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儿的…
彦卿咬着后槽牙也压低声音回敬道,“我想扒了你。”
“回去再说,这儿冷…”
“…!”
本来还满心发毛,被南宫信这么两句跟当下氛围完全不和谐的话瞬间搞得彻底出戏,想害怕都找不着重点在哪儿了。
走到离上次遇见刺客不远的地方,南宫信停住了脚,吩咐小将在原地候着,两人就跟着狼走了过去。
那小东西扯着嗓子嚎了几声,小将眼睁睁就看着一群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被敌人围得次数不少,被狼围成这样还是第一回,小将心里一发颤就刷地拔出刀来,小兵们也紧跟着叮铃桄榔地把刀往外拔。
听着刺耳的兵刃声,狼群一阵低吼。
这两种声音同时传入耳中,南宫信蹙起眉来,沉声喝道:“不得妄动!”
这话明明是给侍卫队听的,狼群却先比人群有了反应,像是回应南宫信这道命令似的一阵低呜,然后视这群侍卫队如无物地直奔了那俩人过去。
被狼群围着,南宫信没像上次一样低下身去抚摸它们,就这么静静站着,听着狼群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嚎声。
他不说话,彦卿也不打扰他,但看着他脸上那种之前从没见过的神情,比刚才听着深山狼嚎还让人害怕。
半晌南宫信神情缓和了些,终于开了口,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北堂墨是灼华国出了名的大夫,也是灼华国出了名的猎人,最喜欢乔装越界到这一带行猎…当年去灼华国途中我若没遇见他,没硬逼着他放了这些狼,他也不会赌气向他父皇要求把我囚禁在他府上,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听内容,南宫信像是在回忆一段并不愉快的过去,但这会儿他的神情里一点儿跟感伤沾边儿的元素也没有。
看他神色正常了,彦卿试探着问,“你跟北堂墨的关系也不是一直就这么好吧?”
南宫信轻轻摇头,“那之后两年他没跟我说过话,每次出来行猎就把我带来,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派人来找我…被他折腾这么两年,我跟狼混熟了,他气也消了,才开始搭理我…”
“你就不生他的气?”
“他搭理了我一年,我才开始搭理他。”
这才是他的风格…
“你怎么开始搭理他的啊?”
“有次出来行猎,他卸了所有兵器跟我一块儿在这儿待了一晚上。”
一块儿待了一晚上…
“然后…你俩,就经常这么一块儿一待一晚上?”
“嗯。”
彦卿脑子里瞬间飘出各种脑补级词汇,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基友就是这样炼成的啊!
在彦卿费尽背法语语法的劲儿把自己从脑补世界里扯回来之后,就见南宫信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来,北堂凑过来用额头顶了顶他的手,发出留恋的低呜声。
南宫信带上微苦的笑意,轻声道,“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回家吧。”
这话是冲着狼说的,彦卿却觉得他是在说给她听的。
扶南宫信起来,彦卿对着狼群道,“打今儿起这人交给我了,我会让他好好过日子的,你们放心吧。”
南宫信牵起丝不带苦味的笑意,“走吧…”
“这就回去?”
她以为这些狼怎么着也得请他回家坐坐呢。
“你不是想扒了我吗?”
“…”
南宫信,老娘一定让你有好日子过!
特殊的日子
往后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赶得急了,明明随着往皇城靠近气温逐渐回暖,南宫信那每夜总犯的旧疾却像是一天比一天重了。
问他这病是怎么回事儿,起初他是九转十八绕地把她绕出去,后来就说等到了皇城自然让她知道。
还没把他身上的毛病搞明白,今儿这一天下来,彦卿又有理有据地发现这人好像连心事也重了。
他原来一天下来也说不多少话,但这一天说话尤其少,偶尔说出来的话不但心不在焉而且无限趋近于正常。
对于这个人来说,出现这种状况显然属于不正常。
要是就她一个人这么觉得,她完全可以把这归结于自己那一直以来搞笑为主添乱为辅的女人直觉,但经证实,作为这个时空正常女人代表的绮儿也是这么觉得的。来自两个不同时空的女人直觉都有了共鸣,那这问题肯定就是出在这人身上了。
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彦卿一般采取的是沉默疗法,就是对方不说,她就不问,对方装没事儿,她就装不知道,默默关心默默照应,直到对方缓过劲儿来想交流这事儿了再说。
因为这时候问了也没意思,人家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白问,硬逼着人家说出来的话,明明是好心没准儿人家还不领这个情,万一戳到人家痛处还好心办坏事,到最后从一个人郁闷成了俩人都郁闷,值不当的。
她确实是打算对南宫信继续用这套虽然见效慢但没什么副作用的沉默疗法,所以他不说,她就装了一天傻。
他们又住到临江行馆的时候,彦卿想起上次在这儿遇见的那个小厨娘香叶,想着跟这人闷在一间屋里干看着他还不如到厨房弄点儿吃的哄哄他,就到厨房和香叶一边闲扯一边做饭,结果做好饭端着托盘回去刚要进屋,绮儿就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南宫信不见了。
“奴婢把药煎好回来殿下就不在屋里了。”
这人怎么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呢…
正想拦个杂役问问,就有个小杂役跑到彦卿面前,拜了一下道,“娘娘,三殿下遣小的来跟您说一声,他在后院湖心亭坐坐,让您别挂着,早些歇息。”
他既然想一个人躲清静,彦卿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去粘他,知道他没事儿也就行了。
放下心来,彦卿随口问了一句,“他就在那儿干坐着?”
