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却浑身愈发热气腾腾,施恶虬首宛如破冰般不顾一切前刺,哧地轻微一声,竟被他强行腾进了一个头,终因前行困难,卡顿在了桃源口的些微末处,觉到比之方才更要胀痛般的炸感,胸膛肩背,愈发汗光淋淋。
梦寐里那个穿着紫色裘皮斗篷的高贵女孩,现在她长大了,却被他用这样屈辱的姿态按压在身下的妆台之上,承受着来自于他的愤怒占有,只要再顶数寸入里,他便能彻底与她结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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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着自己刺入她身体时隐约发出的裂帛般的皮肉分离之声,施暴的硕大虬龙觉到无比舒畅,胸膛里的那个地方,却没有半点占有时的快活。
他掌下的肌肤冰冷,那具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已经煞白煞白,眉眼口鼻皱成了一团,扭曲得几乎变形,额头汗光一片,凌乱沾着几绺秀发,一双手无助地抓握着身下妆台的桌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凭托,却没东西能让她抓,只剩指甲一下下地凭空刮过桌面,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咔咔之声。
他盯着她充满了痛苦神情的脸庞,心头忽然充胀了无比的枯涩,想她若肯对他告饶半声,叫他这会儿出来,他或许也是愿意的。
他的停势,终于让她面上的痛苦神情稍稍缓和了些。他凝视着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反应,忍不住俯身朝向她,伸手摸她的脸,将她汗湿的发捋到一边,轻声道:“嘉容,你求我一声。只要求我,我便放了你。”
嘉容终于睁开眼睛,迎着他扑面的一股浓烈阳刚欲气,盯着他,依旧一语不发,神情却愈发鄙薄。
男人的手僵停在了她的脸上,心口猛地像被棒槌重重击打,面颊骤然滚烫赤红,目光发狠,咬牙猛地挺身一个冲刺,噗地一声,轻而易举便撅破了屏障,猛烈耸身,不过才摇摆数下,便碰撞得妆台桌脚咯吱作响,似要崩塌,觉她内里紧紧咬住自己,瞬间如登瑶台仙境,脑子随了身热,不顾一切正要继续发力之时,忽见她鼻息一噎,双眼翻白,原本绷紧着的身子和手脚软了下去,竟似疼得晕厥了过去。
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叫她名,没反应,伸手拍了数下她脸庞,见她一颗脑袋顺了自己手掌力道软软晃了两下便又不动,肌肤冷得像冰,胸口脖颈处一抹,也是积了层冷汗,真的竟是生生疼晕过去了,哪里还有心情继续,慌忙从她腿间撤退,低头见自己那还暴挺的硕大之上已经沾了些红,她腿间不过被自己才磨蹭数下,便已微微红肿,丝丝缕缕的春红正慢慢渗出,情状勘怜,心中一下又惊又悔,忙将已经软成棉花团般的人儿抱回到床榻之上盖好被,自己匆忙扯了衣物穿回去,正要叫人去唤御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呻-吟,回头,见她慢慢睁开了眼,原是那一阵过去,已苏醒了来。
皇帝飞身扑到了她近旁的榻侧,正要朝她伸手过去,见她原本涣散空寂的眼神对上自己之后,立刻变得尖刻有神,雪白的脸,衬着双黑幽幽的大眼,目光里的那种厌憎,比之先前更甚,手便一下僵在了半空,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终于也慢慢冷下了脸,拂袖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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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次日如常早朝,退至宣明殿后,许佑孙与刑部官员一道,呈上新草的几条律例,议完事,皇帝命余下人皆都退了,独留许佑孙。
许佑孙见他额头包了纱布,这些天,竟是接二连三地挂彩,虽都只是些小的皮肉伤,只终究有些不雅观,难免惹人背后猜疑。此刻留下自己,又不立即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回忆起早朝时,他便一直阴沉着脸,当庭申饬了几个被御史参奏犯了些小错的京官,丝毫不留情面,弄得下头站着的人无不屏声敛气,唯恐触到了皇帝的怒气。静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不开口,仿似出神在想什么事,实在忍不住了,出声关切地问道:“皇上,您这额头,怎的伤了?”
