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见丈夫畅想这些时候面上有笑容,伸手摸上他的脸,声音十分温柔:“你做主,你说了算。只是这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能知恩也罢,万一有个什么,那就断送了玉兰一辈子。”
方老爷定定地望着妻子,过了会儿才道:“这念头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所以才接了家来,到时你冷眼观着,天长日久,有个什么细丝麻线也落在你眼里。”这话说的极掏心挖肺,方太太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方老爷顺手握住她的手
,声音放柔一些:“能得你这贤妻,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这话让方太太心中满是柔情,只轻声道:“我这么个人,能少些错处就是,哪还能称个贤字?”方老爷笑了:“这不然,我出门这些年,眼见的人也多了,怎会不知道你的好处,只是以前总觉得以前亏欠了自己,总要弥补一二。”
这话让方太太心里添上几分酸楚,悄悄地拿起丈夫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方老爷轻拍一她以示安慰,接着又道:“雨青还没满二十,正是花信年华,服侍了我两三年也没身孕。这次就我做主把她嫁了吧,你把她爹娘找来,瞧瞧是由她爹娘做主寻一门亲事呢还是你在这家里有哪个管事没娶亲的,给她寻一个。”
连通房丫头都要遣散了,看来自己丈夫是真的收心了,方太太闭上眼,重重点头,丈夫的胸膛早不是当年小院里年轻夫妻时那样健壮,但在丈夫身边,方太太从没觉得有这样安心。
罗姨娘在房里等了半宿,也没等到方老爷的人影,瞧着桌上安排的那桌精致酒菜,再望望镜中自己,容貌并没有衰,为何就恩已断?菊花磨磨蹭蹭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姨奶奶,太太房里已经熄灯很久了,而且,丫鬟们全被遣出来了。”
罗姨娘从没觉得有这一刻的挫败,就算虎哥儿被夺走,挫败感也没那么重,有方老爷的宠爱,说不定又有身孕,生下个儿子,看方太太还怎么来夺自己的二儿子。可是此时,方老爷回来头一晚不进自己的房,实实在在往罗姨娘脸上打了重重一巴掌。
罗姨娘拎起酒壶,把酒往嘴里灌,菊花不敢不上前服侍,刚叫了声姨奶奶。菊花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什么姨奶奶,我这辈子,就吃了这么大的亏。”说着罗姨娘把手上的酒壶往地上一摔,酒香四溢。罗姨娘定定地看着这个酒壶,突然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哭出声,声音凄厉,菊花想上前收拾又不敢,还是罗姨娘伏桌哭了一会儿耷拉着鞋往床上一歪,菊花才敢收拾了这残局退出屋。
罗姨娘屋里的闹剧,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雨青告诉了方太太,雨青还抿唇笑道:“老爷现在回心转意,太太真是大喜。”方太太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容色充盈,怎么打扮都好看,瞟一眼雨青:“我喜,你也喜。”
雨青不觉一愣:“奴婢喜在何处?”方太太拉住她的手:“老爷昨夜和我说了,你还年轻,老爷觉得近年精力不济,也不想耽误你。让我叫你爹娘来,是由你爹娘自去寻人家还是寻个管事的嫁出去都成。你跟了我一场,又服侍了老爷一回,我也不亏待你。先问
问你的意思。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说在前头,服侍过老爷的人,要嫁进殷实人家,总只能做填房继室。”
