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远听到萧子矜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到最后,嗓子里似乎艰难异常,可片刻似乎又勉强恢复了平静:“有一把钥匙,我放在咱们原来那小阁楼门前的大花盆下面了,你拿着钥匙到向阳路156号的仓库去,那里面是我寄存的要送给你的东西,如果你不接受的话,直接拿钥匙交给看仓库的大爷,他就明白了,会把那些东西销毁的。”
“一婷,我不会祝你和宋宁远幸福的,你和他要是不幸福,我会很兴灾乐祸的,真的!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什么大度的好人。如果你那天晚上承认你爱过我,我是绝不会放手的。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宋宁远觉得手心里冰凉一片,萧子矜说的每句话,他都听的真真切切,他恍然间了解了许多,先前的认知,更加深入而透彻,脑中嗡嗡直响,看着挂断的通话,他足足怔了好几秒,随后赶忙熟练的按键,将几个未接来电和他跟萧子矜的通话记录彻底从沈一婷的手机中删除。

沈一婷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见屋子里到处烟雾缭绕,空气中略有缺氧,赶紧将窗户打开换上新鲜空气。宋宁远依旧倚在床上,只是看到沈一婷穿着睡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的时候,本来带着忧郁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一些。
“一大早起来就抽烟,这习惯可不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坏毛病?今后我可要天天看着你改正。”沈一婷抱怨坐到床边,将宋宁远身上的被子扯到一边,用带着沐浴露留香的细嫩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子。
宋宁远顺势握住她的手,仿佛有种依赖,攥着她的手掌搁在自己胸口边:“今天有什么打算?”
沈一婷任他这样握着,想了想他的问题:“我等下要先回家一躺,拿一些东西,公司里星期一要交上去一份文件,我还要抽时间打一份。你起来以后先去医院吧,我下午再到医院去看妈妈,晚饭我做好了带过去,你就别操心了。”
宋宁远听着她平和安定的语气,心里踏实了几分,刚才的患得患失的感觉消散了些,半坐在床上,干脆将她搂到怀里,一瞬间仿佛怕她真的飞了。
“哎——,我头发湿着呢,把你衣服都弄湿了。”沈一婷赶忙要推开他,而宋宁远却加大力道,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仿佛怄气一样,就是不松手。沈一婷不明就理,看他倔强的样子,只得笑了起来,“你这动作就象我当年怕我的洋娃娃被人抢了,紧紧的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样。”
“…没错,我真怕你被人抢了。”宋宁远把头搁在沈一婷肩膀上,语气中略有些撒娇的感觉。
沈一婷咯咯的笑了起来,贴着他的耳边小声骂了一句:“笨蛋!”

沈一婷回家了以后,宋宁远并没有直接去医院,开着车一路来到萧子矜电话里说的那个阁楼,在A大附近的一片居民住宅区当中,那里相当平民化,老式的建筑,一排简易楼过去,半空中横七竖八的晾衣竹竿,串街弄巷里还有叫卖豆腐花的声音。他一座一座找过去,终于看到了那间阁楼,虽然很久没人住了,可门前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的走道,一排开的正艳的花。他摸索到一盆月季花的盆底,指尖果然触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轻轻拿了出来,才看清那正是一把钢制的钥匙。望了望周围,犹豫了了半晌后,终于将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向阳路也是一条老街,那里的很多建筑据说是民国时期保留下来的,渗透着沧桑的况味,他沿着车道放慢车速,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所谓的仓库。宋宁远从包里掏出墨镜带上,接着下了车。
看仓库的大爷倚在旁边的小屋里正打着瞌睡,直到宋宁远将那把沉重的钥匙“啪”的一声搁在木桌上,他才恍然被惊醒。
“大爷,萧先生寄存在这边的东西在里面吗?”宋宁远抬高声音问着仍然懒洋洋的老头。
“是的!”老头看见他把钥匙亮出来,赶忙点头承认,“你是来看东西的吧?那跟我过来吧。”
宋宁远略一犹豫,赶忙摇头:“不,东西我不看了,萧先生应该告诉过你,如果货主不想要,就请你销毁了是吧?那麻烦大爷您直接销毁了吧。”

第三十二章 


宋宁远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将车停到指定位置,哪里都没再去。一直坐在路边,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从中午坐到晚上,直到把口袋里的烟都抽光了,恍然间他哪里都不想去,心里积压着许多心事,手指捏的咯咯直响。他觉得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真的这么做了,他却没有任何后悔。