“回娘娘,也不算…三殿下一个人在那儿喝酒呢。”
彦卿一怔。
能让一个不惜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来保命的人干出这种折寿的事儿,彦卿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大,但很重。
按生理年龄算,这人还属于青春别扭期范围,按心理年龄算,男人的心理年龄比同龄女人要小至少五岁,就算他经历得多成熟点儿能把五岁差距补过来,那也不过就是二十刚刚出头。
是自己高估他了吧。
想了想,彦卿把手里的托盘递给小杂役,不动声色地道,“王爷还没用晚膳,空腹喝酒伤胃,帮我把这给王爷送去吧。”
既然是哄孩子,那就要用哄孩子的套路。
小杂役接着托盘应声退下,绮儿看着一脸淡定的彦卿,弱弱地问,“娘娘,您真让殿下…一个人在那儿喝酒呀?”
“不是让人给他送菜了嘛。”
“娘娘…”
看绮儿一脸担忧惶恐的模样,彦卿忍不住哄道,“放心放心,出不了事儿。我跟你打赌,他一会儿准找我过去。”
这话说完还没五分钟,去送菜的小杂役就回来了,说南宫信请她过去一趟。
彦卿正一脸得瑟地沐浴在绮儿崇拜的目光中,就听到绮儿激动地说,“娘娘,还是殿下说得对!”
这话听着怎么跟语境不搭边儿呢…
“什么意思?”
“您把殿下的心思都算得这么准,肯定是狐仙转世!”
狐仙转世…
你才是狐仙转世,你全家都是狐仙转世!
哪有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小孩儿的心思不都一样吗,不分远近亲疏,谁最顺着他,他就认为谁最尊重他最理解他,心里有什么大事儿小事儿也就一股脑儿地全倒给这个人了,要不怎么什么智商的人都能干得了拐卖孩子的活儿呢。
行馆本来就不大,依着片天然湖建的,彦卿一路过去,脑门儿上的黑线刚消下去就瞅见那个湖心亭了。
湖心亭,酒,一肚子不痛快的人,把这三个意象联系起来怎么就觉得这么慎得慌呢…
彦卿走近过去,发现除了他手里的一个杯子,桌上还摆着个斟满酒的杯子。
这人早就准备好叫她来了?
彦卿在那杯酒前坐下,“知道自己喝酒闷了?”
南宫信脸上没多少情绪,好的没有,差的也没有,平静得好像真就是纨绔子弟闲得发慌跑出来吹吹风喝喝酒似的,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正常的正常,“没什么闷的,我原本就不是自己在喝。”
“别跟我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啊,二十年前就听恶心了。”
南宫信微怔,轻蹙眉,“这话是谁说的?”
“呃…我们村儿最爱写酸诗的酒鬼,写了还非得让我们背,”彦卿转头看了眼正映着一轮弯月的湖面,“听说有一回喝多了,跳湖捞月亮淹死了。”
南宫信清浅一笑,“你怕我跳湖捞月亮?”
彦卿答得毫不犹豫,“不怕。”
“为什么?”
“你别怪我不会说话啊,”彦卿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你就是想捞也得先看见月亮在哪儿吧。”
南宫信浅笑着抬手遥指,准准地指到湖面月亮倒影的方向。
彦卿傻愣了有一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人到底是不是瞎子!