这是雨青心中一直有却不敢说出来的念头,听到方太太这番话,脸又红了,捏着衣带道:“奴婢全凭太太吩咐就是,只是奴婢爹娘总是乡下人,认不得什么好的。”说完这句,雨青整张脸已经全红,方太太心中也是这样打算,雨青总是自己身边大丫鬟,若嫁个乡下种田的,难免埋没了她。倒不如自己给她寻个开店铺的殷实人家,嫁过去


、35 祖孙

见方太太点头,雨青忙跪下给方太太磕头谢恩,重站起身时面上颜色不由喜动非常。
听到方太太遣嫁雨青,方老太太倒说罢了,罗姨娘不由嘴一撇:“老太太,太太平日不是说最是贤惠,怎么此时就要把通房都给嫁了?这样善妒,真是…”方老太太往罗姨娘面上瞧了一眼,罗姨娘忙收起不满殷勤地给方老太太整理一下靠枕才道:“奴也不过闲着白说一句,奴心里对太太,从来都是敬佩的。”
方老太太舒舒服服地靠在靠枕上瞧着罗姨娘,缓缓地道:“我晓得你是心直口快的人,若你像陈姨娘一样嘴巧,也不会…”罗姨娘顺势坐到榻边,正准备和方老太太诉诉这些日子的苦处,帘子掀开邱玉兰走了进来,径自到方老太太榻边行礼道:“外祖母,孙女这几日给您做了顶暖帽,今儿拿来给您试试。”
方老太太伸出手,罗姨娘忙扶她起身,邱玉兰已从身后的小玫手里拿过暖帽,小心翼翼地给方老太太戴上。方老太太的丫鬟如秀已搬过面镜子照着,嘴里还笑道:“昨儿老太太才说要做顶新暖帽,戴着好过年,谁晓得今儿表姑娘就做好送来,果然是亲孙女,别人嘴里说的再好也没表姑娘这样孝心虔。”
这话又戳了罗姨娘的心,自从没要回孩子,如春就被方老太太赶去管些细碎事情,这屋里如秀就出了头。如秀和如春可不一样,对邱玉兰和方太太两人,那是嘴甜的更蜜似的。罗姨娘紧捏一下手里的帕子,怨恨却不敢从心里流出,毕竟现在情形,只有巴结好方老太太才是正经事。
压下心里那股又燃起来的怒火,罗姨娘也笑道:“老太太就是好福气,这城里大大小小这么些人家,又比老太太富的,也有比老太太贵的。但似老太太过的这样顺心随意从不淘气的,那真是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方老太太正拿着一面镜子在那瞧自己戴的那顶暖帽,听了罗姨娘这话就笑出声:“顺心随意这四个字,才是最难的。说起来,也是你太太为人宽厚,虽是没嘴的葫芦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但对我,也是小心侍奉的。”
罗姨娘这话原本是想引着方老太太赞自己,但没想到方老太太竟又赞起方太太来,心中如打翻了酱醋缸子一般,又酸又涩还不敢说出来,面上的笑容更是十分勉强,只是轻声道:“太太那是出名的贤惠人,奴哪赶得上太太她一只脚?”
虽勉强说出这么几句,但罗姨娘只觉有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心,疼的喘不过气来还不敢表现,心头那簇小火烧的更急,怎样才摆道老鼠药把方太太给药死了,免得她占足了名分不肯让那么一点点。
邱玉兰虽在和方老太太说话,但眼还是瞧着罗姨娘,罗姨娘那些面色变化邱玉兰
瞧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叹息,做妾的,老实也好、跳脱也罢,都未免会做了大房眼里的钉子。既如此,为何还要为男子纳妾?一夫一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邱玉兰又想到周先生听到这话时候的深深叹息,却没怪自己不该这样想。这让邱玉兰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天下女子都该以贤惠为要,这种念头是生都不该生的。耳边响起罗姨娘的笑声:“表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邱玉兰这才回神过来,刚要说话罗姨娘又望着方老太太笑道:“后日就过年了,过了年,表姑娘就十四了,十四的女儿家,有些人家已经要出嫁了。只怕表姑娘是情窦初开,要…”
邱玉兰一张脸已经绷起来,打断罗姨娘的话:“罗姨娘你今儿午饭时是不是喝了酒?这样的话能在闺阁女儿家面前说吗?”罗姨娘没料到邱玉兰的脾气并不像原来一样,那张脸也挂不住,脸也一板正打算拿出长辈的款来回两句,邱玉兰已经拉住方老太太的手撒娇地道:“外祖母,孙女在家老老实实的,方才不过是想着又要过年,娘的坟许久没去上过,等过了年想央舅舅带我去给娘上坟。谁晓得罗姨娘就这样说孙女,孙女不依。”