华灯初上,街上的空气渐渐凉起来,风吹在一层单衣上,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向来很大,他抚了抚胳膊,终于站起来朝自己的车里走去。

到达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家人都在,已经吃过晚饭了,围坐在一起温馨的在聊着什么,他看到母亲的气色好了许多,几乎看不出任何病态,满面红光的跟家人说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推开门去,里面气氛其乐融融。沈一婷见他进来,站起来冲他微微抱怨着:“你怎么才来啊。”
“单位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宋宁远看着一家都很高兴,心情放松了不少,顺势揽住沈一婷的肩头,看着她略带不满的眼神,安抚的冲她笑笑。
当晚宋宁远和沈一婷留下来陪夜,两人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片刻,走廊上静静的,灯火通明映着一片白色,竟然有种冷清。往常宋宁远从不让沈一婷夜里来陪护,可今天当她提出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
“你今天怎么显得这么疲倦?不如你回去睡觉吧,我陪着妈就好了。”沈一婷看宋宁远已经微显的黑眼圈,有些心疼的劝着。
宋宁远没有回答沈一婷的话,反而忽然间将她的手抓紧,盯着她疑惑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终于说:“一婷,我们生个孩子吧。”
沈一婷被吓的一怔,接着咯咯的笑了起来,用指弯轻轻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婚礼都还没办,你都想着让我给你生孩子了?你这可太功利了啊。”
宋宁远大大的手掌从沈一婷的后背弯过来,将她搂到怀里,象受了委屈一般,贴近了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这不也是跟穷山沟里没老婆的光棍学的吗?”
沈一婷不明白的他的意思,诧异的抬头看着他:“穷山沟里没老婆的光棍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宁远将她整个人按到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慢慢缕着她顺滑的头发:“我听说穷山沟里的光棍没老婆就攒钱买老婆,怕老婆跑了,就想方设法跟她生个孩子,用孩子栓住老婆。”
沈一婷想挣开他辩驳两句,可他搂住了不肯松手,她只好用力捶打他,直到他吃痛的叫了起来:“你怎么跟卖买妇女的人贩子学啊。”
“其实他们也挺悲哀的,因为穷,想留住一个女人不容易,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那是愚昧无知,法盲!我还用得着你这样吗,我已经嫁给你了,即使没有孩子栓住我,我也是你老婆了。”
宋宁远第一次听到她称自己是他的老婆,竟然有种欣喜和感动,忙将她搂的更紧,贴在她耳边哧哧的笑起来。他觉得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宋母出院的时候,一家老小悉数到场,簇拥着她出了门,医院里的护士医生看到这场面,直夸她有福气。宋母乐得合不笼嘴,一手扶着宋宁远,一手扶着沈一婷朝电梯口走去。宋玲玲笑着在一旁泛着酸意的自嘲说:“我这女儿可都没地位了啊,老妈眼里只有儿子媳妇,都不疼我了。”
宋宁远抬手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妈住院这些天你光往外跑,来的次数都还不如小陈,也难怪妈懒的理你了。”
“我最近事情多,原来的同学出了点事。要不是考虑到你们都能在这陪妈,我也能天天过来报到。”宋玲玲捂着脑门辩解着,求助一样把眼神转想宋母和沈一婷。
“这丫头正事没有,杂事特多,随便一个同学家的猫死了,她都能跑去追悼三天。”宋母语气中虽然在抱怨,可脸上仍然掩盖不了宠溺,对于这个女儿,她很多时候是纵容的,因为知道她不会出大格,充其量让人有点小小的不满,可对于自家的女儿,作为母亲来说,包容心还是很强的。

只是到了卫生间的时候,宋玲玲凑了个没人的场合才到沈一婷旁边说:“嫂子,有些话当着哥的面我不好说,跟你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这两天和朋友去看了看从前的同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蒋忠诚。”
沈一婷原本站在面盆边洗手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倚着墙的宋玲玲:“他在戒毒所怎么样了?”