皇帝抬手,捂住了下,道:“昨夜宫灯不亮,朕上廊上台阶时,不小心勾绊了下,跌了一跤。”
许佑孙自然不信。心里有些怀疑是后宫里头殷懋的女儿所为,再一想,又觉她不至于会这么大胆冒犯,正寻思着,忽见皇帝脸色一肃,问道:“许大人学识渊博,朕问你,你可知道天元门那里的淳化阁帖碑刻?”
许佑孙听皇帝忽然问这个,大是惊讶,只他既然开口了,自己自然知无不言,当下恭敬地道:“历代名家碑刻,以此为首珍。此碑刻,来自前朝书圣张潮与当时的篆刻大家房白。他二人乃是至交。一日张潮酒醉之后,趁兴写了一副淳化阁书,其法极严,其气极逸,被推为古往今来第一书法,房白便描摹刻于石碑之上,字字雄而媚、拙而朴、变而正。张潮真迹后被前朝一个皇帝收于宫中,这碑刻,也被立于天元门。可惜,张潮真迹后来毁于宫中的一场意外火灾,因而这天门元的碑刻,愈发珍贵,被视为宝物,可称价值连城。只是可惜……”他看了眼皇帝,叹了口气,“去年里咱们入皇城的时候,臣一时疏忽,竟忘了派人去保护这碑刻,等过后臣赶去查看,发现已经碎裂在地,成了数段……”
他不住摇头,露出心痛之色,又道,“幸而臣赶去得早,还没被人偷光,少了其中一截而已。臣当时便命人将剩下的抬了,收入皇宫库中,想着等日后寻到丢失的那段,再将石碑复原,也算是个挽救之举。”
皇帝唔了声,又问:“蝉翅拓和乌金拓是什么?”
许佑孙听他又问这个,越发莫名其妙,只还是应道:“这乃是与拓本有关的称呼,来由乃是南北纸墨的不同所致。北纸纸纹横平,质松而厚,不甚受墨,北墨多用松烟制成,色泽浅黑,不融油墨,故北拓墨色浅淡而多皱纹,如薄云之过青天,称为蝉翅拓。南纸,纸纹竖直,而南墨用油烟及蜡所制,故而南拓色泽浓黑发亮,称乌金拓。”
他一时说得兴起,顺口又道,“臣记得,从前殷懋曾与前朝太子一道,以乌金拓拓印金兰贴,收集历代名家碑刻书法,压轴之卷,便是皇上方才问起的淳化阁帖……”
皇帝目色微微一沉,打断他话,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许佑孙看了眼皇帝,见他脸色平静,也不知他问这些到底要干嘛,摸了摸胡,揣着一肚子的狐疑,退了下去。
许佑孙一走,皇帝立刻起身去往内库,管事宫人听闻他要看碎碑,忙引至存碑之所在。皇帝双手背后,盯着平放在架台锦缎之上的那几段石碑,片刻之后,忽然大声下令:“来人,把这些石头,统统都给朕砸碎,丢到御池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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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昨夜皇帝从寝阁里第二次出来,沉着脸拂袖而去后,阿霁和值夜宫女入内,见妆台空空,地上再次凌乱不堪,四下散落着几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女子衣衫,锦榻之上,堆叠的锦衾里露出女子的半边脸庞,脸色惨白,目光直勾勾一动不动,见了吓一大跳,轻声呼唤几句,才见她动了下眼睛,终于像是恢复了些活气,转个身,露出半边裸背朝向里,低低地道:“我没事,你们出去。”
第二天一早,嘉容穿了衣裳,拥被坐起了身,靠在床头之侧,看向正陪坐在自己身边的阿霁。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精神看起来却还好。
“阿霁,我爹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吗?”
