”
她低着头嗯了一声,只看得到乌黑的发和一抹精致的下颌,不知为何萧颂便想起了已是皇帝陛下的姑母,她曾经同样婀娜多姿、才情妩媚,后来掌握政权,杀伐决断丝毫不逊须眉。权利在她们心中格外重要,做女官?他微微苦笑,似乎看到到她日后同皇帝一起上朝听政时的情形。
他不由地问:“你……”
岂料她也在这时开口:“小王爷……”
他又闻到那股好闻的清香味,隐隐缓解了近段时间藏在内心深处的焦灼,眼前有些迷蒙,“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是否最近很累,似乎瘦了很多,公事再忙也请你保重自已的身子要紧。”
靖安侯查刺客不遗余力,近几日刚有了进展,他这里要协同国师查些多年前的旧事,不免花费了些许精力,再加上若虚子为他调理身子的方法奇特,一来二去竟比往年看着还弱些。他不愿静王听了担心,此刻听她软语相慰,胸中一暖,咳了声道:“不打紧,倒是你……你真要做女官?”
薇宁想到适才静王问的那些话,低了头不敢看他,腮上阵阵飞红。萧颂叹了口气,并不再问,只将她送回杳晴小筑,嘱咐人细心看护她。

☆、心愿与身违
杳晴小筑里的婢女早认定薇宁是王府的新贵,这几日尽心尽力地服侍她。此时见小王爷亲自送佳人回来,艳羡之余也为她高兴。她们背地里曾猜过将来莫言姑娘与叶姑娘谁会压着谁一头,叶姑娘虽是后来,可象那样美丽的人儿,哪个男子不爱?服侍这样的主子日后定有出头之日。
萧颂走后,薇宁托辞想歇息一会儿,待掩上房门,脸上似喜又羞的红晕渐渐消散无踪,适才被萧颂握过的指尖微微发烫,她迅速将手缩回袖中,微凉的眸子里多了些许的慌乱。
孤身一人来到奉都,为的是讨回九年前的血债,为的是让死去的人都能安息……而萧颂,昭明女帝最看重的子侄,这个身份便已足够让她“心动”。为此她不动声色接近萧颂,真正想要接近的却是与他关系至深的姑母。她曾经犹豫过,若只以女科为路,不是不可以达到目的,只是见效太慢,并且天意弄人,将萧颂一次次送到她身边,何必放过白白到手的机会?她以为这很容易,谁知事到临头却隐隐有些失心。
莫多情,情伤己。
她的心……似乎还不够坚定,就算是他有情,她亦动了心,可他的姓氏注定了他们不会有好结果,他的姑母皇帝造孽太多,她与他之间亘着一条深沟。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天意弄人,从他救了薇宁那刻起,两个人的宿命便已纠缠在一起。
“萧颂,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她抑起头无声地笑了,如果这一切是错,那么就让她错到底。
柳月轻轻敲响房门:“姑娘,该用饭了。”
“我不想吃,撤了吧!”
柳月听得出她情绪不佳,只得叫人撤下饭食,一脸狐疑看着房门,这些日子跟在薇宁身边,留意她的言谈行事,却觉越发看不透她,若是普通女子能幸运地被选入京,又蒙小静王青眼有加,即使平日再怎么稳重冷静,早已掩藏不住满心的欢喜。可薇宁面上温和害羞的笑却不是那种打从心底里透出来的,似乎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接下来两日,薇宁没有再出去,萧颂似乎不再忙碌,日日来看她一回,坐上一会儿。他越是如此,薇宁越是心中不安,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苦涩滋味。
因萧颂交待过她可以随时离去,第三日清晨,薇宁带着柳月悄然离开静王府。早一日奎总管便安排妥当,派了辆车送她回学馆,萧颂没有出现,或许他知道她的离去,或许他不知道,只有杳晴小筑的几位婢女不舍地送她出府。
乍一见到学馆里秋雨落叶处处残败的景象,薇宁竟恍然生出些再世为人的感慨。不过是安休日出去做了回客,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回来。
从天空洒落的雨丝密集,柳月小心地撑着把竹伞替她遮挡,好在一路上多有廊道可走,并没淋到多少雨。主仆二人行至小书楼的堂前,对面廊下转角处走出来两个青衣学子,前头一人柳眉弯弯,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到薇宁含笑的脸,大叫一声:“叶姐姐,你回来了!”