“昨天刚出来了,就是人比较憔悴,这一年在里面吃了不少苦,身上青青紫紫的都是绑过和自虐的痕迹…不过现在好歹熬过来了,戒了毒,以后就象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宋玲玲抿嘴笑了笑,她长的挺英气,带着一副细边的眼镜,显出一种知性,沈一婷觉得她象个有主见的女孩子。
“他挺聪明的,人也刻苦踏实,二十八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年纪根本不算大,如果他肯从头再来的话,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当年他是硕博连读,本来应该早就能有作为了。”沈一婷想起当初蒋忠诚刻苦钻研的劲头,实在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而自己当初曾经也和他一样,在学习上几乎花掉了自己绝大部分精力,若论考试和钻研学术,她从来在评比中都能过关斩将,可惜这些似乎在后来的工作上很少能用上。
相比之下,萧子矜在科研学术方面要逊色许多,硕士期间总共发表过一篇论文,还是花钱发表的。可好歹混了个学位,出了门顶着个硕士的帽子,比他那群二世祖的狐朋狗友来说,总算面子上要风光一些。
“硕博连读有时候也挺惨的,就象我,本来规定总共读五年,可我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论文出不来,标准达不到,毕业哪有这么容易,当初我刚读研的时候,人家跟我说的都是硕博连读的好处,还说什么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毕业论文。可我学术方面确实不怎么行,搞的现在延期毕业,学校保留档案两年,明年要是论文还出不来,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人家硕士毕业考上来的同学要是博士毕业不了,那好歹还有个硕士学位撑着,你说我这样,要是拿不到博士学位,那可连硕士学位都没有,白耽误这么多年青春,不被我那帮本科的同学笑话死才怪。”宋玲玲说到这里总不免唉声叹气,“嫂子,我听说你当初在学术这方面挺厉害的啊,当初周老那么器重你,你那时候为什么没继续读博?”
沈一婷怔了一下,象被人戳到了软处,蓦地漾起一种伤感,当初周教授确实把她当作得意门生,她本来也一直有意向考博,可自从和萧子矜分手后的那半年,她的心境恍然转变了太多,做掉了孩子,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月,她原想悄悄的做掉,瞒着家里所有人,可还是被母亲看出了蛛丝马迹。每天母亲总会心疼的骂她一通,骂过了就哭一阵。那段时间,母亲也削瘦了许多,却想尽一切办法给她补充营养。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是为了家里而被一个无耻的男人骗了,这个男人定然在她看来是居心不良,趁人之危,始乱终弃,淫荡下流的。言谈中时常把萧子矜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沈一婷开始的时候哭着劝母亲别再说这些了,可时间久了,她觉得越来越麻木,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厌恶和人交流了。
研三那一年,自己是怎么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几乎就象一场噩梦,她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学习的热情劲,每天昏昏愕愕,连硕士毕业的论文也不过是差强人意。她完全没料到萧子矜这个在自己生活中出现时间最短的人,竟然在她心里形成那样大的杀伤力,完全把她的人生计划搅乱了…
“我当初想早点出来工作,我妈下岗很多年了,家里一直靠我爸爸,挺不容易的。再说我妈也是个保守人,觉得女孩子读书读到这个阶段也差不多了。”沈一婷轻轻笑着解释,这一套说辞是她工作以来任何人问她这种问题时几乎不变的回答。
“其实你这学术水准,不读博可惜了,何况你这个专业,只读个硕士出来,没什么明显的优势,如果你读博出来,或许可以直接进高校教书,那样可比你现在的工作清闲的多,待遇也好的多了。”宋玲玲在一旁啧啧的惋惜着。
