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太太不觉用手捂一下嘴,当时都说邱十五姑娘是溺水而亡,可听邱玉兰的话,这死因定有蹊跷。邱玉兰说完抬头瞧着林七太太:“我之所以离开邱家,不过是怕做第二个十五姐罢了。规矩名分再要紧,也没有命要紧。”
这句稍微大了些,别说林太太,连林家这些姑娘们都听的很仔细,方太太已经撇了林李两位太太上前对邱玉兰道:“玉兰,清者自清,我们休管这些,回家去吧。”邱玉兰点头,对林太太又行一礼,辞了林七姑娘这就转身走出。
林七太太看着邱玉兰的背影,眉又紧皱起来,李太太想一想还是上前对林七太太道:“表弟妹,我们扰了李太太这么久,也先告辞吧。”林七太太只觉得今日来此,是出了一大个丑,勉强笑了笑才对林太太道:“抱歉打扰了,不过是…”
之后的话林七太太着实觉得说不出来,之前的理直气壮在听了邱玉兰的话后虽没全消失也消失了七八成,不识好歹,不知道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到底是谁?林七太太猛地想起来还是在茶楼里面,脸上的笑容再次挤出:“打扰本家太太了,表姐,我们告辞吧。”
林太太笑着还一礼,瞧着她们几人走出,脸上的笑顿时又沉下来,林七姑娘上前抱住林太太的胳膊,林太太轻轻地拍下女儿的手叹了一声。林七姑娘抬头看着自己的娘,林七太太叹道:“这邱姑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啊。”林七姑娘不好再问,只是看着外面也跟着轻叹。
方太太带着邱玉兰往楼下走,等在外面的小玫她们见方太太脸色不好,哪个敢问,只是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邱玉兰才对方太太道:“今日多谢舅母了。”方太太轻拍邱玉兰的手一下就叫过林妈妈:“你去和老爷说,也没什么兴致观灯了,让马车到那边巷口等,我们直接回去吧。”
林
妈妈应是就往外走,邱玉兰扶住方太太:“舅母,为了我的事…”方太太拍她的手一下:“你啊,我们是一家子,以后再分什么你我我就恼了。”这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邱玉兰都觉得心里一暖,茶楼门口人来人往,邱玉兰扶着方太太走出,不觉撞了个人,邱玉兰刚要抬头说对不住,就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不是十八妹吗?数年不见,越发长的好了,只是见了姐姐你也不会行个礼?”
这声音酸的邱玉兰觉得牙齿都快酸掉了,抬头一看倒有些愣住,面前人虽数年不见,那模样还是认得清的,不正是邱家受尽宠爱的十三姐?此时她做了妇人打扮,身形比起以前要削瘦些,一张总被赞有福气的团团脸此时已经瘦的能看见骨,身上的衣饰没有原先在邱家时那么华丽,但因是新婚还是过节,依旧穿的喜庆,却更衬的人瘦。
邱玉兰迅速打量完就对当年的邱十三姑娘道了一福:“十三姐安好。”邱十三的眼充满怒火地看着邱玉兰,今日邱玉兰这一身都是新的,银红万字不到头的织锦袍子,披的大氅用白狐皮镶边。发边戴了一支双股玫瑰钗,那玫瑰心竟是小蓝宝石镶的。
邱十三自然能看得出邱玉兰这一身所费不赀,再一对比,自己身上披的织锦大氅虽也用狐皮镶边,却哪有邱玉兰身上这件好。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怎能这样安享荣华?邱十三心中更加酸,下巴微微一点就道:“还记得行礼,总算没忘了邱家当日教你的礼仪,只是你就该记得,你…”