“别晃了,看不见。”南宫信慢慢把一杯酒喝下去,“今天九月十一…现在刚到亥时,若能看到月亮,应该就是这方向了。”
在天文学领域,彦卿一向自诩比名侦探福尔摩斯本质上要高一个级别,因为福尔摩斯一直不清楚地球和太阳谁绕着谁转,而她在文理分科后也就只记得地球和太阳谁绕着谁转了。
所以在南宫信的解释中,她能理解这人不是开外挂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了听出来他没开外挂,她还听出来一个重点。
一个能解释这人今天所有反常行为的重点。
“九月十一,”彦卿盯着他的脸慢慢念过这个日期,“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在说这个日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在念出这个日子的时候他又轻轻蹙了下眉头。
“我母妃的祭日…”
彦卿一怔。
那杯酒还真不是摆给她的,是摆给他母妃的。
这就是他说的,原本就不是自己在喝酒。
他在祭他的母妃。
“对不起,我以为你…”彦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我不打扰了,这儿风大,你坐会儿就回房吧。”
“等等,”南宫信扬声拦下她,“就快到皇城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彦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好,你说,我听着。”
南宫信浅浅蹙起眉头,“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过母妃,也没人会提她…”
彦卿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阴差阳错地让他说出来,他刚出生他母妃就过世了。
“你对她有印象?”
南宫信轻轻摇头,“我连她的声音都没听过…父皇严禁任何人提已故的后妃,我只知母妃是难产死的,有回母后罚我时说,母妃生我,就应受此报应…”
听着他声音微颤,彦卿伸手扶在他手臂上,“你别听那女人胡扯,这事儿赖谁也赖不到你身上。”
南宫信仍摇头,“她是为我死的…”
一直不知道他心里居然还有结着个这么大的疙瘩。
南宫信伸手轻轻握住彦卿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浅蹙眉头,“先前没与你解释商议,害你不明就里落成乱党,可还恨我?”
“恨,”彦卿坦白地道,“不过是那时候的事儿了,我没我自己说的那么记仇。”
南宫信把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好像生怕她会把手抽走,“不让你参与其中非我不信你,实在怕你也因我…”
一时着急,激起他一阵咳嗽。
彦卿想给他倒点儿水,手却仍被他紧紧抓着,只得用空着的手轻轻拍抚他脊背。
待他咳喘平定了,彦卿看着他道,“你母妃很漂亮。”
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南宫信听得一愕。
“我没见过她,但我见过你父皇,其实你跟你父皇长得不是很像。我们那儿的老人们常说,女孩儿长得像爹,男孩儿长得像娘,这么看的话,你母妃肯定是个美人儿。”
看南宫信怔怔地听着,彦卿继续往下说,“你母妃也很聪明。我们那曾经也有过皇帝,后宫女人的事儿我不能说很清楚,但听说得不少。你母妃一定把当皇帝的女人这件事儿看得很透,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然也不会有你出生的机会。”
彦卿停了停,又道,“你母妃还很勇敢。我们那里的大夫把人身体经受的疼痛分成十二等,第一等疼痛感最轻,往后依次增加,第十二等最重,第一等是蚊子叮咬的疼痛,第十二等是女人分娩的疼痛。在我们那很多女孩因为怕疼不肯生孩子,你母妃是难产,肯定疼得更厉害,她得有很大的勇气才能坚持把你生下来。”
一结小半辈子的结都快能成死疙瘩了,这又不是拍青春偶像剧,不是凭空背几段台词就世界充满阳光充满爱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她打算解的本来就不是这个疙瘩。
彦卿慢慢反手来把他微微发抖的手握住,“我没你母妃那么聪明,也比你母妃胆小得多,现阶段我也搞不清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在你把我列入计划内的时候需要跟我打个招呼。活活把我吓死不要紧,要是我脑子一蒙站错了边儿演错了戏码连累一片人,你说我能不恨你吗?”
南宫信苦笑着轻轻摇头,“好,我改。”
听他这么说了,彦卿拿起面前的那杯酒,起身走到栏杆边上,举起酒杯对着月亮扬声道,“婆婆,您可听见他是怎么说的了,他要是敢反悔,您可得给媳妇做主啊!”
听着身后一阵呛咳声,彦卿淡淡定定煞有介事地把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倒进湖里。转回身来时,彦卿脑子也转过来一个弯儿,“等等,你母妃是难产过世的话…今儿是你生日?”
南宫信点头。
“怎么也没个人告诉我一声,我连份儿礼物都没准备。”
南宫信清浅笑着,“已经送过了。”
彦卿微怔,“我送什么了?”
“对母妃的印象。”
二十多年,现在才在她的描述中对那个给他生命并为他而死的女人有了模糊的印象。
彦卿坐回到他身边,“这是你说的啊,不许回头儿找我算账啊。”
听她说这话,南宫信轻蹙起眉头,“倒是另有件事要找你算账。”
“不是…大爷,我又干嘛了?”