沈一婷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伸手拉住宋玲玲要和她一起出去。可宋玲玲却没动,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有话很难启齿,犹豫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
“嫂子,其实我哥这人有时候也挺闷的,不是什么话都愿意往外说,有时候一个问题难为了好多天,他也许都不会开口问,有时候就搁在心里,直到烂在肚子里。但是每回他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抽很多烟,这是他的习惯,这两天他我看到他几乎闲下来就在抽烟,猛抽。他肯定是积压了很多心事,你有时间的时候跟他好好谈谈吧,我想只有你能把他的心结解开。”宋玲玲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径自朝外走,而沈一婷却在原地没有动。宋玲玲一直走到门口,才忽然回过头来,“其实我早听说过萧子矜这个人了,一直都知道。”


第三十三章 


沈一婷确乎发现了宋宁远这些日子以来在情绪上发生的微妙变化,眼神中时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可每回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却比从前更紧了。她想找个机会和宋宁远谈谈,但几乎每回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叉开话题。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两人工作忙完了还要忙婚礼的琐碎工作,连续几天熬的火眼金睛。沈一婷的母亲不忍看到女儿女婿这么辛苦,每天都定时熬一些去火滋补的汤粥。
同事小赵却总是不识时务的在这个时候拉着沈一婷出去逛街什么的,情绪颇佳,在沈一婷眼里,小赵从来都是有活力的,即使在最失意的时候。这点和谢珍晴很象,属于生命力旺盛的人,沈一婷说她们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型人物。可谢珍晴却找了一位超级闷葫芦型的男朋友,聚会的时候带着和大家见了面,长的可谓一表人才,但明显讷于言辞,四个人在茶餐厅包了个小桌子,从始至终都是宋宁远在调节气氛。后来沈一婷听说谢珍晴的男朋友是研究和保养精密仪器的,她猜想这样的人定然是很严谨,也就不足为怪了。可她始终想不通,象谢珍晴这样八面玲珑,精明干练的女人,是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也许真的是互补作用。
“租房子住就是不如你住在自己家里方便,连书桌的木腿都摇摇晃晃,房东留的那几件家具简直是七十年代家庭用的,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带朋友去我租的房子那儿,简直丢脸,我琢磨换几件家具,不用太贵的,好歹撑个门面。”小赵挽着沈一婷在幽雅豪华的装饰城里转悠,东张西望的在各种家具店面里穿梭,“过节还有打折活动,你和宋宁远结婚,家具置办齐了没?没买齐的话,呆会儿我买了东西赠送回扣卡,你可以拿去用的。”
小赵一向热情直爽的态度让沈一婷一直很喜欢,虽然这几天已经日日疲劳,可跟她出来的时候,仍然会觉得轻松。装饰城里逛了一大圈,她买东西也比沈一婷爽快多了,看到顺眼的几乎毫不犹豫,好几次还是沈一婷提醒她要想清楚再掏钱。
从高低柜,梳妆台,小型沙发,一下午的功夫几乎都置办齐了,沈一婷对于她的果敢态度佩服极了,她觉得如果是自己买这些东西,一定会权衡很久。
两人路过装饰城的室内花园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吊着的竹编秋千处围了好多人,隐隐的有吵架声传出,小赵见这场面,不明所以的拉着沈一婷挤到前面去看个究竟。就见一个年轻女士冷着脸正数落一个着蓝色布褂的老大爷,眼里厌恶的甩下一句:“神经病。”就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了去,有的还指责那老头想钱想疯了之类的话。
“姑娘,要书桌吗?”老大爷看着一脸迷茫的小赵和沈一婷,终于不放弃希望的再次询问了一句,“真的是好书桌,只是装饰城里不让卖,就一台,我放在楼后的三轮车上了,纯手工做的,都是好木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真的!”
