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跟在岑安的身后,一度没认出来那块招牌。
左边有家兰州拉面, 右边开着沙县小吃,这道观的入口被压缩成小巷子,牛皮癣般的小广告还在灰墙上贴了好些。
他在进去前皱眉多看了一眼,总感觉是走错地方了。
屈尘正拿剪子给柳树修枝,瞧见他们时眼睛唰的就亮了起来:“过来玩呀?我师父去年酿的桂花酒开坛了!刚好给你们尝尝!”
正逢盛夏, 道路两侧的瓷坛绽着白莲,清幽的香气似有若无。
两个青年颇有礼貌的和老人家打了个招呼,一起去侧厅坐着喝了杯酒。
岑安还特意送了自己做的一盒小点心,笑眯眯地听两个道士聊这里的趣事。
叶肃坐在旁边嗅了下桂花酒的味道, 表情有些诧异。
还真是挺香的。
他很少结交朋友, 平日工作之余也不与谁往来。
但自从岑安住进来以后,不光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开始渐渐熟稔, 逢年过节还会有好些朋友来串门送礼,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有些陌生, 可真试探着再靠近一些, 好像也能得些趣味。
“对了, 爷爷,问您个事,”岑安感觉这老先生谈吐不凡,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问道:“您知道月老么?”
老人本身只是凡人,但毕竟也入了道门。
“月老?”屈拂摸了下胡子,给叶肃又斟满了酒:“我还真知道一点。”
“古书有云,云阶阆苑,和合仙宫,潇洒怡然,圣道童心。”他扬长了声音,娓娓道来一段旧事:“说是唐代有位叫韦固的书生托人做媒,四更天里就冲去了约定的地方,等老朋友那边的回话。”
书生来到龙兴寺前,瞧见一位胡子雪白的老头坐在台阶上,倚着布袋在对着月光翻书。
他自忖略有才学,过去瞧了一眼,却认不出这书上的一个字。
“这书上都写着什么?”
“天下婚牍。”老人笑道:“此书不凡,你自然看不懂。”
书生半信半疑,又问他这袋中装着什么。
“是红线——”屈尘抱着茶杯精神道:“他就是月老吧!”
岑安怔了一下,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正是。”老道士晃了晃手指道:“这书生知道以后,连忙问他自己的婚缘。”
他此次前来便是想求娶太守之女,就盼着能成了这门亲事。
可那月下老人一翻书卷,说他的妻子是那卖菜陈婆的女儿,今年才三岁。
韦固当然不信,可老人说这红线是婴孩诞生之时便已拴在两人足上,如同天成命定。
这书生自诩清高,不肯娶那粗鄙人家的女儿,直接命家仆杀了那婴儿。
可家仆胆小,下手时只刺伤了那女孩的额际。
“等十三年后,他娶了相州刺史之女,发觉那美人总是以纸花掩额。”屈拂慢悠悠道:“而在此之前,他如何提亲说媒,都没法成婚过堂,一切都在被应验。”
“——那这姑娘额心的伤,就是他曾经那仆人留下的?” 屈尘啧了一声:“真是个渣男啊,也是糟蹋了那姑娘。”
叶肃在旁边听得有些好奇:“这么说来,虽是有缘,也不一定是善缘?”
“确实如此。”屈老爷子颔首道:“但也都是天意。”
岑安怔了半天,忽然匆匆找了个由头,让叶肃和自己出去一趟。
他们站在绿枝飘扬的柳树下,远处还有电子喇叭的念经声。
“想到什么了?”叶肃帮他把发上的白絮拂开,眼睛里带着笑。
“鲍富见到过那个人,”岑安深呼吸道:“她跟我说过这件事,可我之前不知道这些故事。”
“什么意思?”叶肃皱眉道:“她见到过月老?”
“对,说是从前半夜去人民广场的时候,帮一位先生捡过书,”岑安翻出了手机开始找她的号码:“而且那个人……还给她留了一个红叶的玉坠。”
他原本一听到缘分二字,想到的都是桃花红豆,今天突然才想起来这红叶也是定缘之物。
一声长笛倚楼时,应恨不题红叶寄相思。
叶肃和他匆匆与屈家师徒道别,一转身又回了医院。
鲍富等在门口前,怀里还抱着拖把。
“急着找我干啥?”她嚼着口香糖问道:“没听说过肛肠科那边有大便炸弹啊?”
