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和搀杂着的低声呻吟充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晃的人眼花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着透亮的灯光,脚步声清脆而响亮。
迎面在病房观察室的门口看到宋宁远的父亲和妹妹,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女孩,似乎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沈一婷和宋宁远走的都很快,离近了她才隐约觉得那个护士很熟悉。
“哥,一婷姐,你们终于来了。”宋玲玲眼睛微肿,看到他俩过来,赶紧迎过去,才觉得淤积在心里的难过都找到了倾诉对象,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宋宁远的父亲也在中心医院工作,是骨科的大夫,五十几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却透着一种儒雅的气质,显然是资历老的医生,往常在家的时候,沈一婷经常听到自己的父亲提到宋父在学术方面功力很深,却坚持原则,不收病人家属一分钱。父亲经常提到当年和宋家还是邻居的时候,三不五时的会和宋父一起探讨人生。母亲每每听到此,都会撇嘴骂父亲和宋父是一个德性的缺心眼儿。
两人仔细的听着宋母的病情,心里泛起一丝凝重而担忧的情绪。旁边的小护士却赶忙插话来安慰他们,声音清脆而柔和,小巧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再穿上这身衣服,象个瓷娃娃一般。
“这一上午辛苦小陈了,忙里忙外的,本来咱妈的护理并不是她的工作,她主动帮忙,小小年纪懂的却很多,这回真的要谢谢她。”宋玲玲感激的跟宋宁远和沈一婷讲着那个女护士的事情,不时的赞赏着点了点头。
沈一婷这才终于认清那个护士就是宋母曾经介绍给宋宁远再次去相亲的女孩陈莎。她只见过陈莎一面,时间久了早已经没有了印象,只记得那回她在电影院门口遇到他们的时候,陈莎笑起来两只眼睛象月牙一样可爱。可现在这个场合忽然见到她,听着她为宋家忙碌的事迹,沈一婷忽然觉得莫名的别扭。
“宁远哥别担心,伯母属于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现在患胃病的人特别多,几乎人人都会有这方面的小问题,住院观察一些日子,调理调理,应该问题不大。”陈莎的声音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宋宁远听了她的解释频频点头。
闲聊了片刻,宋玲玲才忽然想到宋宁远在电话里称沈一婷为“你嫂子”,她原本只顾担心而忘记了,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哥,一婷姐,你们俩上午去办手续了?”
宋宁远点了点头,将沈一婷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客气的跟旁边的陈莎介绍说:“小陈,这是我老婆沈一婷。”
陈莎将眼神从宋宁远身上移到沈一婷这边,笑着连连道喜:“真的要恭喜你们俩,办婚礼的时候一定记得发我一张请帖。”
“一定。”沈一婷赶忙友好的回应了一句。
而宋玲玲却似喜似忧,过来笑着扯住沈一婷的手,想了想又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本来咱妈要是好好的,下个月房子装修好就办婚礼也来的及,现在只怕要往后拖一拖了。”
几个人守在病房外,不时的有话没话的聊着,一直到晚上宋母才有了意识,可身体依旧很虚弱,出了很多血,让这个本来就多病的母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深红色的血液袋吊在架子上,长长的管子插在瘦弱的手背上,慢慢注入。
沈一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半阖半睁的眼睛,似乎已经认出了自己,她想起宋宁远的话,轻柔的帮她掖好被子,半晌开口:“妈,您觉得好点了吗?”
宋母听到了她的言语,慢慢的将眼睛越睁越大,带着一丝无法表露的欣喜,望着沈一婷的眼睛。宋宁远也凑了过来,一手揽着沈一婷,一手轻握着宋母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那姿势带着一种关切和温馨,仿佛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的两个人此时都在被自己保护着:“妈,我和一婷今天上午刚领了结婚证,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等你好了,我们预备热热闹闹的办场婚礼,您觉得好不好?”