小赵看到老大爷几近哀求的神色,仿佛是失望了多次而残存的一点希翼,再等待着人来肯定一般。沈一婷拉了拉小赵的衣脚,示意她赶紧走算了。可小赵向来仗义,犹豫了片刻,忽然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大爷!我们跟你去看看!”
沈一婷觉得小赵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出门在外太容易节外生枝,何况这老大爷是好人还是坏蛋尚未可知,这样冒然跟着去,万一出事谁能来收场?
她几乎是被别别扭扭的拉着一起去看了那台书桌,东西被绑在三轮车的后座上,用绵垫铺好盖住,当棉布被拉开,顺着桌角滑落到一边的时候,那熟悉的桌型和色调格式,几乎把沈一婷吓的倒退好几步,制作圆滑,工艺精美的桌子,旁边三个小抽屉,上面银色拉环,竟然是萧子矜曾经拉她去看的那张桌子!
“这桌子真是设计的巧妙,真漂亮嘿!”小赵左右看着那张桌子,忍不住开口赞叹,显然是相中了。
“大爷,您从哪里弄来的这桌子?”沈一婷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想刨根问底,眉头微微纠结,语气中竟然有几分质问的口吻。
“不瞒你们说,这桌子原来是一个先生要送人的,委托我看着仓库,他自己去了上海,但是接货的先生连看都不看,直接说不要,还让我销毁了算了。我一看这桌子做的真是好,连上面的拉环都有讲究,装饰城里要买这一张桌子,那价钱绝不会便宜了。可是怎么都没人信我,怕我是骗子,这几天问了无数买家具的人,他们都不跟我来看看就直接说不要。本来今天要是再卖不出去,我就干脆拉回家自己用得了。这东西要真是销毁了实在太可惜了。”老大爷扶着桌子跟她们讲着其中的来龙去脉,忍不住露出惋惜的神色。
“让你看仓库的那位先生姓萧?”
“对,姑娘怎么知道?”
“接货的是什么人?”
老大爷看着沈一婷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收起刚才讨好的表情,开始露出一丝为难:“姑娘,你这是买桌子还是查家底啊?我卖桌子也是有风险的,如果那位萧先生和接货的先生有一方知道了我没把桌子销毁,还拿出来赚钱,我恐怕被追杀的可能性都有。你们要买就付钱赶紧拉走,不买就算了,别的我真不能说什么。”
“一婷,这桌子我不要了,来历这么复杂,将来买回去万一出什么事,谁负责的了?电影里经常有因为买回一个梳妆台什么的,最后家里闹鬼的戏码。或者是一个桌子里藏着某个凶案的真相,最后有人上门灭口,买主一家遭难的。”小赵抚了抚胳膊,显然是被吓到了,在一旁蹭了蹭沈一婷,示意她赶紧离开。
“这桌子多少钱?”沈一婷没有听小赵的,反而认真的问起了价钱,咬着嘴唇,蹙紧眉头,象是在用心思索着什么。
“我不开高价了,一千块钱拉走。你们也看到了,这桌子质地做工都特别好,在装饰城里没个好几千根本拿不下来,你们要是不想要的话,我自己弄回家用,一分不能再少了!”那老大爷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再商量的余地,将已经松开的绳子要重新绑起来。
“好,一千块,我买了。”沈一婷象下定了决心,旁边小赵如何劝说都不管用。末了掏出手机打了电话给母亲:“妈,我买了一张桌子,我找人运到家,你找块布盖上扔在地下室里不用管就好了。”接着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脸上的神色却阴晴不测。
小赵和沈一婷相处时间不短,向来知道她是个懂得理性消费的人,可这次却让她瞠目结舌,阴沉着脸,仿佛心里藏着许多事,沉思了片刻,终于对小赵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去办,就不能陪你了。”
小赵知道她平时待人都是和颜悦色,温厚谦虚的,今天这种恍若发生大事的表情着实少见,没敢再多问,连忙懵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沈一婷急匆匆的朝相反方向走去。

她进了移动营业厅,在查询的专用服务器上点击触摸屏,进入专有网站,开始查询自己通话和短信记录,输入密码,看着滑动块一点点的前进,她的心砰砰直跳,象眼前闪动的屏幕,五彩斑斓的让人眼花缭乱,终于显示出一长串系统的记录,她慢慢的拖动滑块,盯着一系列数据,终于把眼光聚拢在四月十一日早晨的三个未接来电和一个已接来电上,号码相同而熟悉,她认出那是萧子矜的号码,而这些来电她根本不知道…她拼命回想当天的事情,有些已经渐渐模糊,但她知道那两天她确乎整日都和宋宁远在一起…
