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况怎么样?”声音很沉,面上伤痛的痕迹难掩。
宋凡停住了步子,看着面前的印辰悦,怒气上脸,两手紧握着拳头,黑得发亮的眼球里滚着火,因为考虑身在医院,所以强压住情绪,恶狠狠的说道:“你来干什么,你有资格问吗?”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印辰悦也把对宋凡的积怨控制住,如果不是游伽出了这样的事,他不会轻易的饶过他,若不是因为他的挑拨,他不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凭什么告诉你,你算她什么人?”宋凡的口气冰冷如石,面上的怒气较印辰悦还要更甚几分。
一句话让印辰悦的自控能力完全丧失,上前一把操住宋凡的衣领,眼睛里的火焰直撞宋凡的瞳孔:“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有权力知道。”
宋凡毫不服弱的将印辰悦推开,撇嘴一笑:“孩子?你觉得它还有存在的可能吗?你现在最好给我祈祷她没事,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最后一句话刚毅有力,俨然一副律师的口气。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作为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枉我那么相信你,你竟然用谎言来欺骗我,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一番话,我不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印辰悦内心的悲愤终于用语言表述出来。
宋凡亦是一样的愤懑:“朋友?我去悉尼的时候,你是怎么笃定的,你不是说你不会爱上她吗?你做到了吗?”
“感情和原则能混为一谈吗?”
“是不能混为一谈,所以请你不要将自己犯下的错误罪加到我的头上,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本来一切都是你的,可是你不知道珍惜,我已经让了两次,所以不会再做第三次笨蛋,如果你识相点,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所有的道理经过宋凡的金口一转全部倒戈,但印辰悦并没有就此离去,只是语气比先前较弱了一些,淡淡的说道:“我必须知道她的情况。”
宋凡还想再说什么,病房的门开了,接着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拿下口罩和挂在两耳上的听诊器职业性的问道。
“我”
“我”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继而面面相觑,便不再说话,直到医生再次开口。
“大人没什么事,只是孩子没保住,抱歉。”亦是职业的口吻:“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不过记住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不能让她受刺激。”
医生离开以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到了病房。
病床上的游伽面色黄如枯槁,没有一点血色,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嘴唇白得吓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两人进来都没有觉察。
“伽伽。”宋凡静静的走到游伽的身边,轻轻的坐到床头,言语很是柔和。
听到声音,游伽才将脑袋转了一个四十五度,缓缓的眨着眼皮,无力说话,然而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印辰悦,身体立刻剧烈的抖动起来,挣扎着直起身子,抬起正挂着点滴的手指着印辰悦说道:“给我出去,滚出去。”刚要下床去推他的时候却被宋凡一把抱住。
“伽伽,你冷静点,冷静点。”宋凡死死的将游伽困在怀里,转脸对上印辰悦说道:“你还不快走,想看她出事吗?”
“滚,给我滚,你这个恶魔,刽子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便扑在宋凡的胸前再也发不出声来。当医生说她流产的那一刻,她觉得脑子好像有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神经仿佛在一瞬间全部被烧断,心脏似乎也在刹那间被人用刀子狠狠的扎着,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为了不让游伽再受刺激,印辰悦只得转身离开,见她那样的仇视自己,他的心也同样在滴着血,失去这个孩子,他的难过和痛苦绝不会比她少,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关上病房的门,背倚在门角,轻闭上双眸,狠狠的舒出一口气。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声音,拿起一看,是周梦姗打来的,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辰悦,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快点回家吧,伯母醒了。”
沉睡了十四年的生命终于醒来,却不曾想到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背后竟然暗藏着一个天大的隐情…
……………………………………

第三卷 1 迟到的悔悟 【隐情—挣扎】
夜色深深,皓月弯弯,盏盏路灯如长在街边的火树银花,将新夏的灯红酒绿绕在其中,尽显奢华。
印辰悦两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直盯着前面弯曲不直的快速路,心里百感交集。失去孩子的痛苦,母亲醒来的喜悦像两根反扭的铁丝在他的脑子里打着死结,理不出个头绪来。