听到提起女儿,方老太太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向邱玉兰眼里含的泪,还有这张俏生生的,满是要自己做主的脸,方老太太心里渐渐生起为母的慈爱,伸手拍拍邱玉兰的手:“你罗姨娘素来就是这样不大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等过了年,我也…”
也要跟着去瞧瞧女儿的坟吗?方老太太眼里的泪竟开始往下掉,见到女儿该说什么?说自己对外孙女不好,说自己忍了心忘了这个女儿?都没法说。
罗姨娘在邱玉兰说出要去上坟时候心里还有些喜欢,等着方老太太翻脸,谁晓得方老太太竟没有翻脸,反而说出这样的话,还拉着邱玉兰的手掉泪。这让罗姨娘心中大惊,对邱玉兰更是恨得不得了,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落到这种地步都是邱玉兰造成的,如果她再得了方老太太的心,那自己在这个家里更是立足之地都没有。
看见方老太太掉泪,邱玉兰的心也有些酸,拿起帕子给方老太太擦泪:“外祖母,我娘她,一直都记得您,也从没,怪过您。”这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一出口,邱玉兰也忍不住落泪,方老太太听的心如刀割,伸手把邱玉兰抱在怀里:“好孩子,我…”终究在这个家里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对不住三字还是没有出口,只是心里的酸涩越来越浓,拍着邱玉兰没有说话。
房内的丫鬟婆子也各个拭泪,罗姨娘假装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心里更气的慌,却不敢出声。还是如秀含泪上前
道:“老太太,表姑娘要出嫁总还有那么几年,以后您啊,多叫表姑娘在您身边陪着就是。”
方老太太伸手替邱玉兰擦一擦泪,点头对如秀道:“你说的对,这日子还长,我还能陪我孙女好几年呢。”邱玉兰也含泪笑了,罗姨娘瞧着她们祖孙相握的手,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碎,也只能顺着如秀的话在旁边附和几句,毕竟一个姨娘,又能做什么?
转眼就是过年,今年方家多添了个石容安,这年又比往年热闹些。晚饭时候也好,守岁时候也罢,方老太太都让邱玉兰坐到自己身边来,祖孙俩说说笑笑。这看在方老爷眼里更是欢喜,满斟一杯酒送到方太太面前:“我长日出外忙生意,这个家全亏了你里外操持,饮了这杯。”
这样的举动这些年还是头一次,方太太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这杯酒,眼圈不觉有些红,但新年节庆哪能哭?陈姨娘已经笑了:“老爷和太太夫妻恩爱,是我们这些做妾的福气,该共贺老爷太太一杯才是。”
方太太已把那杯酒饮尽,听了陈姨娘这话不由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爷已过了四十,我也四十边上,还提什么夫妻恩爱?”平日多病,一直在房里养病很少出门的周姨娘也苍白着一张脸帮陈姨娘:“常听说有某家太太过了五十还得老生子的。太太今年离四十还差好几年呢,和老爷恩恩爱爱的,到时得个儿子,也不枉我们这些人为太太日夜念祷。”
周姨娘这话实实在在说到方太太心坎上了,若能生个儿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但方太太还是瞧周姨娘一眼:“当着玉兰呢,虽说我们都是家人,但在闺阁女儿面前说这些,很是不好。更何况还有石家侄儿呢。”
因今日合家都在这里,石容安虽没长成也是外男,坐的稍微远了些,听到方太太提起自己,一张俊面顿时红了。方老爷这才收科道:“好了,大家说笑,也要记得还有玉兰和石家侄儿呢。不过秋兰,瞧你今日这样,身子骨看来是好多了?”周姨娘被点到瞧着方太太又是一笑:“全亏了太太给我寻医问药,不然哪还能似今日一样坐在这说笑?”