岑安直接找了最近的空办公室,关门上锁然后用三分钟解释完来龙去脉。
叶肃打量着她脖间的玉红叶,还是不太确定这个猜测的准确性。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鲍富隐约想起来什么:“我当初去回梦川的时候,是听说过有仙鸟折羽的事情。”
“这玉红叶毕竟是那位先生送给你的礼物,是真是假也只能说赌一下。”岑安有些为难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小姑娘就已经把手伸到脖子后面,大大方方的把坠子取了下来。
“其实几个月之前,我还想着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把它典当掉换饭钱,”她挠了挠脑袋,把吊坠递到了他们的面前:“如果能帮得到你们,那就再好不过啦。”
叶肃接过那冰凉的玉石,用指腹触碰它的棱角。
手感温润又通透,内里的暖色犹如夕阳,而且毫无雕刻打磨的痕迹。
“这是灵符,”他低声道:“融掉以后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你真的愿意吗?”
“如果不是叶医生和岑医生帮我,我可能早就饿到把尾巴都啃掉了。”小柴犬挥了挥手:“放心融吧,能帮到他们就更好了。”
璩玉瘫在明琅的腿上看着电视,惬意的都有些想睡觉。
夏日的灼烫温度被隔绝在玻璃窗外,空调的温度刚刚好。
偌大的房子被布置成藏青浅白相间的后现代风格,半月状的沙发形状简洁又用料讲究。
主持人在表情夸张的表演活吃章鱼,旁边小盘子上的青蛙刺身还会眨眼睛。
璩玉对媳妇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便今天头疼明天胸痛,隔三差五就折腾一下。
他不愿他多想,也不愿他再突然离开。
明琅任由他睡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削着苹果。
刀刃突然滑了一下,把白净的指腹划了个口子,然而并没有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两个神仙同时懵了一下。
明琅在这一瞬间思考的是该不该当着他的面把这口子愈合回去,还是顺应他的表演拖几天再慢慢好。
璩玉想的则是自己这时候是不是该跳起来给他找创口贴——问题是明琅家里怎么可能有创口贴这种东西?!
现在怎么演?
有剧本吗?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明琅把苹 果递给了他,借着角度把指腹遮挡了一下,假装无事发生。
但下一秒他又打了个喷嚏,还没顾得上捂嘴。
茶几上的那盆水仙花瞬间就全都灿烂绽放,搞得跟孔雀开屏一样。
璩玉忍了几秒钟。
“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我们都别装了。”明琅平直道:“不好笑。”
“哈哈哈哈媳妇儿你这个喷嚏——”
明琅指尖一抬,刀口便如同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这半个月也是够了……”他闷闷道:“我本来以为你也就装两三天。”
他忍了半个月不用法术洗盘子擦地板,家里前后砸了四个碗。
“我前两天才感觉不对劲,”璩玉啃了一口苹果,眼神非常正直:“真没舍得骗你。”
“但是说真的……你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明琅抬手按住额头,服帖乌黑的长发也随之垂落,掩住了他的神情:“上次见了一面,直接提前几十年渡劫,我挨了一道,你也挨了一道。”
“现在我们再厮混在一起,说不好哪天就元神俱灭了。”
男人把苹果放到了一旁,语气放低了一些。
“我不想再考虑以后了。”
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对方缓缓放倒在了软枕上面。
“明琅。”那双苍青色的眼眸凝望着爱人,声线也低沉而平静:“你不在的这几百年里,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如果活着的代价是永远不能见你,”
“我可以现在就从十三楼跳下去。”
明琅怔了一下,开口还想说句什么,下一秒却被以吻封缄。
璩玉抬手把他卡在软枕上,唇齿交缠的急促到仿佛要剥夺两人的全部呼吸一般。
他一只手伸开五指穿过他的长发,扣住他的后脑勺再度拉近距离,连睫毛都相互碰触着对方。
舌尖开始追逐交缠,唇瓣的摩挲与索求也越来越热烈。
“明琅……我的明琅……”
修长的指尖开始一颗一颗的挑开贝母纽扣,锁骨和胸膛也开始逐渐裸露。
身下的花仙脸上泛着薄红,被亲吻到双眸失神,只能被动地半抱住他。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叽叽叽叽叽!!!”