年少的时候每每看着和同龄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他是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享受那样的关爱。可是每一次他的希望都会变成失望,继而变成奢望,最后转为绝望,十四年的企盼在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碾压中沦为了飘忽在天际边遥远的梦,流逝在岁月泥潭里,被深深的掩埋起来。然而现在那个遥远的梦竟然像铁树一般突然开出了花,让印辰悦早已经尘封的心开出了一个角,溢出一湍不可言喻的激动来。
车速很快,但是快不过心底的那份渴望,经过几十分钟的辗转车子终于停进了车库。秋气渐深,露水侵临,只短短的几十步路,印辰悦就感觉身上被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潮乎乎的。
“辰悦,你终于回来了,打了十几通电话你都不接。”开了门,周梦姗很自然的接过印辰悦手里的西服,面色亦如以往,掩饰得十分之好,没有出任何异常之处。
“嗯。”印辰悦简略的答了一个字,不想作任何解释,其实之前他听到电话声响,但是因为担心游伽,所以没有接,将心里的伤痛暗藏起来,轻声问道:“我妈还醒着?”抬眼看着楼上那朱红色的房门敞开着,灯还亮着。
“嗯,在等你,医生已经来过了,说身体一切正常,只要好好调养就成。”周梦姗回答很流畅,俨然一个小媳妇的模样。
印辰悦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对着周梦姗客气的说道“谢谢你。”
周梦姗揽着西服的手忽的一僵,一脉细小的酸泉在心底缓缓的流淌,虽然她不知道印辰悦拉着游伽出去说了什么,但是现在他如此客套的语气,这样刻板的态度,已经告诉她,她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滑出了女朋友的位置,很难再回去了。
“我先上楼了,你也早点睡。”最后一个音落下,步子便跟着移开。
周梦姗的眼睛紧紧的追随着印辰悦的背影,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心也跟着越来越沉,这么多日子,她是那样的努力,努力投他的喜爱,努力为他改变自己,为了他,她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前程,只求他能够回头再看一眼自己,有一天可以再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他虽然人在咫尺,但心却远游他乡,难道他们真的走到头了吗?
印辰悦上到二楼,步子却渐渐的慢了下来,心里徜徉着一种复杂的感情,等了十四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先前他设想过母亲醒来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兴奋、激动、热泪盈眶…这些好像都有,但并不全面,似乎更多的是想证实那个久违了千百个日夜的答案。
墙体依旧洁净如玉,室内仍然一尘不染,只是床上一直沉睡的人现在立起了身子,背靠在床楹,带着一脸期盼正对着自己,面色虽然苍白,但嘴角却努力的挂着一抹慈爱的笑,和蔼可亲。
“妈。”十四年没有叫过的字,突然从喉咙里喊出来,显得有些僵硬而生涩。
徐晓凤唇角拉出一道浅浅的弧,尖瘦的五指拍着床边的一块空位:“悦儿,来,让妈好好看看。”
毕竟母子连心,听到徐晓凤这一声悦儿,印辰悦感觉自己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童年。多久没有听到这么亲切的称呼,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温情的时刻,眼睛里不自觉的染上一层薄雾,热热的,辣辣的,只是没有滚出眼眶。
刚一坐下,徐晓凤两只瘦得只剩下一层皮肉的手便摸上了印辰悦的脸,泪水像深海的泉眼,一滴一滴在她还带着病容的脸上划下两条痕迹,然后直直的落在白色的被单上,印出两个大大的湿块。
印辰悦用手轻轻的将徐晓凤面上的水花摸开,心头有种淡淡的温热随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
徐晓凤即可破涕为笑,再次用两只已经开始凹陷的眼睛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孩子,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妈,不说这样的话,只要你能醒来,再怎样都是值得的。”印辰悦将徐晓凤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温馨的感觉,他记不清楚,只知道现在的自己真的很欣慰。
又是几颗带着温度的泪珠洒下,落在印辰悦的手背,灼热灼热的。
“悦儿,你爸呢?”两人的情绪恢复正常,徐晓凤终于开口问起了印亦枫。
印辰悦面色顿时一沉,表情立刻变得僵硬,怔了好一会,才平复好了心绪,但口吻却仍旧带着隐藏不去的愤懑:“这个家只有我们母子两个,我没有爸。”
徐晓凤一脸疑色,眼睛里透出几分茫然,最后用略带呵斥的语气说道:“悦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没有爸哪来的你”
听到母亲指责,印辰悦更为疑惑,很是不理解的问道:“妈,你是怎么了,你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还替他说话。”
“你说你爸害我?他什么时候害过我?”徐晓凤把记忆倒回十四年前,想找出点什么,最后一无所获,只得愣愣的摇摇头。
见母亲一脸不解,言语似乎还在为印亦枫辩解,印辰悦想生气又怕触动她,于是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把你从楼下推下来害你变成植物人,以前的日子里对你也一直不冷不热,从来都没有尽过一个丈夫的责任和义务,让你一个人独守空居那么多年,这还不叫害你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说到后面印辰悦的情绪还是有些被牵动,脸上泛起点点的怒红。