蒋颜儿叫着从廊下冲出来,跑到雨中一把抱住她,柳月在一旁看得直疵牙,生怕她碰到薇宁背后的伤处。薇宁亦十分高兴,拉着她回到廊下,与容若兰打了个招呼,掏出怀里的帕子替她擦拭雨珠,笑着道:“也不看还下着雨,小心天凉。”
她的事自然早传遍了学馆,容若兰有很多话想问她,但觉此处诸多不便,才忍住没说出来,只淡淡地说了句:“叶妹妹瘦了很多。”
蒋颜儿可没太多顾忌,连珠炮似地问道:“不是都说叶姐姐在靖安侯府受伤,后来还去了静王府吗?如今好点没,对了,姐姐与小静王真的好事已近吗,我听说他是陛下的亲侄,那日后你嫁入王府,我岂不是不能常见你。”
薇宁知道回了学馆定然会被人问东问西,但是蒋颜儿问的这些让她头疼。
此时,跟着她二人从课室里出来的女学子看到薇宁无不吃惊瞪着大眼,走过一段路还要回头一看再看,然后再头对头与身边的人低语交谈。
明显是在说她的事,薇宁拖着蒋颜儿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我当是谁,原来是叶大才女。”
语气酸得可以,薇宁听出是殷如秀的声音,无奈地回过头,只见韦燕苒带着几个交好的女学子走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薇宁略有些烦闷,天气阴且潮,伤口处隐隐作痛,她是真不想同韦燕苒打交道,可是她们却总不想放过她。这次她又不知哪里惹得韦大小姐不快,将她拦下却又迟迟不开口说话,好一会儿韦燕苒才冷冷地道:“叶薇,你竟然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难道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回来?薇宁不耐烦地看着她:“韦姑娘,你拦着我是想讨论诗词,抑或是文章?恕我不能奉陪。”
“我哪里敢跟叶大才女讨论这些,只不过是听说你受伤,关心罢了,不知伤在哪里,如今可好了?看来是没事了,不然也不会离开静王府……外头可都在说你是为救小静王受伤,因祸得福许给了他呢。”韦燕苒并没说错,如今确是有了这样的传言。
她身后站着的女子学用刚好让薇宁听到的声音轻轻议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陛下也在,怎么就伤到她一个人。”
“说不定是被静王府给赶回来了,你看她……”说话的人还捂嘴轻笑,引得在场之人全都看向薇宁。
她只是寻常打扮,身后的柳月一手提着个小包袱,一手拿着柄竹伞,确实有些寒酸了。
柳月咬了咬唇,突然说道:“姑娘的伤还没好全,请几位让让路……”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韦燕苒转身“啪”地给了柳月一巴掌,斜睨着薇宁道:“别以为在静王府住几日便可以忘了自己是谁!”
话是说给柳月听的,她却看着薇宁。
这一掌干脆利落,薇宁真想为她叫好,内卫军积威已久,凤令在手可掌生杀之权,不知韦大小姐知道自己刚才打了内卫的副掌令使后,会作何想法。
柳月生生受了那一掌,亏她能忍得下这口气。蒋颜儿见动上了手,轻扯薇宁的衣角,小声劝道:“别说了,叶姐姐我们走吧。”
薇宁面容平静,深深地看了韦燕苒一眼,寒光微闪,缓缓开口:“咱们走。”
韦燕苒被她眼中的寒意吓到,愣了愣才叫道:“你站住,我这儿有张贴子,是德怡公主托我转交给你的,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