她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阿霁安慰道:“一来一去,至少要三两个月,您再等等。”
嘉容出神。
阿霁凝视着她,忽然低声道:“我与逆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还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为我家人报仇,故而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您却与我不同,您还有父亲,倘若您有个闪失,他知晓了,必定伤痛欲绝。殷小姐,您其实完全不必这样触怒他的。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耐心等消息。”
嘉容惨淡一笑,伸手扶了下自己还有些胀痛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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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殿里灯火通明,执事宫人立于角落,皇帝坐在大案之后,如常批阅奏章,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在摊开的奏本之上定住,半晌也不见挪开。
“皇上,许大人求见。”
一个宫人入内禀道,神情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会儿夜深,宫门早已关闭,许佑孙还拍开宫门进来要见皇帝,也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皇帝微微抬头,掠了眼殿口的方向,道:“说朕已经歇了,不见。”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阵踢踢踏踏的疾步声,许佑孙竟未得传报便自己强行闯入了,神情焦急,几步到了御前,跪了下去,也不顾礼数了,开口便道:“陛下,臣听闻你今日下令将淳化阁残碑砸碎投入御池?万万不可啊!陛下怎会做这样的事?臣漏夜贸然闯来,就是想要与陛下求证此事。”
皇帝瞥他一眼,“投了如何?不投又如何?”
外头春寒料峭,许佑孙一路赶来,此时却额头冒汗,道:“陛下,这碑刻可谓价值连城,臣一直在搜丢失的断碑,一旦寻回,便可完整修复,听到消息时,臣便如遭五雷轰顶,陛下为何要砸碑投池?”
皇帝脸色一沉,声音里已经带了不悦,“明日还要早朝,许爱卿回去早些休息了吧,免得迟了。”说罢一把丢下手中的笔,起身撇下许佑孙,大步便往外而去。
苏全急忙跟着出去,经过许佑孙的边上,见他还跪着不肯起来,脸色如丧考妣,偷偷看了眼前头,见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弯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飞快道:“碑石被抬到池边要砸时,皇上问奴婢,苏全啊,你说要不要砸?奴婢说,砸了的话,许大人会心疼,皇上就说,那就不砸了,免得他来烦我,只叫丢进池里去。许大人您瞧,皇上对您可真是厚爱——”
许佑孙闻言,一把抓住苏全的胳膊,感激地道:“多谢苏公公。”
苏全笑眯眯还了个礼,急忙追了出去。
许佑孙抹了把刚才额头急出来的冷汗,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砸就好,丢淤泥里泡个水倒无妨,以后还能找个机会重新捞出来。
就是不知道,皇帝他要吗要和几块石头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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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了月华殿外,停住了脚步。
夜空下的殿宇黑漆漆一片,只有值夜宫人宿屋里的几扇楹窗中还透出些昏黄灯火。
苏全在他身后,见他背着手,望着殿宇方向不动,屏声敛气等了一会儿。
他始终没进去。苏全想了下,靠近些,小声地道:“皇上,奴婢送去了药,也打听过了,里头那位,白天里吃了饭,也没闹,都还好。要不,您进去瞧瞧?”