又要来一个人教训自己吗?邱玉兰眼中已经凝聚起怒火,打断邱十三的话:“当日在邱家时候,十三姐怎么教导我的我自然记得,只是十三姐既已出嫁,就该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邱十三没料到邱玉兰已不再是当日任由自己欺凌也不敢说一个字的软弱女子,眼顿时瞪大在那。身后已传来林七太太喊妹妹的声音,邱玉兰望一眼林七太太:“正好十三姐也来了,五姐可以问问当日邱家到底做了什么?别总只记得规矩。”
说着连告辞一声都不奉,邱玉兰就和方太太走出去。林七太太已走到邱十三面前,刚叫声十三妹,邱十三已经一跺脚眼一挤:“五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林七太太是知道邱十三不愿嫁林九的,嫌他年纪老大还是只做填房的。但是邱十三的嫁妆早已被邱家挪用一空,又被退亲,想寻好的亲事已经很难,再怎么说林九身上好歹有个举人功名,家里也有几百亩田地,前头妻子又没孩子,也不嫌弃邱十三没有嫁妆,虽年纪大些也算门好亲事。
当着李太太,林七太太不由有几分尴尬,只得赔笑道:“自父亲去世后,家计难免消乏了,
十三妹又遇到些别事,难免有些辛苦。”李太太又怎不明白,只道:“街上灯尚未散,我们且再观观灯回去。”
、38 上坟
这是客气话,林七太太瞧一眼邱十三,邱十三还是有些委屈,一心想要回去。林七太太拉一把她才对李太太道:“客随主便,就再观一观灯去。”李太太见邱十三一脸的委屈,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只是碍着平日和林七太太相处的好,人家又是亲姐妹不好说什么,重又带上笑容请她们姐妹俩走出茶楼。
这茶楼在街口,一行人走出茶楼时候恰好看见邱玉兰一行在街口上车,见邱玉兰身边的丫鬟婆子服侍的小心翼翼,邱十三的脸不由有些苍白心里更加恨。林七太太握紧妹妹的手,示意她带上几丝笑模样才和李太太继续说话。
邱十三深吸一口气,现在已不是当年,正因为不是当年,所以才更看不得邱玉兰过这样的日子。跟在李太太身后的李姑娘突然啊了一声:“娘,那个眼生少年是谁?方家难道又从哪里寻到一个什么孩子?”
李太太微微皱眉才道:“那个少年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姓石,他爹石老爷也曾家资饶富,只可惜早逝,家业凋零了,这才被方老爷带回来。说起来这事,方老爷还真是尽了朋友之义。”李太太说完不由瞧了自己女儿一眼,见女儿正往石容安身上望去,眉头皱的更紧。
其实论起家世,石容安也能配得上,虽说现在家事凋零,可总还有些底子。只是现在碍于被方老爷收留,李太太在心里叹一声,不然这样无依无靠又有些底子的人是最适合做女儿的丈夫了。李姑娘哦了一声,眼并没离开石容安身上此时她们所站的地方灯光昏暗。就算尽情地往石容安身上瞧去,也没人会发现,跟随的丫鬟婆子们的眼就更肆意了,毕竟长相这么出众又如此温文的男子还是很少见。
李太太那眉头皱的更紧,当着人面不好说自己女儿,只是伸手捏女儿肩一下,李姑娘这才醒悟过来,一张面顿时红了。抬头悄悄望向四周,见两位表舅母的眼只盯在灯上,并没发现自己所为,心这才放下,笑着对邱十三道:“九表舅母,那边有盏走马灯更好看。”
邱十三总算想起现在是在做客,也含笑应了。抬头往邱玉兰那边望去,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想到方才看见的石容安,邱十三还以为这是方家给邱玉兰备的小女婿,肚内早打翻了一盆醋,这样清俊温雅的男子,该是自己的良配才对,等听到李太太说这不过是个家业凋零的孤儿,邱十三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毕竟谁也不愿意嫁这么个人,把心略放到灯上。