席上笑语欢声的,罗姨娘独没什么好气,看着坐在方老爷旁边的虎哥儿,儿子再过些日子只怕也认不得自己。至于老爷老太太,看来也靠不住,就不知怎么才能去寻包老鼠药来药死了碍眼的人,让自己兴兴头头地过。
正月十五要观灯,方家虽也点了几盏花灯,但还是全家出门去观灯。这是后院女子难得出门的日子,女子们都高兴欢喜。方老爷和石容安带了十来个管家小厮,把女眷们都护在内圈,虎哥儿年纪还小,两个奶娘轮流抱着走在里面。
街上人来人往,年年
的灯都差不多,邱玉兰却看的兴致勃勃。刚逛到一半,林妈妈就过来对方太太道:“太太,林太太家也在观灯,说在前面茶楼歇脚呢,请太太过去叙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避免的,观灯要出点事。。。


、36 姐妹

自从林家这门亲事不谐,两边来往就淡了一些。林家七姑娘虽照旧和邱玉兰来往,但并没见面,只是互相送过些东西。此时听到林太太请过去相叙,方太太不由望一眼邱玉兰正待回绝,林妈妈已经又道:“太太,林太太派了位…”
话没说完就有个婆子越过人群走上前来,笑嘻嘻地给方太太行礼,嘴里连连说着新年大喜,站起身就道:“太太怕的就是方太太觉得这街上不好见面,特地等在前面茶楼。就请方太太您屈驾移趾一去。”
方太太已认出此人是林太太身边最得脸的管家娘子柳嫂,原本是林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管事就一直伺候着,都说她能当得林太太一半的家。但在方太太瞧来,只怕能当一大半的家。见来的是她,方太太已经知道林太太是怕自己不去,心里更加奇怪,但面上还是笑着示意林妈妈拿一份礼给柳嫂:“新年新岁的,前儿去汪家赴席时候没瞧见你心里还怪想着的。”
柳嫂笑嘻嘻地接过礼谢方太太:“小的这样人,哪当得起方太太的想?还请太太给小的一二分薄面移驾一叙,免得到时我们太太又要嗔小的不会做事。”嘴里说着话,柳嫂就伸手来扶方太太,瞧这架势,是必要前去的。
方太太示意林妈妈跟上就随着柳嫂搀扶往外走,柳嫂本来已经搀着方太太走出几步,但看见邱玉兰没去就笑着道:“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几位姑娘也跟着出来了。我们七姑娘还说许久没见到邱姑娘了,不知邱姑娘能否赏小的个脸,让小的在七姑娘面前得个好?”
方太太的眉微微皱一下,瞧向邱玉兰,邱玉兰正站在那和小玫指点着哪盏灯好,见方太太看向自己不由微微一愣。方太太细一想就道:“既如此,那就去吧。”柳嫂喜喜欢欢地道:“小的这张脸,今日还算有脸。”
方太太扶着柳嫂往前走,面上虽笑着但心里一直在嘀咕,既让邱玉兰也跟去,难道又是为了婚事?可自从见了石容安,知道了方老爷的打算,方太太对别人家的那些孩子可真看不上眼。怎么说嫁了石容安就是自己当家作主,婆婆小姑都无,这日子过的自不会差。
小玫跟在邱玉兰身后,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要叫去,定没好事。”邱玉兰瞧她一眼,小玫吐一下舌才小声道:“也不过是奴婢随口乱说的。”邱玉兰伸手拍她一下:“你啊,不就是婚事没应吗?这些日子你都念叨了多少遍了?”
小玫摸一下自己的脑袋,轻叹一声:“若是他家挑剔姑娘人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样的理由,真让人…”邱玉兰淡淡一笑:“人心如此,又何必在意?”
说话间已来到茶楼,茶楼门口也站满了人,见有女眷过来,忙让开一条
道。小玫伺候着邱玉兰往茶楼里面走,似乎有人看过来,小玫不由抬头望去,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往邱玉兰面上瞧去。
哪里来的鲁莽男子?小玫的眉不由一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把眼转往别处。小玫这才唇一翘服侍邱玉兰进去。一进茶楼就有林太太的丫鬟请她们往楼上去,一上楼就看见林太太已等在包厢门口对方太太笑微微地道:“打扰方太太你观灯了,许久没见,着实想呢,我家小七又在那吵着好久没见邱姑娘了,这才请你们过来。”
方太太也笑道:“在街上站了那么久,脚都有些疼了,正想寻个地方歇脚,你这邀约倒恰好。”两人说笑着已携手进了包厢,林七姑娘和她的几个姐姐们起身相迎,林七姑娘不等行礼已经上前拉着邱玉兰的手道:“邱姐姐好久没见,初六时候我家请年酒,我本以为你也会来,谁晓得方婶婶说你有些咳嗽没来。给你送去的药服了没,可好些了?”