往前数多少天自己都是遵纪守法爱岗敬业的好公民,今儿都哄他哄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有能惹着他的地方…
南宫信指了指面前的几个盘子,“松子玉米,宫保鸡丁,青椒土豆丝,清汤面,还只给了我一双筷子,你想干什么?”
他能无障碍料理自己的生活,不代表他可以无障碍做任何事儿,何况是这连正常人都未必能干得利索的事儿。
这女人想使坏都不知道藏着掖着点儿。
“呃…”这事儿确实是她干的,“看你心情不好,想给你找点儿事儿干分散分散注意力嘛。”
自己都崇拜自己,怎么到现在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现在还想让我吃这个?”
“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彦卿带着点儿坏笑,半调戏地凑近他,“要不要我喂你啊?”
“要,”南宫信回给她一个更狡黠的笑,“不然养你干什么?”
“…”
罪与罚
生日后的第一天,南宫信一早醒来办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吩咐绮儿去传个营里的大夫来。
彦卿以为这人真的是长大一岁懂事儿了,甚至还让她这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一度以为是她那婆婆被她祭拜得显灵了,恨不得立马出去给她婆婆磕俩头。
结果大夫来给他诊了脉开了方子,这人确实是让绮儿去煎药了,只不过煎来的药搁桌上放凉了就直接让绮儿倒花盆儿里浇花了,还不忘吩咐每个盆儿里都倒点儿,别早早的把哪一盆儿浇死了引人注意,看得彦卿彻底死心了。
就知道不能想太多…
这人不但吩咐绮儿到皇城前每天传一个不同的大夫来诊脉开方子,每次煎的药都这么处理,还连北堂墨的药也不吃了。
之前他说北堂墨这药不对症,但看着还挺见效的,这么一停药才明白所谓的不对症是说这药治标不治本,一直用着能把表面上的症状压一压,一旦停了那些症状就立马回到原样,停了早上的药,不到中午就又发起烧来。
想着离皇城也就三四天的事儿了,好好照顾着应该不至于太严重,但不知道是这人体质的问题还是他又悄悄搞了什么幺蛾子,第一天下来就咳得吐血,晚上旧病发作的时候直接就在她怀里昏过去了,差点儿把她也给吓昏过去。再往后干脆连饭也吃不下,只能喂进点清粥汤水的,但总体来说吐出来的血还不如他喝进去的水多。
绮儿哭着求了彦卿几次让她劝南宫信服药,彦卿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自己狠下心来就这么看着他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帮不上忙,最起码也得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四天下来,南宫信昏睡的时间占了大半,清醒的时候就总是拉着她反复叮嘱同一件事。
虽然是反反复复叮嘱,但他一直说得很模糊,彦卿听了几回总结下来就是,到了皇城不管见到什么人都别怕,只管跪着,说她有什么罪就都认下,让她干什么就都答应。
听着基本没什么难度,又见他这么紧张这事儿,彦卿也就一遍遍应下了。
本来以为到皇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这个朝廷里执法机关的头头儿,但当整个队伍都在城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外面片刻鸦雀无声之后骤然响起山呼万岁,彦卿就瞬间明白这人为什么叮嘱自己别怕了。
顶着个谋反大罪一上来就要见皇帝,就算明明知道这谋反的事儿真心不是自己干的,该发毛还是会发毛。
尤其是一个连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心软的皇帝,对全国一号政治犯能有什么好态度。
所以听着皇帝上马车来的动静,彦卿赶紧乖乖按照南宫信的话和绮儿一块儿跪到一边儿去了。
进来的除了皇帝还有凌辰和一个文官,从彦卿身边走过,皇帝目不斜视,文官皱了皱眉头,凌辰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父皇…”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南宫信连做个起身的样子都没能做得出来,声音传到彦卿耳中已经微弱得像是从城门楼上传过来的了,“恕儿臣失礼…”
“罢了,”皇帝就四平八稳地坐在床边凳子上,碰也不去碰躺在床上的儿子一下,声音沉稳清平,没带丝毫有指向性的情绪,“回来就好,回府歇几天再参与朝会吧。”
“谢父皇…”南宫信轻咳两声,“儿臣斗胆…再向父皇讨个恩典…”
皇帝还是不带感情地道,“你说。”
“求父皇…饶儿臣一命…”
皇帝轻蹙眉头,不急不慢地道,“你虽有过却也有功,罪不至死。”
南宫信轻轻摇头,“只要齐彦卿死…儿臣就活不了…”
彦卿听得心里一紧,这话说得也忒像是在威胁皇帝了,这人想干什么?!