徐晓凤缓缓眨巴着疲倦的眼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做母亲的最懂,看着他如此仇恨自己的父亲,她的心有些隐隐犯疼。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醒来以后很多事情她都想通了,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才是最幸福,也最有意义,于是将被印辰悦握住的手反扣,摇着头说道;“悦儿,你误会他了,那天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的,他应该是想要抓我没有抓住。”对徐晓凤而言,这中间的十四年完全是空白的,因此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出事的那一瞬间,故能清楚的记起当时的场景。
印辰悦猛然间一愣,食指的关节有些微微的颤抖,当年他只看到印亦枫伸出手,至于是抓还是推,他来不及辨识,但是因为印亦枫一直没有解释,加上先前他徐晓凤一直冷漠的态度,所以他就片面的断定那是一个推的动作,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原谅他的不负责任;“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原谅他,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踏入过你的房间,我恨他因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这么对待你,恨他的自私和不负责任,就算他不爱你,但是既然娶了你,就应该有一个丈夫的样子。”在对待母亲这件事情上,印辰悦有着抹不去的芥蒂和恨意。
儿子的维护让徐晓凤感动非常,但是现在她不希望他再对自己的父亲抱有成见,一个人的生命有多长,她很清楚,一份亲情有多重,她更是明白,因为她的贪婪,因为她的自私,因为她的沉睡,让自己的孩子背负着这样的仇恨过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她心里有愧,所以也觉得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
“悦儿,可以帮妈一个忙吗?”徐晓凤声音很轻,深邃无光的眼睛里含着几丝伤痛:“我那个银色的铁盒子还在吗?可以帮妈拿过来吗?”
印辰悦不知道徐晓凤为什么突然间要那个盒子,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好。”然后站起了身子,自从徐晓凤变成植物人以后,以前她用过的东西,印辰悦全部整理好放在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不多时印辰悦就将铁盒放到徐晓凤的面前。
盒子的外形很普通,四四方方,材料也是极其常见的不锈钢,只是时间过了十四年,它的颜色仍旧没变,泛着银色的光,稍显得例外的是,盒子用的是密码锁。
徐晓凤将盒子端放在被白色被褥盖住的大腿上,干瘦的食指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接着封闭的盒子便裂出了一条缝。
打开盒子,徐晓凤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递给印辰悦:“悦儿,其实我和你父亲在刚生下你不久就已经离婚了,所以他于我根本没有责任可言。”
第二本离婚证书拿在手里,印辰悦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名字和印章,没有愤怒,没有心痛,有的只有沉重,从头到脚的沉重,坠得他的心都仿佛要脱落。
“其实能嫁给你父亲全部是你奶奶一手安排的,当年叶芷莜和你父亲本来都打算结婚的,后来因为一些无法消除的恩怨,叶芷莜受不了打击而和游凌远去了新加坡,你父亲等了她七年,七年里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没有接近过一个女人,直到叶芷莜从新加坡回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嫁给了游伽远。见儿子如此痴情,你奶奶看着难受,于是四处物色和叶芷莜在容貌上相似的女人。”说到这里徐晓凤因为身体原因稍稍做了停顿。
“所以我就这样‘幸运’的被她给相中了,那时候的我年轻、天真、虚荣、贪婪,所以耐不住寂寞,禁不起诱惑,那张一百万的支票让我动了心,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你奶奶的调教下努力的尝试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叶芷莜。”
“见到你的父亲是在晨漳路的星巴克里,那一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干净清逸,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的发着呆,似乎在追忆些什么,虽然他默不作声,位置也并不显眼,但是在咖啡厅里依然显得格外的出众,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他英俊的面容,优雅的动作,以及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不知道你奶奶是怎样知道那家咖啡厅是你父亲和叶芷莜第一次相识的地方的,但是我按照她提供的方法用湿巾拭去桌子上他洒脱的烟灰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说到这里徐晓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上隐约还有敛不去的悔意。
“既然他不爱你,后来又为什么要娶你?”越听到后面印辰悦的心就越沉,似乎想要找出一点可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