一群人漫步观灯,等走了一段林七太太才对邱十三轻声道:“这件事情又没办到,还不晓得娘那边怎么担心。”邱十三虽把心略放到灯上,但心里可还惦着邱玉兰,听到林七太太这话脱口就道:“我们出面,不过为
的是还给她留一点脸面。她若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娘和大哥出面,她和方家可都没脸了。”
说着邱十三捏紧手里的帕子,一个卑贱的庶女,就该受嫡母摆布敬爱自己这个嫡姐才是,而不是在那悠闲自在的过日子。林七太太的眉没察举地皱了下,原本觉得这是个讨好嫡母的好机会,可现在瞧来这事后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只怕自己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惹麻烦上身了。
次日林太太果然派柳嫂送了份礼过来致歉,柳嫂说话从来滴水不漏,这次也不例外,方太太含笑听着她在那里代主人陪不是,又接过礼单,比往常来往送的礼丰盛不少。吩咐林妈妈拿上等的赏封来赏柳嫂,又让春柳再去寻几样东西,和方家这些东西一起当做回礼送过去。
赏封柳嫂接了,但这回礼坚决不要:“方太太,这份礼送回去,您是要小的从此就丢了饭碗?小的求求您,您就高抬下手。”说着柳嫂站起身作势就要下跪,方太太也不伸手去扶,只是笑着道:“我们家的情形你也晓得的,本就起于贫贱,难免被人瞧不起,我就为的这,才备这么一份礼,不然到时又让大家笑话。”
柳嫂膝盖跪到地上又听到方太太这样说话,晓得方太太要拿着自己出下气,哪敢动半下,抬头瞧着方太太:“方太太您这话说的,别人家小的不晓得,我们太太可从来不会这样想的,她可经常夸方太太您为人贤惠事事周到。”
左说右说,方太太借着柳嫂把对林家的这口气给出的差不多了才故意哎呀一声:“怎的忘了柳嫂你还跪着,春柳你也真是,怎不提醒我一句,快去把你柳嫂扶起来。”春柳应是上前搀扶,柳嫂的心这才放下,起身后不敢像方才一样坐在下面,而是陪着林妈妈在旁边侍立,又陪方太太说了几句闲话,方太太总算让春柳把那份礼收进去一半,添了两样做回礼。
柳嫂的心这才完全放下,瞧着春柳的背影道:“这丫头小的还没见过呢,原本太太您身边的雨青姑娘瞧着不错,怎么没见她。”林妈妈接话道:“雨青这姑娘,遇到喜事了,老爷开恩把她放出去,太太正在给她寻婆婆家呢,这样就不好再往主人家身边服侍,等寻到婆家,就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柳嫂顺着说几句方太太做事果然妥帖周到,对下人宽厚仁慈,夸的方太太面上有了笑容柳嫂这才告辞。等柳嫂离开林妈妈才道:“就凭昨儿林家做的那些,不许她们进门才是。”方太太用手揉一下额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要来往,林太太昨儿又口口声声把错推到李家头上,总也要互相给面子。”
林妈妈见方太太面露疲累之色,忙拿过美人拳给她捶着:“表姑娘这些日子渐
渐也学着管家里的杂事,只可惜表姑娘就算学好了,也要嫁出去,做不得太太您的一个大帮手。”方太太的手掠过额头:“再说罢,你表姑娘的婚事,还不晓得落到何方呢。你也叫她们把东西都收拾好,这次老爷老太太都要去上坟。”
方老太太已经定下一过完年就要去给邱玉兰的生母上坟,就定到了正月二十三,之后回来方老爷又要收拾出门。想到丈夫方太太不由微微一叹,虽说这次回来在自己屋里多歇了两晚,可也不晓得送子娘娘会不会怜悯自己,给自己一个孩子?