林太太正在招呼她们坐下,听到林七姑娘这话伸手拍了她背:“你啊,总要等人坐下来再问,今儿邱姑娘都出来观灯了,自然是没事了。”邱玉兰和林家那几位姑娘一一见过,除了上次见过的六姑娘,还有没嫁的三四五三位姑娘。
等打完招呼各自坐下邱玉兰才笑道:“就是服了你送去的药丸子,才好的这么快,不然还要咳几日呢。”林七姑娘一双大眼眨巴一下,如释重负地道:“那药丸是我一到冬日,我娘怕我咳嗽特地寻人给我做的,还说我小时候不爱吃药,只有吞药丸才好些。”
和林七姑娘的活泼相比,林家那几位姑娘就沉静很多,听到林七姑娘这么说,只有林三姑娘用帕子掩口一笑:“七妹妹总这么调皮,人都说良药苦口,吃点苦药怕什么?”林七姑娘的小鼻子都皱起来,仿佛正被灌下一碗很苦的汤药,嘟囔地道:“那些药,再利于病我也喝不下去。”
这下姑娘们全都笑了,林方两位太太在另一张桌子上,听见这些姑娘们的笑声,林太太不由莞尔一笑正待开言。柳嫂已走进来悄声道:“李太太也带着李姑娘在这边呢,听说太太在这,说要过来。”
这是在外边,也没这么讲究,林太太瞧一眼方太太,虽说李家和邱家有七弯八拐的亲戚,但这面上的事情,谁也不会翻脸。方太太微微一笑:“也许久不见李太太了,正好一叙。”柳嫂应是退出,掀起帘子李太太已带人走进来,除了李太太母女二人,还有一位是在座众人没想到的。邱玉兰本含笑对李姑娘打招呼,见到此人微笑不由一滞,李太太倒已开口介绍:“这是我隔县的表弟妹,林太太,她夫家也姓林,说来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
林七太太已经上
前对林太太行礼:“原来是林太太,早已闻名却没见面。”林太太面上的笑没有变还了一礼。方太太已经明白此人是谁,瞧眼邱玉兰,眼又转回林太太脸上,见林太太神色未变,心里倒奇怪一下,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按说此时林七太太该和方太太打招呼了,可林七太太只瞧了方太太一眼就忽略过去,含笑和林太太说话。这样举动让林太太心里有些许不悦,怎么说方太太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但当着外人并不能表现出来,只浅浅一笑就对林七太太道:“这是方太太,七太太想必没见过?”
这话让邱玉兰的心一下提起起来,面上的笑稍微有些僵,李姑娘已和林家那些姑娘们打过招呼坐下,见邱玉兰面上的笑微微有些僵,正待开口就听到林七太太的话:“原来是方太太,自然是没见过的。”
说着林七太太就看向邱玉兰,眉微微一挑:“十八妹,你我姐妹也有数年不见,怎么,此时见到也不见你对我打声招呼?”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都聚到邱玉兰身上,方太太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林七太太已经瞧着她道:“方太太,虽说十八妹认了你家为舅舅,可我们也是亲姐妹,我想和十八妹说几句话可好?”
邱玉兰使劲吸气呼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上前对林七太太道个万福,眉微微一皱:“小妹记事时候,姐姐已经出嫁,竟不知姐姐排行第几?”林七太太的眉一皱,接着勾唇一笑:“邱家女儿,自来教养极好,怎的十八妹连自己姐姐的排行都不晓得?”
不等邱玉兰开口说话,林七太太已经看向方太太:“难道说十八妹进了方家,竟从无人教养?果然,”林七太太眼珠一转,正待说下面的话,邱玉兰已经道:“这位姐姐慎言,你我虽称姐妹,舅家却不是一家,姐姐又何必说别人的长短不是?”
方太太到此时已经明白是为什么,眼里闪出一丝怒火瞧着林太太,林太太手一摊,悄声道:“方太太,我并不知道会遇到李太太。”李太太在旁听见眉一皱就道:“遇到也是常事,况且做姐姐的教导几句妹妹更是常事,若真是心地坦荡,又怕什么?”