“结婚是你父亲提出来的,但是当时他说得很明白,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她爱的女人幸福安心的生活,如果我不答应,他不会勉强。”
“你答应了?”印辰悦的脑子已经慢慢的开始发胀,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父亲当作替代品娶进门的,可没想到里面还有着这般的隐情。
徐晓凤微闭了闭眼睛,稍点了一下头:“那时太单纯,太高傲,也太轻浮,不知道一份感情可以深到什么程度,所以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年轻漂亮一定可以让你父亲忘记叶芷莜,却不知道一旦一个人的心里刻上了某个人的名字,便可以坚持一辈子。”说完嘴角不自觉的挽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既然没有感情,那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还要生下我?”印辰悦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这种契约式的婚姻发展到最后的结果。
“我和你父亲签下了一份合同,只要叶芷莜离开新夏,我们的婚姻关系就解除,而且我可以拿到五百万的青春损失费。”
听到这句话印辰悦忽的低下头看着离婚证书下面按着手印的合同,白色的纸张已经有些隐隐泛黄,但黑色的字体却依旧清晰醒目,刺得他的眼睛生疼生疼。
“因为条件太诱人,加上你父亲本身又那么优秀,我根本无法抵挡,于是很自然的签了字,然后和你父亲顺理成章的结了婚,尽管婚礼办得很低调,但是总算是了却了你奶奶的一桩心愿。我和你父亲过了一年有婚无性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合同被你奶奶发现了,后来她又找到了我,说是希望映辉能后继有人,要我为印家传宗接代。”
听到这里印辰悦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了指间,从来没有过的卑微感从心底冒出,然后直冲他的大脑,搅浑了他所有的思路。
“通过一年的相处,我发现你父亲除了为人冷漠一些以外,优秀的近乎完美,在不知不觉,我感觉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他,所以当你奶奶提出要求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我想如果能为他生个孩子,说不定就可以束缚住他的心。”徐晓凤的声音比先前要低沉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由于心里上的负罪感。
“你父亲的性格我和你奶奶都清楚,所以明白通过正常的手段是不可能让你父亲就范的,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觉得行不通,最后无计可施之下,你奶奶终于决定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印辰悦咀嚼着这四个字不明白里面包含的意思。
徐晓凤将印辰悦的手放下,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倚在床楹,目视着正前方,点了点头,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的扇动着:“嗯,下药,据说当年你奶奶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生下你父亲的。”
听到那两个字,印辰悦感觉身体的血液仿佛在倒流,全部迂回到脑部,然后肆意的沸腾,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你父亲无关,说起来,真正受害的人应该是他。虽然那些日子他对我如清汤挂面一般寡淡,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生下你之后,他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你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帮你准备礼物,然后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的放在你的床头,你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不论他工作有多忙,他都会给我电话说他会去。也许是他向来清冷,所以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有的只是行动没有言语,因此也让你误以为他不爱你,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的爱着你,所以悦儿,你不能怨他,更不能恨他,他没有错。”说完这些,徐晓凤的眼泪自然而然的顺着脸淌了下来,转过身子再次将手覆在印辰悦的手背,眼睛里装满的是期盼:“孩子,对不起,都是妈的错,让你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仇恨里。”
“本来离婚以后,拿了钱我就应该离开的,可是我的心沉沦了,也舍不得你,所以最后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或许是看在你的份上,他没有强行要我走,我也就心安理得的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因此到后面对于你父亲的冷淡我就介意起来,也更加嫉妒他对叶芷莜的执著,然后开始无理取闹,可是我越是在意,你父亲就越是冷淡。但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女人,为了逼你父亲和我同房,我一气之下把他一直珍藏的那张他和叶芷莜在一起的照片给烧了。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气,我们也开始了第一次争吵,接着我由于气息不稳,身体没有平衡就摔下了楼。”