璩玉直接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继续压在他的身上,试图继续:“不要管它……”
然而手机直接飘了起来,自动翻盖接听开免提。
“璩玉在不在。”叶肃淡淡道:“我和岑安找到月老了。”
“你们最好五分钟内过来一趟。”
-2-
此时此刻,沙发上的两个男人,一个衣衫半解脸带薄红,一个连裤子都脱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强咳了声瞬间穿好衣服,然后一块瞬移去了医院。
办公室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坐在椅子上,在不紧不慢地同鲍富聊着天。
“我还以为那天你认出我来了,”他失笑道:“没想到你都不知道这玉符的用法。”
“我……”小柴犬挠着头道:“我都没想过我能见着神仙。”
叶肃在薄允面前都不算紧张,可此时此刻真见到这白发老人了,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非常清楚,自己也好,岑安也好,他们的姻缘都全靠这神灵的一念之差。
不敢多问一句,也不敢有任何的冒犯。
叶肃在妖界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可只有真的站在神灵面前时,才会有种无法抵御的敬畏。
这个老人……真的是神。
是主掌人间一切姻缘离合的神。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略显忐忑的敲门声。
“进来吧。”
璩玉打开门的那一刻,手腕都有些颤抖。
他示意明琅先走进去,在转身关门的时候不断地调整着呼吸。
这几百年里,他在仙界问过找过无数次。
久到他甚至已经完全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你们的事情……我刚才已经了解了。”老人站在了明琅的身侧,伸指探了一下他的背脊:“断了这么久,现在也只是勉强长好。”
明琅的眼眶有些发红,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甚至不敢问他是不是月老,也不敢问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拘缘锁。”老人转身看了一眼璩玉,意有所指道:“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个好东西。”
“求您了。”璩玉哑声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放松些,年轻人。”老人抬指一提,那两缕犹如红尘般的锁便从男人的心头滑落而出,又悄然无息的消失在了他的袖中。
“这本来是我下棋时输给观虚的赌注,”他看了眼这两人道:“今天过来一趟,也就顺路收回去了。”
“师父仙逝已久……”明琅的声音都有些发苦:“我们都不曾听说过这些。”
“你们站在一起,肩并着肩。”老人掌心一翻,其间已托着一根红线。
“断掉的,就忘掉好了。”他意味深长道:“再折腾什么,下次可不一定能找到老夫。”
岑安在角落里看的都有些鼻子发酸,下意识地紧握着叶肃的手。
鲍富很欣慰的松了一口气,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璩玉和明琅站在了一起,十指紧扣着彼此,此刻都红着眼睛。
“情定终身结美满。龙烛辉煌照花堂。”
那红线在半空中延展弯曲,套在了他们两人的脚踝上,两端同时系了个结。
“玉人交拜合千载。天配良缘发齐眉。”
老人抚掌一拍,结扣应声合紧,红线也散了光影。
“自今日起,你二仙亦是佳偶天成,此生不改。”
明琅在自断仙骨时都不曾痛哭流泪,这时两行泪忽然就淌了下来。
璩玉哽咽着想说句什么,只更用力的握紧他的手。
他们两人同时跪了下来,对着月老久叩不起。
“谢神君续缘——”
老人把他们扶了起来,转身又看向角落里的柴犬妖。
“小姑娘,”他笑了起来:“这玉符原本是给你求福呼助用的,今天这么一融,以后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嗯!”鲍富眨了眨眼:“您记得保重身体!”
老者爽朗一笑,径自踏风而去,即刻没了身影。
璩玉怔了一秒,用力抱紧了明琅,几乎快把他揉到了自己的怀里。
“媳妇,”他深呼吸道:“我们刚才在月老面前成婚了——”
“我终于能归你了。”
叶肃示意鲍富先从侧门出去,自己也带着岑安穿墙而过,给那对新人一点私人空间。
岑安牵着他的手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想事情。
叶肃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软发。
“叶医生……”
“嗯?”
“刚才月老收拘缘锁的时候,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我和你的脚腕上,也缠着同一根红线。”他昂起头来,声音忐忑又柔软:“拘缘锁把它映亮了。”
叶肃站在原地,感觉神经被切断了几秒钟。
他真的是他的正缘。
他们刚才其实也拜见 了月老——
而且他也是完全属于他的。
从今往后,不用有任何猜忌与怀疑,不用患得患失与恐惧失去。
天命已被昭明。
“安安,”他俯身亲吻他的唇,声音轻柔又有些颤抖:“你真的看到了?”