林妈妈见方太太又在那怔住,晓得方太太又在那想子嗣的事,不由叹了声才道:“老爷这回带回来的石少爷,瞧着长的俊不说也很稳妥,况且方家对他又有恩,到时哥儿也能有个靠。”方太太的手扶在桌上,喃喃地道:“可是打虎还要亲兄弟,总是异姓人,等再长大些,说走也就走了。”
不管是谁,只要再生一个儿子,这方家也不会生怕那根独苗出任何事。林妈妈并没再说话,这子嗣的事,方太太这些年求神拜佛已经做足,可是还是没有。久了,谁都疲了。
虎哥儿也请了先生开蒙,方老爷和石容安说好,让他跟着先生再读一年书,第二年就带着他行走经商。石容安自然应下,方老爷在家几日又理了些家务,正月二十三已到,一大早就奉了母亲,带了邱玉兰前去给方氏上坟。
虽说邱家祖坟在邻县,却离这边城更近一些,出了城往北行五十里越过县界,又行三十来里就看见邱家祖坟。方氏这样的侍妾是不能葬入邱家祖坟的,而是和一些邱家夭折的孩子还有一些侍妾们一起葬在离邱家祖坟不远的一处小山丘上。
马车经过邱家祖坟时候邱玉兰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守坟人的屋子已经很破败不知道多久没修整过,门口除了有个老黄狗卧在那里晒太阳外再没有别的,马车声音也没惊动屋里的人。不是邱玉兰记忆里的样子,邱玉兰把帘子放下,方老太太已经拍拍孙女的手:“别怕,什么事都有你舅舅做主。”
邱玉兰嗯了一声,马车已经停下,方老爷跳下马上前掀起帘子亲自搀扶方老太太下车。邱玉兰在小玫的服侍下走下车,这片坟地和方才邱家祖坟就有区别,坟头矮小多是土坟,很多坟前连碑都没有,只有一堆矮小的土代表这里有个坟。
在这么多矮小的坟中间,有一座石头所做的墓格外惹人注意,墓前也竖着高大的石碑,气象和方才经过的邱家祖坟里很多墓差不多。方老爷望着那座墓,眼已经湿润了,对邱玉兰道:“这是你娘的坟,你记得吧?”
邱玉兰还没回答,方老太太已经推开如秀的搀扶走上前,用手指去抚摸墓碑,上面
并没刻邱门方氏这样的字,而是很简单的先母方氏之墓,立碑人是邱玉兰的名字。方老太太眼中的泪一滴滴掉到坟前:“二丫,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
、39 旧仆
方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泪也流的更急,丫鬟婆子们站在身后,没有一个敢在此时打扰她。邱玉兰的眼在看见自己娘的墓的时候已经酸涩无比,等再听到方老太太这话,心中更是溢满悲伤,泪早已滚落,不知道这些泪,是为自己的娘这一生所哭还是为自己?
方老爷总是男子,等方老太太哭了些时候才走上前低低地道:“娘,姐姐已经去世很久,您伤心我是晓得的,现在还有玉兰,我们一定要对玉兰好。”说着方老爷把邱玉兰的手拉过来,又拉起方老太太的手,方老太太哭的气噎声短,抬着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外孙女,这张和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那种悔恨和着害怕厌恶又涌了上来,想一把把面前的外孙女推开。
方老爷看着自己娘的神色,忍不住喊了一声,方老太太闭下眼,儿子那日说的话还在耳边,虎毒尚不食子,娘,儿子子嗣不旺就是报应。娘,儿子求你,为了孩子们的将来,好好地对玉兰。方老太太的手又开始颤抖,睁开眼看着邱玉兰对方老爷轻叹一声:“我知道,我会对玉兰好,她是你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
说着方老太太看着这座墓,墓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乖巧听话从不忤逆的女儿。方老太太捂住心口,似乎这样才能掩饰住心疼,转头看着邱玉兰,方老太太的眼神里多了些慈爱,毕竟,迁怒于邱玉兰,着实是没有道理。
方老太太一手挽住邱玉兰,面对着坟墓:“二丫,娘糊涂过,娘心里也疼过,你怨娘吗?”方老太太哭的哀痛,但坟里的人早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有风吹过坟,吹的坟头上的几根草摇摆不已。方老太太痴痴地望着,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别就是永别,再看不到,再听不见女儿的音容笑貌,泪又从眼里滑落:“二丫,娘知道,你不肯原谅娘,娘也明白,你这一辈子就送在我的手里。娘还…”
方老太太的声音更哽咽了,紧紧握住邱玉兰的手冰冷潮湿,方老爷抬起袖子擦一下眼中的泪打算上前劝说的时候,方老太太已经继续道:“玉兰,当着你娘面前,我给你陪个不是,前些年,是我糊涂,我糊涂。”
邱玉兰的声音也哽咽了,抬头看着方老太太,接着双膝一曲就跪下:“外祖母,孙女…”方老太太伸手摸上邱玉兰的脸:“别说了,玉兰,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是我扭了心,误了意,蒙了眼,才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玉兰,你别怪我。”
邱玉兰抽噎着道:“不会的,外祖母,我不会怪你。再说,”邱玉兰抬头看着方老爷,努力露出笑脸:“舅舅和舅母对我很好,孙女在家里也过的很好,不委屈真的不委屈。”这话让方老太太
更加心酸,搂着邱玉兰大哭起来。
这场哭和方老太太初见邱玉兰时候的那种有些敷衍的哭不一样,而是真正挖心挖肝的痛哭。跟随的下人们也个个眼泪湿,方老爷眼里的泪也掉的更加快,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步子上前对方老太太道:“娘,您的心我知道了,二姐在泉下也会知道,现在都别哭了,把祭品都摆上吧,不然再折腾会儿,太阳都落山了,今晚难道就睡在野地里?”