宋母虚弱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感动,身体轻颤了一丝,眼睛慢慢泛红,哽咽着点了点头。沈一婷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赶忙咬住嘴唇,宋宁远帮母亲理顺额前的头发,把怀里沈一婷搂的更紧些,她骤然觉得那怀抱暖暖的。
隔了一天,沈一婷回家休息,接着上了一天的班,直到第三天晚上才炒了两道清淡的菜,煮了一碗面条用保温桶盛着到医院里来。在病房门口就发现里面人很多,诧异的推开门,才发现宋宁远的一干同事集体来看他的母亲,带着鲜花,水果,营养品等一大堆东西,热情的慰问着她的病情。
沈一婷一眼就看到了萧子矜,站在几个同事中,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长袖衬衫,脸上的个别伤处依然贴着创可贴,听到门响的时候回过头来。沈一婷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自己身上,瞬间觉得一丝尴尬,她透过所有人,却惟独能感到萧子矜的眼神,直灼的她心里炽焦一片。她赶忙将目光放低,跟几个上回吃饭认识的同事泛泛的点头问好。
宋宁远不在,他已经一晚上没睡,接着又工作了一天,这会儿终于撑不住回家去补个觉。只有宋玲玲还在旁边,她并不知道沈一婷见过宋宁远的同事,赶忙站起来不迭的介绍着:“这就是我嫂子”接着赶紧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筒对沈一婷说,“这些都是我哥的同事,人都挺好的。”
宋母的气色显然也好了许多,只是很少能吃东西,躺在床上望着宋宁远的一干同事,热情友好的面容,亲切的跟她聊天,加上已然自家媳妇模样的沈一婷提着保温桶过来,让她心情更是舒畅不少。脸色也微微泛着红光,和蔼的跟周围的小辈攀谈着。
“我们家宁远从小人就挺老实的,也特别懂事,从前我在学校教书,他爸在医院工作,都挺忙的,没时间照顾他们兄妹俩,宁远就自己做饭给妹妹吃,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有一回把手切破了,出了很多血,玲玲吓的直哭,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流,还反过来安慰他妹妹。”宋母一直絮叨着从前的事情,脸上带着一种祥和和欣慰,“所以后来宁远长大了,我就特担心他这么实心眼会受骗,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我和他爸爸考虑来考虑去,想到一婷这孩子是知根知底的,家庭背景和我们也相当,觉得挺不错的。后来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真是挺投缘,尤其一婷这孩子不慕虚荣,踏实稳当,宁肯租房子都愿意嫁给我们宁远,当时我就觉得这媳妇错不了。”
宋母的一席话惹的周围人频频点头,宋玲玲也一再夸奖沈一婷人好。宋宁远的几个同事似乎都在对她刮目相看。可沈一婷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灼的她脸上发烫,甚至带着一种尴尬,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萧子矜投来的目光,如一种清冷的寒冰,似讥似嘲。她象是被人窥探到心里的私密,羞愧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
直到宋玲玲把宋宁远的几个同事都送走,病房里冷静了下来,她才急忙调整好情绪,脸上烫烫的,而身上却冒了丝丝冷汗,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白色小毛巾,转身出了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想用冷水洗把脸。
天已经很晚了,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高跟鞋踏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心里。走廊很长,穿过许多病房和办公室才临近尽头的公告牌,拐过弯来,她才恍然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银灰色的衬衫,斜倚在白色的椅背上,表情淡淡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一婷惊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刚刚放缓的心跳莫名的忐忑不已,却极力佯装出一种镇定:“你还没回去?”
萧子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依旧平静:“等你呢。”
“我有什么好等的?”沈一婷略有些轻蔑的微微扬起嘴角,将眼神错开到一边,“有事吗?有事就快说吧。”
萧子矜恍然失笑,走近两步看着极力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沈一婷,她的瞳孔深处透着一种不安,却掩饰的很好,外表看起来,她和从前一样沉静,只是现在似乎更多了一层冷漠:“‘不慕虚荣’,这词也能是形容你的吗?”
“你现在再想羞辱我,那已经没用了,我已经结婚了!”沈一婷仿佛觉得现在说话也硬气许多,好象相信会有人来撑腰,有资本而更坦然的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
“宋宁远了解你多少?你那所谓的‘不慕虚荣’是为了什么?他都清楚吗?”
“萧子矜,其实你应该一直在国外别回来,或者回来了也别回到这个城市来了。”沈一婷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扯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她知道跟他在一起除了互相讽刺,互相争吵以外,也许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商量了,“其他的你都不必要再问了,我不想跟你追究从前,你也别再跟我纠缠现在,这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今后我们就一直这么下去吧。从前我欠你的钱,我可以现在就写个欠条,以后我想尽一切办法还给你!咱们从此两清吧。”
萧子矜沉默了良久,听着她冷冷的丢过来的话,带着自嘲般点了点头:“我是你人生中的污点?你急于想抹掉这难堪的一笔吧?”