“红线……我们的脚腕上也缠着红线……”岑安抱紧他的脖颈,轻声喃喃道:“叶医生开心吗?”
这两个字都仿佛能同时牵动他们的心弦,每重复一次都能多一次的欢喜。
鲍富被轮番感谢了好几回,最后只收下了十一楼的小屋子。
她感觉做清洁工挺快乐的,也无意去接手璩玉名下繁杂庞大的各种公司,但也算有个能随心所欲晒太阳的大阳台,每天都可以多睡一会再上班。
也就在那天晚上,两对恋人各自庆祝举杯,如同共同走过了一场凛冬。
叶肃带着岑安去了旋转餐厅,一起看了一会儿高塔上的夜景,然后牵着手去了总统套房。
岑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知道他们等会要做什么。
他有些紧张的跟着他走过长廊,脑子里开始回忆在庄园里那一夜的所有细节。
缠绵的,温存的,沉闷的,强制的……
脚步声被软毯温柔消弭,房门也终于打开。
落地窗外可以看见二十四楼下整个时都灯火辉煌的夜景,明灭的灯火与灿金色的车流交错闪烁,深邃的夜空上明月高悬。
叶肃站在了他的身后,垂眸亲吻着他的脖颈。
那一晚太过突然和随意,而他们今夜有更值得庆祝的理由。
用来缝合包扎的修长十指不疾不徐地解开着衣扣,耳侧和颈侧都开始落下温热的吻。
岑安有些无措的被他怀抱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在被享用和品尝。
又好像叶肃变成了虔诚又温柔的仆从,在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予他所有快乐。
他是属于叶医生的。
叶医生也是属于他的。
外套滑落在地上,接着是衬衣被完全解开。
岑安转过头去,开始与他交换轻浅又温存的长吻。
“对了……安安,”叶肃的指尖停在他后肩绯红色的印记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我化形的那一天,被天火烫伤的印记。”岑安伸手也摸了一下,回忆道:“我化形成人的那一天,天上好像有骤雨一般的火光,远处还有山林直接燃烧了起来。”
“……天火?”叶肃皱了下眉,脑子恢复了清醒:“你是什么时候化形的?”
岑安思索了一下,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等等,”叶肃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开口道:“那场天火,应该就是我熔毁溯光台时落下高崖的火。”
“难道说你身上有溯光台里的东西?”
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坐在床边借着灯光去看那印记。
如同云纹一般,绝不是不规律的普通伤痕。
他们共度第一夜的时候,因为光线和食髓知味的缘故,叶肃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这个细小的伤疤。
“你这些年有没有感觉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像没有,”岑安把衣服收紧了一些,靠着他回忆道:“我的法力不算强,资质也很普通……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一直没有被妖怪们吃掉吧。”
在遇到叶肃之前,他逃跑了几乎五百年,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诱捕,但最后总是能侥幸逃出去。
“等等,你先前许过愿吗?”叶肃握紧了他的肩头,有种隐约的预感:“比方说想得到什么?”
“命由我作, 福自己求。”岑安摇了摇头:“我不许愿的。”
他低头又想了一会,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不小心去回梦川的时候,心里想要是有人带带路就好了。”
然后就真的遇到了路过的桃妖。
“还有去抓娃娃的时候,好像抓什么都可以拿到,抽奖也是这样。”
“岑安,我们现在试一下。”叶肃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你想一个尽量小的愿望,不要太难实现的那种。”
“比方说……来个汉堡?”岑安眨了眨眼。
下一秒,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先生,免费的夜宵需要吗?”
第39章 第 39 章
空气有那么一秒的凝固。
岑安看了叶肃一眼, 把衣服穿好以后过去开了门。
一个服务员站在手推车前, 上面放着下午茶般的三层夜宵, 从汉堡到披萨一应俱全。
“是这样的, 先生,”她笑吟吟道:“这是总统套房的附赠礼物, 您想尝一点吗?”