皇帝继续默立片刻,忽然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苏全一怔,赶紧也跟着走了,心里叹了口气。
他小时候念过两年塾,隐约记得读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话,如今才知道,此话完全不可信。想他苏全,不过一个伺候人的阉人,光是揣摩上意投其所好一项,费的心力,就决不比自己伺候的这位九五之尊要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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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月华殿后的庭院之中,j□j开始渐渐烂漫。架上的春藤绽出了点点紫红花苞,架下摆了张数尺长的矮脚长案,案面放置几碟瓜果细点,边上是张棋枰,嘉容坐在一张紫藤椅上,手中拈了枚棋子,盯着棋枰上的棋子独自出神的时候,阿霁端了壶新泡的茶来,到了近前,往杯中倒了泛着热气的金黄茶液,送到了嘉容面前,俯身下去时,靠到她耳边,低低地道:“有消息了。”
嘉容的眼睫微微一抖,长长呼吸一口气后,将手中的棋子落到了一个虎口位上,起身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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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霁随嘉容入了寝阁,屏退人后,拔下发间插着的一只簪子,旋开做虚的珠头,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卷起来的指长细细纸条,递了过去。
嘉容微微颤手接过,展开不过手掌心宽的一张去油纸,熟悉的蝇头小楷便跃入了眼帘,正是父亲殷懋的笔迹,心头抑制不住一阵激动,刚看到信首“字付嘉容吾儿”数字,心胸处忽地一酸,急忙背过了身去。
“字付嘉容吾儿,父今已安抵剑南道之武城,诸事顺利,身亦康健,吾儿不必深念。汝身陷逆首之掌,父万分焦虑,无他,唯恐汝思虑不周,倘有过激之举,徒伤身招祸矣。家国倾覆,乃大燕男儿无能,与天下女子何干。逆首势大,吾儿应息息谨慎、步步为营,千万审时度势,委曲求全,勿徒劳以弱质相抗。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事当以保全汝之性命为上,余者皆可不必介怀。汝与太子之婚约,时过境迁,若有变化,吾儿亦不必执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字笩曲狭,不可再书,父唯一所念,乃是娇儿无恙,待他日大燕复兴,父女能得重逢。切切叮嘱,字尽于此。”
嘉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来自于父亲的信,一遍又一遍,潸然泪下。
“殷小姐,”阿霁唤了一声。
嘉容擦掉眼泪,转身过去。
阿霁附到了她的耳边,低声道:“殷小姐,臣女还收到了太子的口谕,他说太傅到了剑南道后,便染病在身,对您极是思念。太子命我尽快将你救出,送去剑南道。出宫之法,还有外头接应之人,都已安排妥当。”
嘉容呆住了。
她原本就一直担心,父亲的身体会吃不消南下路上的颠簸,不想竟真被自己料中了。父亲在信里只字不提,必定是怕自己担心。
“太子还让您不要对他有所误会,他有话要对您说,只是书信不便传载,等您到了剑南道,他会一一向您解释。”阿霁继续道,“再两天,逆首不是要去长乐苑春狩吗?那就是个好机会。倘若到时候他要带走您,无论如何,您想个法子留下来。”
嘉容压住怦怦跳动的心,低声问道,“你呢?”
阿霁摇了摇头,目光里透出几分冷意。
“我等这么久,等的就是复仇的机会。逆首去往长乐苑,那里山林相接,防备必定没宫中这么森严,正也是我复仇的大好机会,便是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放过这机会。”
阿霁出身将门,身怀武艺,嘉容与她处了这么久,知道她心志之坚,决不在男子之下。
“太子已经安排好一切……”
阿霁再次附到嘉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阿霁去后,嘉容再次看了一遍父亲的信,最后焚于炉中。
李温琪想对她说什么,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复国是他如今第一要务。就像父亲在信中提点的那样,她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她的心已经飞去了剑南道,不是因为旧日檀郎曾经的诺约,而是因为父亲生病的消息。她焦心,简直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他的身边去。
方才听到阿霁在自己耳边说出的那个出逃计划后,她无比震惊。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自己的身边,竟然还有这样一条逃生的道路。
李温琪既然这样安排了,接下来就一定会有布置。哪怕,最后就算不幸死在了路上,也强过继续像此刻这样被困守在这座深宫牢笼里。
他应该没有告诉自己父亲他的这个安排,所以父亲在信里,只再三叮嘱她要审时度势,甚至委曲求全。
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仔细想想,她喜欢李温琪,是因为青梅竹马、琴瑟知音,李温琪喜欢她,除了她的美貌,从前他也不止一次地赞过她的温柔心性。
那个晚上,倘若她肯向他示弱半分,结果想来也不至于会成那样的惨烈之状。
但是她没有,也不肯。