“…对,你说的很对!你就是我的过路桥,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这座桥已经多余了,所以我想拆了,如果说我对这座桥还有什么残存的感情的话,那只是因为你帮我过了河,仅此而已,真的!我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说这些,我们从前都太气盛了,认定的东西绝不妥协,其实错了,真的错了,我从前对你的那一点好感,不过是相处时间长了的结果,没有任何意义。你别恨我,我也为从前的事付出了很多,有些东西,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了…同样,我也不恨你了,因为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孩子的爸爸…”
萧子矜怔怔的看着转身要回去拿纸和笔的沈一婷,削细的肩膀,高挑的身姿,顺顺滑滑的头发,曾经这些都是在自己身边的,可现在却仿佛要飘然远去了。她还是有没变的东西,有些股子里的东西没办法改变,可毕竟也是不同了,这些不同也许就在于这是从他俩分手的那一刻起,沈一婷唯一一次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他早习惯了那种象仇人一样的争吵方式,互瞪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屈服的眼神,习惯了歇斯底里的把自己的观点扔给对方。在“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日子中,两人身上的棱角生生的把对方都磨破了,却依然不愿意屈服,折磨了许久,可还是不肯放手。
“沈一婷。”萧子矜忽然在背后叫住她,声音夹杂着无奈。他看到她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走廊上静静的几乎没有人来往,沉寂的有一丝可怕,“明天请个假,一起回原来的住处去看看吧,我不要你还钱,只要你给我一天时间,明天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真的。”
沈一婷回过头来,略带疑虑,眉头微拧着,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以为我会耍什么花样?”萧子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略带不满,“你还是那样没安全感,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沈一婷没再说过话,她一度想开口告诉他,自己曾经也信过他,而且是希望毫无保留的相信下去的,可这些,她现在觉得都没必要再提了。
“好吧。”在长长的沉默和犹豫以后,她几乎要把他的每个神情都看清楚,在排除了多种可能以后,终于淡淡的冲他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原来的住处其实只是一栋小小的阁楼,阁楼上有个小小的平台,房间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东西都齐全,只是地方很小,在窄窄的的过道里,还放着一些堆积的杂物,干净而简洁的地板砖,显然被人用心擦过。卧室里的摆设从没有变,沈一婷赫然发现从前买的威尼熊还摆在两人的床头,可爱笨拙的模样,永远乐呵呵仿佛没有忧愁的脸。活动间里铺着一层彩色的海绵方块,从前两人曾经经常喜欢赤脚坐在上面下棋聊天,谁输了就往脸上贴一张纸条,而萧子矜却总输,最后脸上被贴的花花绿绿,沈一婷直乐的在地上打滚,那段时间也是她见过萧子矜笑的最多的时光。
沈一婷算的很清楚,两人同居的日子掐头去尾只有四个月零三天,几乎在漫长的岁月中可以忽略不计,可重新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一草一木似乎都很熟悉。
“原来的东西一直都没动,一直放在这里,我经常会雇人打扫,后来干脆买了下来,这里地方小,楼也简陋些,房价并不贵,不过我从前总觉得是个纪念。今天带你再看看,明天我就到房产中介去登记卖掉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觉得喜欢的,想保留的东西,尽管拿走吧。”萧子矜边说边把窗子打开,外面清新的空气从窗口挤进来,透着春天柔柔暖暖的气息,楼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几乎挡掉了大半个阳台,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斑驳而影绰,洒下一些细碎的光点在地面上,若是夏天的时候,宽阔碧绿的叶子几乎让整个阳台都是阴凉的,那时候搬张睡椅躺下,舒爽的感觉难以言喻。
沈一婷环视了房间的四周,发现从前养的仙人球还放在窗台上,漂亮精致的小花盆,衬着小巧鲜艳的刺球,显得着实可爱:“我把这盆花带走吧,其他的就不要了。”
萧子矜点了点头,示意她自便。坐在软软的双人沙发上,身子有一半陷了进去,当初买来这个仅能容下两个人的小沙发,有很大原因就是看这种构造奇特,水蓝色的沙发面,柔软的质地,两人同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中间就会塌陷,直到两人挤抱在一起,才能达到平衡。当时沈一婷总骂这设计沙发的人缺德,可萧子矜却十分喜欢。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看一些体育杂志或者汽车杂志,而沈一婷却抱着一本宗白华的《美学散步》。萧子矜每每看到她专注的样子,总会敲着她的头骂她是书呆子。沈一婷不服,总跟他争辩,后来发展到打闹,再后来两人再有分歧,萧子矜直接拦腰把她抱起来,声称要进屋到床上继续讨论。