方老爷这话总算把方老太太的泪止住,扶起邱玉兰道:“来,跟你娘说说话吧,你也许久没见她了。”邱玉兰含泪点头。
丫鬟婆子们忙把祭品拿出排列在坟前,邱玉兰端起一杯酒洒到地上。酒水撒下去,很快就渗的看不见,邱玉兰不由痴痴地想,或者这酒已经到娘的嘴里。还有这些祭品,都是娘爱吃的果品菜肴,邱玉兰一样捡了些泼在坟前。又烧化纸钱,围着坟墓遍插了香,整个过程邱玉兰嘴里都在祝祷,娘,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过的很好,您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若天真有灵,娘,您下辈子,一定会投到爹疼娘爱兄长爱护的人家,您一生为善,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娘,您就安心离去吧。
邱玉兰在墓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抬头时候看见香烟聚在坟前,烟雾之中,仿佛能看到母亲的微笑,她还是穿着那身浅蓝衫子,面上有浅浅的笑,只是眼里再没有忧愁。风吹了过来,不仅让坟头上那几根草随风摇摆,也吹散了烟雾,再看不见娘的笑。
邱玉兰的眼里又涌出泪,娘,您一定是安心离去的对吧?我知道,知道你的魂灵定日日在此徘徊,等着我回来,这样你才舍得走。方老太太已经重又哭的肝肠寸断,方老爷这次没任由她哭,等哭歇气就让如秀她们搀扶方老太太在椅上坐好,又倒杯热茶给她,安慰了几句回头看见邱玉兰还痴痴跪在那里,眼里重又酸了,来一趟不容易,就让她多待一会儿吧。
方老爷的叹息打断了邱玉兰的沉思,她用手擦一下眼中的泪打算站起身,小玫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她起身,见状忙扶起她,又递过帕子给邱玉兰拭泪。邱玉兰刚把泪拭干,小玫已经又递过一杯热茶,这个时候怎么还有热茶?邱玉兰接过茶往四周一看,才见早有仆妇已把火炉点着,别说烹茶,还在那热着路菜。
邱玉兰不由吸吸鼻子上前对方老爷道:“还是舅舅常出门想的周到,甥女就从没想过。”方老爷已经笑出:“不是我想的周到,是你舅母,她说老太太不常出门的人,椅子炉子都要备上。”
说着方老爷往方老太太处看了眼,方老太太方才哭累了,此时正坐在椅上由如秀给她捏肩,听到方老爷这样说也笑道:“玉兰,你舅母虽说嘴
笨一些,平日间却想的极周到,也不枉你舅舅那样待她。”邱玉兰知道,对方太太没生下儿女,方老太太还是有些微词的,毕竟妾生的孩子和嫡出是有区别的,此时听到方老太太赞方太太时候还不忘提是方老爷平日待方太太极好,邱玉兰不由浅浅一笑。
只是,邱玉兰把眼转向自己娘的墓,男子这样就是待妻子极好了吗?那种一生一世只待妻子一个人好的男子真的没有吗?但邱玉兰没有多想很久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的见过十八姑娘。”
邱玉兰不由后退一步瞧着面前的妇人,虽然时光已经流逝,这人又做了妇人打扮,但那眉眼还是熟悉的。邱玉兰细瞧一下就道:“是素草,你怎会在这里?”说着邱玉兰的眉不由一皱,当日在邱家时候,邱老爷好色,邱大爷比起老子来,在这方面更要青出于蓝一些,家里的丫鬟们,除了几个姑娘身边的不大好沾手之外,凡长的俏丽的就没有一个不被邱家这两父子做下点什么事的。