那个男人,从他第一次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征服姿态俯视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刺就本能地一根根竖起。知道他竟就是当年曾经偶遇的那个卑贱少年后,她便愈发不肯示弱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结果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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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反复想着阿霁的话,在寝阁里来回转了不下十来圈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从前她为了拖延时间,曾要求他将自己的父亲带到这边来,如今过去也有些时日了。看父亲那封信的落款日期,是将近一个月前,信被送出后的这些天里,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被逆首潜派去的人给抓了过来?父亲本就年迈体弱,又生了病,倘若再遭这样的路上折磨……
嘉容愈发心神不宁了。
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自那晚上离去后,便一直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原本觉得稍稍松懈了些,现在却一下紧张了起来。
怎么办?看起来,必须要先问清楚这件事。否则万一自己跑了,父亲却转而落到了他的手里,那还不如就这样继续保持原状,反正最坏的事都已经发生了,她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嘉容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正要打发人去向皇帝传话时,苏全恰竟领了七八个手捧缎匣的宫人过来了。只见他手上拎了架赤铜镶包乌金的鸟架子,架上立了只拴金链的尺长大鹦鹉,通身白毛无一杂色,唯顶头一簇赤红翎羽,乌黑圆目左顾右盼,昂首挺胸,十分神气的样子。
苏全对着嘉容笑嘻嘻地躬身道:“殷小姐,前些日有南边的外国使臣进贡了些玩意儿来,这鹩哥名唤满头红,最会说话,皇上便叫给送您这儿来,陪您说说话,逗个乐子。”说罢高举提笼,朝着鹦鹉嘘嘘了下,那鸟便“妙极,妙极”地说了两声,果然声音响脆,惟妙惟肖,月华殿里服侍着的几个宫女都忍不住围了过去看。
嘉容痛恶那个皇帝,在这个颇会做人的苏全面前,倒也拉不下脸,见他满面带笑,勉强扯了下嘴角,随他指挥人将鸟架子挂到了寝阁南窗外的廊子下。苏全又命跟来的宫人一一放下捧来的香药、珊瑚、龙脑、南苏,并许多珍珠罗绵之物,最后笑道:“皇上还命奴婢传话,过两日要去长乐苑春狩,您到时也随驾,特遣了奴婢来通报,好早做些准备。”说罢,见嘉容不加理睬的样子,大概也不需她的应答,只看了眼她的脸色,便笑容满面地带人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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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令,白日里艳阳照在人身上,尚能感觉几分暖洋洋,入夜便转倒春寒了,犹如重回初冬。
夜半时分,嘉容只穿单衣,将值夜宫女都打发了,在阿霁的掩护之下,咬牙爬下月华殿后-庭的小池里,浸泡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手足麻木,几乎站立不稳了,这才浑身湿淋淋地爬出来,抖抖索索地回了寝阁,擦干身,换了身衣裳后,牙齿还有些格格地打颤,去推南窗,正支开时,惊动白日里挂在窗前廊下的鹩哥,听它扑腾了下翅膀,瓮声瓮气地道了两句:“大胆!大胆!”原来这鸟虽是外来鸟,只送来前,特意被教过一些讨好人的中原话。到这里才几天,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又学会了这一声“大胆”,这会儿便在嘉容面前卖弄了起来。只这声音,在静阒深夜冷不丁传来,嘉容实在是被吓了一跳,盯它一眼,随口骂了句“狗皇帝”,随即转身,回去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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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这一番苦楚果然没有白受,天还未亮,嘉容便发起了热,两颊通红,裹在几层被里,人还瑟瑟发抖。月华殿里伺候的人慌忙去禀病情,很快,太医便随苏全来了。太医一番望闻问切过后,道是受了这时令最易感染的倒春寒,开了方子命人去取药煎药,苏全问了几声,得知嘉容病得还不轻,看她一眼,抓了下头,送走太医后,便急匆匆离去。
药端了来,嘉容并未喝,只背着余下宫人的眼,叫阿霁给泼到了床底去,在床上睡了一天,入夜之后,自觉全身愈发酸软,头胀痛犹如绷弦,起来便头重脚轻,想来三两天内,应是好不起来,这才终于放下了心。也没胃口吃东西,不过胡乱咽了半碗粥,便又睡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忽然觉得自己额头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碰触,略微带凉,觉得颇是舒服,人也跟着醒了来,刚微睁开眼,见自己跟前的床榻边上竟凭空多出了个坐着的黑糊糊的人影,打了个激灵,借了南窗外透进的春夜月光,辨出这人影正是那个已经消失了有些天的皇帝,顿时彻底清醒了。
她正等着他来,他就来了。
什么长乐苑春狩,她本就毫无兴趣。现在如愿病了,或留或逃,都在自己掌握。
她忍住被他手掌碰触时浑身泛出的一阵恶寒,头撇开,躲避他的碰触。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情绪,立即缩回了手。只人仍那样坐着,并未离开。
春夜静谧无声,白月光如流水般地从南窗里流淌而入,四下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寝阁里没点灯,那片月光也并不能照亮两人的脸庞,却依稀能照出对方眼眸里的些微闪烁之光。
“你……生病了?太医不是来过了吗?怎的身上还这么烫?”