那时候的许多事,都象万花筒一般在流逝的时光当中回放在脑海里。
萧子矜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就象曾经一样,手脚依旧很麻利,在光洁的菜板上把番茄,土豆,豆腐,猪肉等改成所需的丝丝块块,刀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菜刀,两个干净方便的电磁炉上一边炖着汤,一边放着平底的炒菜锅。他做菜的功夫向来娴熟,从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他做饭,而沈一婷每回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都会撒娇的从后面靠在他的背上,呵呵的逗他笑,她那时候觉得他带着围裙的样子相当滑稽而温馨。那段时间沈一婷直说自己被他喂的越来越胖。
可萧子矜也有个坏毛病,对于洗衣服极为厌恶,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哪件穿过,哪件没穿过,于是沈一婷那时候几乎包揽了他所有脏衣服的浆洗工作,两人在家务活分工上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可是此刻,她却只敢站他旁边,客气的帮他打打下手,帮忙洗洗菜,终究是隔着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包含着礼让。
直到所有菜都端上桌,又从楼下买了一些熟食和几瓶酒,面对面坐着,萧子矜撤掉了围裙,沈一婷也换上从前的拖鞋,干净的小桌子上布好了几盘家常菜,鲜艳的颜色,诱人的香味,直勾的食欲大增,仿佛又是从前的时光,可心情却恍然不同了。
“我爷爷倒是还记挂着你呢,咱们刚分开那会儿,他见到我就问你最近怎么没再来我们家,后来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爷爷那回气的拿拐杖就要挥过来打我,要不是我姐拦着,怕是以他的脾气,早把我打进医院了。”萧子矜略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甚至带这一种不易察觉的苦涩,“他一口咬定是我做了什么混帐事。后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错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沈一婷沉默了片刻:“你爷爷身体还好吗?当年他给我的金镯子,我一直都保留着,我想亲自还给他。”
萧子矜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夹了一口菜,不乐意的冲她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叫你扔了吗,你还留着做什么?那东西你还专门要还给他,别矫情了,他一个武夫出身,还真受不了你这么磨唧的风格。至于他身体,那好着呢,就是对我不好,我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唯一做的让他满意的事就是当初找了你当女朋友,我爷爷挺喜欢你这种调调的女人,因为听说我奶奶当年也和你这感觉差不多。”
沈一婷终于笑了起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从前,那时候两人的交流方式一直是这样,相互间你来我往,彼此抬杠:“萧子矜,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平时的风格太欠揍,长辈通常不会喜欢你这种调调。别说长辈了,就是我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也特讨厌你,我一度以为你头脑不正常呢。”
萧子矜被她说的直瞪眼,酒和菜下的倒很快,两人边说边吃,互不耽误,进入了谈话状态,渐渐的把开始的尴尬打破了,两人虽然从始至终都有频繁的吵架,可沈一婷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和言语总特别放得开。
“沈一婷,讲实话,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够爽快,比起我师妹那干净利落的劲,你可差远了,后来一琢磨,也难怪你研究这么抽象的东西还乐此不疲的。”萧子矜抱起一个盐水鸭的鸭翅啃了起来,丝毫没顾及吃相,弄的满手满嘴油光光的。
“你研究的东西不是更抽象?”沈一婷不满别人讽刺她的专业,立刻反唇相讥,“我告诉同事你这个专业的时候,别人都问我说,你这个是不是研究蚯蚓之间是怎么交流的。”
一句话堵萧子矜要背过去,却毫不示弱:“你从前不是连数学符号都看不懂吗?整个一数理化白痴,连换个灯泡都找不到接线口。这些事每回都是我来。”
“那你原来英语不是奇差无比吗,四级考了三回才勉强过去,六级考了五回竟然都没过,最后还是仰仗着买了答案才马马虎虎过关,当时还是我躲在角落里给你报的答案呢。”沈一婷不客气的揭了他的老底,看他那无奈的表情,她恍然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萧子矜也跟着笑了。这才发觉自己的软肋还握在别人手里,只是他没想到这些沈一婷都还记得,心里倒也漾起一丝安慰:“这些事你要是到我们单位嚷嚷,没准闹大了我可就失业了。”
“你也不是靠这份工作来升官发财,我嚷嚷出去也没用。其实萧子矜,你还是不适合在这样没挑战性的岗位上呆着混日子,你应该把你那‘十八般武艺’都发挥在更精彩的事业上,这么安逸的工作对你来说太屈才了。”沈一婷看着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个空酒瓶,觉得几大杯酒下肚,脸上已经开始发烫,仰在椅背上跟他侃侃而谈。
“你认为我有才?”