方太太牙咬一下唇,用手理一下发边的簪子:“怎的?李太太今儿是要和方家撕破脸皮?”听到自家没被提起,林太太心里松一口气忙道:“方太太您也请消消气,这事怎么说呢,那边也是李家的亲戚。”方太太努力把气咽下去,李太太这才顺口道:“带自家亲戚出来观灯见人也是常事,方太太又何必因有这么一回事而大怒?”
这边在劝着,林李两家的姑娘们在旁旁观,林七姑娘忍不住想上前,已被林三姑娘拉住微微摇头,林七姑娘这才重又坐下瞧着那对姐妹

林七太太听到邱玉兰这样说,不由勾唇一笑:“十八妹这话说的煞可笑,你我嫡母都姓朱,自然舅家也姓朱,哪有不是一家?还是十八妹以为,各人能认各人的舅舅?这样规矩,我从没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邱家脸皮真厚。


、37 姐妹(下)

规矩,规矩就是妾出不能认生母那边的人为亲戚,邱玉兰自然知道。可是在这个时候提规矩,简直就是种笑话。方太太已经不想再和李太太斗口,沉着一张脸上来要带邱玉兰走,林太太跟在身后连声陪不是:“倒是我没想的周到,方太太你…”
方太太听的这话转身冷笑道:“林太太素来都是宽厚人,哪会想不周到?”林太太的脸不由变得红红白白,今儿不过是李太太托人来说,说只请林太太居中让她们姐妹见个面,并不需要别的。林太太这才做了这个安排,谁知事情竟闹到这个地步,林太太瞧一眼李太太,见李太太只皱眉不说话,心里也有些微恼怒。
不过此时还是要先不得罪两边才是,林太太刚要开口,方太太吸一口气又道:“今儿不过是碍了李太太贵亲的眼,林太太,你我改日再叙。”听方太太这样说,林太太的心又稍微放下一些,目今看来,也只有改日再亲自登门道歉。林太太正待再开口,李太太已经道:“亲是亲,方太太,规矩却还摆在那里,你方家…”
方太太已经转身怒道:“我方家怎么了?我方家不过是嫁了个女儿去做妾,难道就一世抬不起头来?李太太,你此时口口声声规矩,那为何还来我方家赴宴交往,难道那时你李家就不记得我方家嫁过女儿到你贵亲家为过妾?”
李太太没想到方太太竟直接把这底揭出来,一张脸顿时红了,强挣道:“那你方家也…”横竖此地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方太太既已说出这个底,也不在乎和李家撕破脸,横竖李家和林家亲眷太深,比不得自己家和李家的泛泛之交。方太太的唇一撇:“我方家怎么了?李太太是想说我方家厚颜无耻还敢出门呢,还是想说我方家照顾外甥女不应当?我方家起于贫贱,养活不了女儿,逼不得已才把女儿嫁去做妾。邱家呢?邱家发迹已近百年,又称大族?可做出的都是些什么事?李太太既这样理直气壮,怎不去问问邱家,当日为何让我外甥女出门?”
这些话其实也是这城里平日来往的人想知道的,不过方邱两家都讳莫如深,这些太太们又不好去打听,只在底下各自猜测。此时听方太太这样说,林太太心中生起的好奇心更重,巴不得方太太再多说些,只是林太太瞧见李太太一张脸已经通红,忙把心中那丝好奇重新压下去,对方太太道:“方太太,这些事想来李太太也不知情,总想着是亲戚,居中帮忙也是常事。您要告辞,我也不敢再留,明日我来你家望你。”
李太太满脸通红,邱家那边传来的信自然和实情是不大一样的,只是遮掩着说邱玉兰长居方家也不好,还是接回去好好议亲。李太太想着总是亲戚,这才答应
带林七太太过来,谁晓得内中竟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邱玉兰已细细听了这几位太太的话,此时总算也想起这个姐姐的排行,唇一勾对林七太太道:“五姐已经听到了?别一口一个规矩名分,是谁先不顾规矩名分的?五姐还是先回去问问,再来责骂小妹不迟。”林七太太一张脸也红了,但还强挣着道:“你纵然要认生母这边的为亲戚,那边总是嫡母长兄,难道世上有不依着嫡母兄长而居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