岑安点了点头,她便把那三层夜宵塔推进了房间里,还又补上了一个果盘。
“祝您入住愉快。”
等门再度关上, 岑安伸手掀开了那汉堡的外层,还戳了戳上面码着的菠萝片。
“真的是汉堡……”他喃喃道:“叶医生,难道说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叶肃站在他的身侧思索了一刻:“恐怕不仅仅是溯光台。”
他当时为了能够毁掉那个地方,不惜引心头血助燃狐火,连基底的寒玉石都被融的如同细沙一般。
他示意岑安先喝杯橙汁缓一下, 给璩玉又打了个电话。
“老叶?什么事?”对方的声音里都透着飨足,显然刚饱餐了一顿:“大晚上的不跟你家小盆栽多玩一会儿,找我干嘛?”
“你过来一趟。”叶肃简短道:“鸾族当初有参与过溯光台的修筑,对吗?”
明琅已经累极睡熟, 璩玉随意披了个袍子便瞬移了过来, 啃着披萨听他们把前后因果讲了一遍。
“这事我知道一些,”男人咬了口芝士卷边, 晃着手指道:“说是溯光台,其实外面的壳子和雕纹都是后人弄的, 真正在发挥作用的是藏在里面的一个小东西。”
浮夸华丽的祭台只是起放大作用而已。
“我曾祖父当时在浇顶的时候, 带我过去看过。”璩玉比了个拇指大小的空隙, 正经道:“那个据说是龙心的内核,有些修道者叫它幸厄石。”
哪怕白龙早已神形俱灭,但这颗灵石仍然拥有极强大的神力,也因此引发一众信徒的狂热崇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肃的心头血融了那颗石头,然后掉到了这里,”璩玉指了指岑安的肩,语气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活了千岁,直到这两年才终于化了半妖,这些年能侥幸逃脱上百次,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真若凭借实力求生,他恐怕早就被妖物给吞吃干净了。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岑安看似机缘巧合的找到办公室留下来,为什么叶肃对其他妖物都冷漠提防,却总下意识地想要信任他和亲近他。
他的身体里流着他心口的血。
叶肃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多的信息,在看见璩玉割指放血的时候下意识地拦住了他:“你想做什么?”
“淡定。”璩玉懒洋洋道:“我还想喝杯冰可乐,顺道试试他的能力。”
那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云纹的印记上,然后滚了下去。
——无事发生。
叶医生黑着脸把那滴血擦干净,一手把岑安的衣服重新拢好。
“看来其他人都无法对他许愿了,只有他自己才可以。”璩玉摸着下巴道:“再试一次,岑安,你许个小愿望,比如想看到焰火。”
岑安念头一动,落地窗外即刻就有金橙色的烟花在天际线旁蹿升绽放,一瞬间点亮了整个天幕。
“喔——”璩玉看得都后退了一步:“这就是传说中的闭路式狐血人形自走溯光台?”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叶肃皱眉问道。
“还好,许愿多了会有点困,”岑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它应该是在消耗我的灵力,愿望越难实现,消耗的就越多。”
叶肃握紧了岑安的手腕,神情并不算好。
“这不是件好事……”他压低声音道:“ 安安,你现在也知道这件事了。”
“从今以后,绝不要贪心。”
命运的每一个礼物都早已被标明价格。
任何祈愿都需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最好不要养成许愿的习惯,”璩玉也严肃了一些:“有什么难处就和老叶讲,不方便就去找我家阿琅。”
“有些事看起来能够轻松实现,可一旦有你不知道的隐秘曲折,可能要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他披上外套站起身来,环视了眼这总统套房的装饰,吹了声口哨。
“也不是很大的事,你们两好好享受,我先回去陪媳妇儿睡觉了。”
叶肃道了声谢谢,把他送了出去。
这件事一被挑明,他完全了没有先前的旖旎心思。
其实岑安这样的性子,已经是众生中难得的纯粹和淡泊了。
随遇而安,也没有多余的欲念。
若是旁人碰到这种事,迟早把性命都透支个干净。
男人坐到了他的身边,十指交握着静坐了许久。
“这件事,绝对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压低声音道:“我会保护你的。”
岑安有些走神,半晌才嗯了一声。
“叶医生,”他望向叶肃:“如果没有那场天火,我是不是可能早就死了?”
叶肃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否定:“怎么会。”
“所以我能侥幸活下来,其实也是叶医生无意中救下的,对吗?”他靠近他了一些,伸手抱住男人修长白皙的脖颈:“你其实……一直都在保护我。”
如果没有他,自己便只是一只普通的人参精,和其他同类一样苟活早夭而不知千岁。
在我们相遇的五百年前,故事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男人垂眸看着他的脸庞,抬手轻抚着他的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