“真才不晓得你有多少,但歪才我知道你有一大堆。”
萧子矜也觉得喝高了些,咯咯的笑的直不起腰,桌上酒瓶摆了一大堆,两人各仰在一边,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菜变的狼籍一片,而心绪也开始有点纷乱。
直到屋里的灯管晕出白色的光圈,耀的两人眼睛渐花,屋里的东西略有重叠。杯盘狼藉的桌子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酒瓶,菜香和酒香弥漫着整个房间。两人并排躺在地上铺好的海绵方块上,望着光滑洁白的天花板,有一丝心猿意马,酒下肚后,胃里泛起一阵温热的感觉,恍惚中漾起一种轻松和坦然。
“今后咱们还是朋友吗?”萧子矜在长长的沉默之后,终于侧过头来,看着她已经通红的脸颊问道。神思恍惚当中,他甚至想就象从前一样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再也不让她走。
“不是。”
“你也不用绝到这种地步吧。”
“分手的两个人再做朋友的都是傻子。”
沈一婷觉得很少有象今天喝这么多酒,眼前的景物慢慢的幻化,可精神却出奇的好,奕兴神飞的思绪在头脑里冲击着记忆,头烫如烧,连萧子矜的声音也略有些模糊,自己的心跳声却清晰异常。
“呵!”萧子矜自失的笑出声,“这么说,过了今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沈一婷恍惚的点了点头,努力把卷曲的舌头扳正了想告诉他:“没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萧子矜没等她说完,温热的手已然抓住了她纤细微凉的指间,还不等她退缩,他的手迅速滑进她的手心,五指从指缝中插过,牢牢的抓住,连一丝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她急的抽手,却被他用另一条胳膊将她整个身体揽了过来,跨过她的肩膀和头部,被他紧紧的按进自己怀里。他衬衫的上面的两粒纽扣敞开着,沈一婷的面颊贴着他胸口裸露的皮肤,觉得那里甚至比自己的脸还要烫,灼的她心跳紊乱,她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可手上却丝毫使不上劲。
“别推,就一会儿,咱们把话说清楚。”沈一婷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嗓音,胸腔里一丝震颤,可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说什么?”
“为什么要嫁给宋宁远?他有什么好?”萧子矜的声音甚至有些挫败,揽住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躺在地上,周围寂静无声,外面一片漆黑,垂在夜幕里的星星早已经被一片浓云淹没,月亮的影子隐隐投射出来,带着昏黄的晕圈。
沈一婷“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伏在他胸前,呼吸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就像曾经在一起一样:“他好的地方太多了,你永远都比不上…”
“你爱过我对吗?”萧子矜的声音穿透一室宁静,直击沈一婷的内心,酒精的麻醉作用早已经让她昏昏沉沉,可还残存着一丝清醒,她狠命的想将他推到一边。
萧子矜早已经防备了,加大力道将她重新搂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抬高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只要你一句实话!即使你再讨厌我,恨我,我也想听你说句心里话!你把你一辈子都交给宋宁远了,为什么吝啬的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沈一婷再也不能忍受这些,发狠的将他推离,挣扎着从海绵方块铺的彩色地板上站起来,酒劲正盛,眼前的景物都重叠了,头一阵阵的晕,可她还能分清门的方向,踉跄朝那边奔过去。
萧子矜抢道过来从后面拉住她,顺势将他按到墙上,还未等他下一步动作,沈一婷扬手就给他一巴掌,他猝不及防,实实在在的挨了一下,头偏到一边。沈一婷知道这一下打重了,手掌被震的火辣辣的疼,萧子矜的脸红了一片,几乎分不出是被打红了还是喝酒上头。
她惊的愣在那里,头脑划过一丝清醒,可身体仍旧被按的死死的,萧子矜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
“今天到此为止吧,你让我陪你一天,我陪了。如果你记恨我打了你,那我现在站好了让你打还回来!别的事情,你再追究起来对你我都无意义,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沈一婷觉得眼前的萧子矜的影子已经交叠,看不真切,可仍旧极力保持镇定。
室内瞬间寂静的毫无声息,但却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和心跳,他保持着将她按在墙上的动作,停顿了良久,沈一婷几乎已经分不清他的眼神。
“我明天打算辞职了…这里的房子和你家对面的房子我准备委托中介卖掉,过几天我要到上海去找我姐他们了…看样子,真的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萧子矜看着眼神已经开始混乱的沈一婷,有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像被人抛弃的孩子,在别人欢声笑语的家门口垂泪啜泣,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空余一种孤独和伤悲,“宋宁远比蒋书呆好,真的,如果他是蒋书呆,我绑架也要把你绑架走,可现在,我感觉我没机会了…”
长长的沉默,似乎两人都忘了再开口,沈一婷想逃开,脚上却软软的怎么也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