素草虽跟在方氏身边服侍,但方氏不过是个软弱的妾,也护不得身边的人,自然素草也难逃这样的命运。邱玉兰想起往事,仿佛又回到邱家,感觉到那种压抑难过的气氛。还有娘去世后,守在灵柩边的自己能感到大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邱玉兰不由紧紧抓住衣衫,小玫忙扶住她,邱玉兰推开小玫重又站好才对素草道:“起来吧,说来你服侍娘这么多年,我还要多谢你呢。对了,你现在妇人打扮,是嫁了谁?”小玫被邱玉兰推开后已上前扶素草,素草顺着小玫的手起来才道:“奴婢当时服侍方姨娘少些错处就是,哪能当得起姑娘的一个谢字?姨娘去世后,亏得方老爷赎了我出来,说姨娘的墓在这里没人看守,给了奴婢银子田地让奴婢在这看着姨娘的墓。日子久了,就嫁了这附近的农户,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
说到后面,素草脸上有舒展的笑,看来她现在的日子过的不差。邱玉兰再次感激地看着方老爷,难怪只有自己娘的坟最好,全因为舅舅已经做好安排。想着邱玉兰从手上褪下一对金镯塞到素草手上:“你成家生孩子我都不晓得,这对镯子你就拿去,就当是我给的贺礼。”
方太太在邱玉兰的首饰衣衫上从不克扣,这对镯子总有四两重,上面还镶了一对猫眼石。素草一掂就知道了,吓得忙要把镯子塞回去:“姑娘,这使不得,这些年来每年方老爷都给奴婢银子,这太贵重了。”邱玉兰合住她的手:“舅舅给的是舅舅的,这是我的。”
推让不过,素草也只有收下,说了几句谢的话后才道:“本该请姑娘去我那里坐坐的,可是姑娘还是快走吧,不然太太知道了,只怕有话说。
”方老爷瞧一眼天色,日头已经渐渐往西边去,再不走的话,今晚就赶不到预先说好的客栈了,也示意邱玉兰离开。
下人们已把东西收拾好,邱玉兰上车前又望向自己娘的墓,刚要上车就听到素草啊了一声,能看见不远处有马车行来。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其实邱家才更乱七八糟,可是我怕你们说我口味重,就不写邱家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了。
、40 无赖
这马车后面还跟着不少人,看打扮像是佃户,手里还各持着农具,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素草叫出来时方老爷也看见了,眉不由皱紧,这样大张旗鼓前来上坟,不知会邱家是不可能的。方老爷来之前已经托人去邱家说过,让邱家回避一二,谁知还有这么一出。
再想到方太太说的话,方老爷的手不由重重一拍马鞍,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方老爷身后跟着的一个管家已经道:“这邱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方老爷的眉已经松开,怎么想的,不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老爷瞧一眼还没上车的邱玉兰,轻叹一声,当初为了外甥女,才没彻底和邱家撕破脸,现在看来,既然邱家是这样的,倒不如当初就直接扯破脸皮,把姐姐的坟迁走,从此和邱家永无瓜葛才好。
方老爷在那里思忖,邱玉兰已经来到他身边,看见外甥女满面担忧的样子,方老爷对她笑一笑:“别担心,有舅舅在。”方老爷的话并没让邱玉兰的心变的轻快些。
当看到邱大爷从车上跳下来,瞧也不瞧就嚷道:“都看见了吗?就那座坟,给我砸。”邱玉兰的脸顿时变得雪白一片,那些人去的方向,是自己娘的坟。素草已经又跪到地上,对邱大爷道:“大爷,您不能啊。”
邱大爷已抬起一只脚踢向素草:“滚一边去,别以为你出了我家门就不是我家的人,做了我家的奴,就生生世世都是我家的人。主人家说话,轮得到你在旁边插嘴?”素草被他一踢就滚到地上,小玫忙上前扶起素草,见素草抚着胸口半日才喘过气,忍不住嘀咕道:“从没见过这样的主人家,说话就说话,哪有动不动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