半晌,他终于发出了声,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还带了些小心翼翼。
嘉容道:“倘若你不高兴,我会尽量早些好起来的。你放心,我便是爬,也会跟着你爬去长乐苑的。”一把声音带了些鼻塞后的娇秾尾音,倘若不是那么冰冷,听起来倒是格外惹人爱怜。
夜影里的男人似乎有些尴尬,微微动了下身子,道:“既然不凑巧病了,你便不用去了。朕……我留苏全给你使唤,有事的话,吩咐他就行。”话说完,见她没动,更没应声,慢慢站了起来,低声低气地道:“那你再睡吧,我先去了……”
他站起身,慢慢走了几步,靴履在地面发出一下一下地飒踏之声时,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叫道:“等等。”心头忽悠一颤,立刻停了脚步,转回头看着她。
嘉容撑着双臂,坐了起来,半依半靠在枕垫之上,问道:“我问你,你先前应了我,说要将我爹带到这边来,如今到底怎样了?”
皇帝凝视着她,踌躇了下,终于还是道:“我得了消息,说你父亲身子略有些染恙,我怕路上颠簸对他不利,故而传了话过去,让我的人再等等,等他好了些再动手。”见她身子一动,立刻道,“你放心,大约只是水土之故,稍有些不服而已,并无什么大碍。”
连他也这样说,父亲生病,必定是真的了,而且一定病得不轻。否则,以这个人的脾性,他怎么可能有耐性这么等下去?
皇帝默默望着床榻上的那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她的身子被衾被盖着,只露出了头和两只手臂,倚靠在那里,看着是那样的娇弱无力。离自己距离这么近,不过几步而已,他想再靠近,这几步却仿佛又变得这样遥远。
嘉容却只想着父亲的来信。满纸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的舐犊之情。想到他如今的境况,胸口一阵突突乱跳,简直恨不得立刻就跳下地,冲去他的所在。极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暗暗长呼口气,慢慢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低声道:“我从前对你要求这个,纯粹只不过是想拖延日子而已。如今已经没必要了。我爹他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此事不必再提。”
她的话声平静,又虚弱无力,与那晚上那个咬唇死死与自己无声对顶的女子判若两人,听在他的耳中,整个人忽然像是被注入了勇气,心口一热,一步便跨到了她的榻前,俯身下去捉住她一只绵呼呼的手,正要开口之时,“狗皇帝!狗皇帝!”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怪声怪气的说话声,便似有人贴着窗在偷听,又冷不丁出声说话一般。
皇帝一怔,听明白是什么话后,猛地回头,刚想出声喝问,忽然想了起来,昨天为了讨好她,送了只会学舌的南洋白鹩哥过来。这敢骂自己“狗皇帝”的,想来就是那只不知死活的鹩哥了。
至于它怎么会说这骂自己的话……
他沉默了片刻,回头望着她。
嘉容起先也是被窗外鹩哥那一句突然冒出的“狗皇帝”给吓了一跳,怔了下,才想起自己昨晚当着它面随口骂了一句而已,不想竟被它牢牢记住了,大约方才是被他有些拔高的说话声给惊动,这才顺口冒了出来,难免有些意外,回过了神,发觉自己一只手还被他握住,猛地抽了出来,转过头去,僵硬地道:“我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