徐晓凤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多年积压的心事终于抛开,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手摸上印辰悦的头,轻轻的吸了吸鼻子:“悦儿,去和你爸道个歉吧,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听完事情的细节末梢,印辰悦觉得自己的头颅像瞬间被刀斧劈开了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知觉,剧烈的痛从心脏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如果不是因为憎恨自己的父亲,他不会估计接近游伽,不会迁怒于她,不会那样去伤害她,更不会发展到现在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所有的真相如澄清的黄河水一样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滩淤泥,永远的沉在水底。
“悦儿,我知道这些话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是妈真的不想看到你们父子反目成仇。”见印辰悦痛苦不堪的表情,徐晓凤内心也如火烧水煮般煎熬。
为了不让徐晓凤发现自己的反常,影响她身体的恢复,印辰悦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那快频临错位神经:“你身体不好,休息吧。”接着摇晃的站起了身子,脚带一丝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房间…
夜已经黑得如王羲之的墨砚,浓郁阴森,秋露为干燥的空气喷上了一层雾气,沉闷压抑。
轻扬酒吧正上演着夜市的喧嚣,舞池里已经开始了年轻男女们的劲歌热舞,狂热的尖叫,送彩的灯光,杂乱的舞步,扭摆的身躯,将酒吧的用途发挥得淋漓尽致,吧台的一角,印辰悦两只胳膊和下巴颓然的搁置在台面上,眼神迷离的盯着面前的喝得只剩下一半的白兰地酒杯,没有一点光泽。
关上徐晓凤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简直如同行尸走肉,失去了意识,忘记了疼痛,脑子里盘旋的只有那个被他用可笑的仇恨刺得血肉模糊的名字。
第一次晚上不用回家,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和自作自受,本来想用酒精来麻醉那颗已经被无情的事实戳得千疮百孔的心,可笑的是连酒都不买他的帐,几杯白兰地下肚,所有的记忆竟然还是那样的清晰。
“辰悦,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副样子?”
听到声音,印辰悦慢慢的侧过脸,向正坐到自己身边的刘子嘉投去一双已经被酒精蹂躏得血红的眸子,挤出一个非常悲剧式的笑:“子嘉,你怎么来了,来,我们一起喝,今晚不醉不归。”一边说一边将那半杯没有喝完的酒端在手里。
杯子还没举到唇边就被刘子嘉一手夺下:“别喝了,究竟怎么了,梦姗说你今天情绪失控,一个人出来了,她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来劝劝你。”

“我没事,不用你劝,把酒给我。”印辰悦说着就去夺刘子嘉手里的酒杯。
刘子嘉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萎靡不振的印辰悦,在他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两条浅浅的泪痕,心里不由得有些抽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一向坚强刚毅的印辰悦难过成这样子。刘子嘉两手搂住印辰悦的肩膀,眼睛正视着他的脸,非常关切而认真的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印辰悦耷拉着脑袋没有回答问题,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喝酒。”
“喝酒能解决问题吗,逃避是办法吗?”边说边操起印辰悦胸前的衣服,大声的呵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
印辰悦嗤了一下鼻,轻哼了一下,面上尽是冷笑:“男人,我确实不算个男人,她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卑鄙,龌龊,下流,在她眼里我一无是处,甚至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听到印辰悦说到她,刘子嘉眼睛微转了一圈才反应出他指的她是谁:“辰悦,你在说什么,你和游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游伽的名字,印辰悦终于抬起两个充血的眼球直愣愣的看着刘子嘉,良久都没有作声。
“告诉我。”印辰悦如此无助的表情,看得刘子嘉都忍不住心里泛疼。
或许是内心太过于压抑,亦或是现在的他真的需要一个倾听者,对上刘子嘉真挚而关切的眼神,印辰悦所有的苦痛和心酸一时间冲毁了理智的堤坝,如海啸般涌在眼眶,撞击着他的泪腺,哽咽着声音说道:“子嘉,我现在真的好无助,好后悔,心好痛…”边说边抓着自己的胸:“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了,子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声音里的苍凉和凄楚让刘子嘉心头都不由得生起一丝淡淡的哀伤:“辰悦,你好好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印辰悦拼命的摇着头:“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现在一定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