这皇帝倒没像是电视剧里的皇帝一样大眼一瞪吼出句“放肆”什么的,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把声音一沉,冷冷对南宫信说了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父皇息怒…”南宫信咳了几声,声音愈发虚弱,“儿臣非为她说项…只是儿臣数月前被她下了“冰肌玉骨”之毒…有她陪嫁丫鬟半夏为证…”
吓还没过去,又来一惊,把他折腾成这样的不是病,是毒,还是被那女人下的毒。
话音未落,南宫信急促地咳起来,直看到他咳出血来,皇帝才蹙起眉道,“那她更该死。”
是,那女人是真的该死,连她也想亲手掐死那个女人。
南宫信喘息未定就急着摇头,“此毒…此毒非她无人可解…她死…儿臣必死…”
这人…开启影帝模式了吧?
皇帝眉心微紧,声音还是静定如深海,“你怎知非她无人可解?”
“贺先生已倾尽全力…亦向朝中御医请教…营中诸位大夫也已为儿臣诊治…皆不见起色…凌将军可以为证…”
凌辰沉着脸色迅速地瞪了彦卿一眼,不情愿却不得不回道,“回皇上,三殿下所言非虚。”
他大张旗鼓挨个召来大夫开药,又让绮儿严格按要求煎药,自己却不服药,竟是为了让凌辰成为自己的人证。
一旁那个文官也瞅了彦卿一眼,目光里没什么友善,但也没有任何敌意,带着点儿提示的味道对皇帝道,“皇上,微臣听坊间传言,齐彦卿乃神医传人,有过人医术,大军回朝途中还曾救了三殿下一命。”
皇帝向凌辰看了一眼。
传出这话的几万个人就在外面,随便抓一个就能讲出俩版本来,本来被敌军破了营就惹了皇帝,凌辰不敢再给皇帝落任何把柄,只得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凝着眉头半晌没开口,南宫信又道,“儿臣知她罪大恶极…不该因一己之私为难父皇…只是儿臣真的撑不下去了…求父皇开恩…”又是一阵沉沉的咳嗽。
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没听他这样低声下气求过谁,不管是真是假,彦卿听得心里难受,差点儿忍不住掉下泪来。
事实上,不只彦卿,这世上就没有活物听他这样说过话,包括他这当爹的皇帝。
皇帝终于把目光投到了彦卿身上,“齐彦卿,你可知罪?”
突然记起他说的有什么罪都认下,彦卿忙向皇帝磕了个头,怕话说多了身份穿帮,就简单明了地答了两个字,“知罪。”
皇帝冷然道,“既然知罪,速把此毒解药交出来。”
南宫信既然是想用解毒来拖延时间保她不死,那就是让她答应给他解毒,但这解药就肯定不能是现成的了。
彦卿低着头壮着胆子开始瞎掰,“回皇上,此毒是位世外高人所制,没有现成解药,只有炼制解药之法。”
“那就把炼药之法写出来。”
彦卿硬着头皮往下扯,“回皇上,此炼药之法是用奇门术语写成,我早已写出交给三殿下,只是没人能懂。”彦卿抬头看了凌辰一眼,“想必凌将军也是见过的。”
反正他今儿都炮灰到这儿了,那就让他再炮灰一回吧。
凌辰狠狠盯着她,好像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她,但还是不得不说,“回皇上,三殿下确实给末将看过一张画有奇异图形的纸,但这妖女奸诈成性,不知她搞的是些什么花样。”
肯承认就好。
彦卿赶紧又俯身磕了个头,“皇上,翻译炼制法过程艰难且难免出错,恐怕还没开始炼药三殿下就有性命之忧了。我自知罪孽深重,愿为三殿下炼药解毒赎罪。”
皇帝没说话,倒是那文官开口道,“皇上,如今齐家势力已然收敛,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羽翼也不足为患,还是三殿下身子要紧啊。”
这时候能跟皇帝说这种话的人,这半大老头儿的官位和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一定都不低。
皇帝果然皱了皱眉,对彦卿道,“你当真可医三殿下?”
“不敢欺瞒皇上。”
又是几秒沉默,皇帝沉声道,“传旨,即日起将齐彦卿没入奴籍,于信王府为三皇子炼药解毒,待解药制成后再行论罪。”
“谢皇上。”
“谢父皇…”
皇帝微蹙着眉缓缓站起身来,“先回府歇着吧,其他事等入宫再议。”
“是…”
一直埋头跪到三个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彦卿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到自己那颗小心脏就快从嘴里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