她颓然的慢慢坐在营业厅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办业务的顾客,觉得心里慌慌的,空荡荡的几近有些失魂落魄。宋宁远从始至终一句关于萧子矜的话都没对她提起过,有时候几乎是在刻意避开。她以为如果宋宁远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的话,她也预备一辈子都不再提这些,干脆就当作什么都没有,自己一个人把所有一切都解决了,然后一心一意的跟宋宁远在一起。
可现在她明白,宋宁远什么都知道,不但知道萧子矜就是曾经和她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而且也知道后来的事。他不是不在意,其实是很在意,只是他完全不想表现出来,不想告诉她其实他都知道,不想问她是不是嫁给他还有别的想法…
沈一婷终于坐不住了,提起包出了门,搭上车直接回了她和宋宁远的家…

打开房门的时候,家里莫名的一片灯火通明,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映衬着新装修好的房子,一室通透明亮,显得幽雅而舒适,桌上摆好了几道菜,鲜艳丰盛,她知道宋宁远做菜的次数并不多,今天竟然特地下橱。围裙还没撤掉的他正在一旁布置碗筷,有种浓厚的居家气息。听到门的声响,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慌慌张张进门的沈一婷,忽然冲她平和的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沈一婷诧异的看着桌上摆的饭菜,竟然还有一瓶葡萄酒,因为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无法平静心情,看着片刻又把头转过去忙碌的宋宁远,艰难的咽了口水:“宁远,我想跟你谈谈”
她察觉到宋宁远背后微微一僵,手停在半空数秒,很快又恢复自如,语气依旧平静如常:“谈什么?”
沈一婷在路上组织了很长时间的话语竟然在这个时候觉得慌乱而无从开口,沉默了良久:“我觉得我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就该坦诚相对,从前我没有把话全部挑明,只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误会,从前的事情我真的希望能自己解决掉而不去困扰别人,并不是我不够信任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宁远停下手中的忙碌而转过身来,幽深的眸子盯着沈一婷略有激动的表情,一瞬不瞬的,几乎想将她看透。
“我喝醉的那天,确实是跟萧子矜在一起…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沈一婷说到这里有种无奈和叹息,原来有些事情,即使再难以启齿,终究要摆到台面上来,开诚布公的给别人看,“他就是那个当初使我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我以为我和他早就完了,可没想到他兜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他也只是要求我能最后抽出一天时间,跟他一起到原来的住处去看看,仅此而已,我跟他已经不会再见面了!”她拼命的解释着所有,仔细辨认的着他的表情。
“一婷,那天晚上我找了你很长时间,最后看到那样的你,我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而喝的酩酊大醉!”宋宁远骤然间眼圈微红,语气由缓变急,“其实长大以后的你和小时候差别真的很大,那时候你会告诉所有人我是你一个人的,你那时候的跋扈霸道我至今都记得,因为那样才是真的你!可是现在你对谁都是谦和有礼,笑容可掬,这么多年乖乖女的教养已经把你包装的太好了!我以为你不会再象从前那样无理取闹,耍小孩脾气。可我后来发现不是的,你依然会吼会叫,会吵闹会打人发狠,可是这些能激起你情绪,让你坦露本真的都只是针对萧子矜而已!那天我把你抱上车以后,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