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婷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头发也凌乱不堪,面颊上更是鼻青脸肿,整个人无比狼狈,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她仔细辨认着,几乎不敢相信那竟然是宋宁远。她猜想他一定是从那个大巴车祸中逃生回来的,激动的坐起来猛然抱紧他,窝在他怀里高兴的哭起来:“你,你竟然还在…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宋宁远轻轻拍着她抽泣的后背,将她压乱的头发缕顺了:“别哭了,我没事的。”
沈一婷不住的点头,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脸。宋宁远在半空中就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继续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复杂了许多。
“孩子没了…”沈一婷咬着嘴唇,心里无限惋惜的看着宋宁远,就想埋在他怀里大哭一场,“不过…”
“一婷,你好好躺着,我有话想跟你说。”宋宁远打断了沈一婷的话,替她将被角掖好,轻轻坐在她旁边,脸色却从未有过的凝重。
沈一婷还沉浸在他安全回来的喜悦中,伸出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他,象是在寻找一种安全感,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可过了半晌,却只等来他沉重的叹息,象淤积了太多心事而无从发泄,将沈一婷额前的一绺头发挂到耳后,仔细端详着她苍白的脸。
“一婷,还记得从前咱们住一个院子的时候,咱们俩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吗?”
“翻绳子?”沈一婷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扯到这些,然而印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小时候常玩的“翻绳子”,一个小朋友拿一条绳子编出一个花样,可另一个小朋友接过来的时候,花样就翻新了,如此反复,乐此不疲,那时候的乐趣似乎很简单,简单到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一样玩的开心。
“我以前总觉得,‘翻绳子’这个游戏,几乎每个人都能翻出不同的花样,人人都是不同的,所以才有趣。可后来我知道,一条绳子,两只手,真正能翻出的花样其实就那几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时间长了也会疲倦。尤其在觉得自己永远也突破不了这些程式和限制的时候,才是最无望的,所以年纪大些以后,‘翻绳子’就自然的被丢到一边”
沈一婷睁圆了眼睛,几乎完全不明白宋宁远想说什么,疑惑的等着他继续下去。
“我曾经说过,从前这么多年中,我和你没有什么交集,但那并不能说明你的生活中没有我的舞台,只是在那以前,还没有伦到我登场。可现在,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有没有我登场,而是我在你的舞台上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宋宁远无奈的看着仍旧一脸懵懂和茫然的沈一婷,觉得心即将冷透了。
“一婷,让你在家里不出去工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很霸道?如果你觉得你需要工作来填充自己,你不想就这样回家,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不用每天偷偷翻着报纸找招聘广告!好象我亏待了你,委屈了你!”
沈一婷惊诧的看着越说越有种动气的宋宁远,着急的不知所措,直盯着他看:“你怎么了?我没有觉得你亏待我,委屈我。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是心甘情愿辞职的,但是偶尔出去做点兼职,我觉得这不算错吧?更何况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是不是孩子没了,让你生气了?”沈一婷没想到宋宁远如此歪曲她的想法。
宋宁远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再争辩什么,沉沉的叹了口气:“别提孩子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跟我有孩子吧?你身边经常放着一本避孕和流产后保养的书,你想做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可这些就算我都不在乎,为什么你还是要骗我?!你和萧子矜其实一直都没断了联系!”
沈一婷彻底怔住了,看着宋宁远因为痛苦和失望而扭曲的面容。她完全没想到宋宁远还在误会她和萧子矜之间,她几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解释这些。她已经放弃工作,放弃的原有的生活,极力融入他的世界,配合他的感受,她以为他们之间因为萧子矜而出现的裂痕差不多已经愈合了。可她完全没想到宋宁远仍然时时挂在心上。
“宋宁远,说白你对这些一直都耿耿于怀,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这样想!如果我说那书是我找出来准备送给谢珍晴的,你会觉得这是借口吧?如果我再说我和萧子矜之间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不会相信吧?!”沈一婷抬高了声音,嘴唇已经鲜少有血丝,面孔白的象一张纸,只有眼圈是红红的。
“这孩子是谁的?”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僵持局面,隔了良久,宋宁远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种无奈的痛楚和绝望的责问,声音轻缓而沉重,仿若钢琴的重低音,有震颤人心的力量。
沈一婷完全惊的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宁远,不能想象这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很久很久,才终于自失的笑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那你认为呢?”
“沈一婷!我真是累极了!象这样不断猜疑和患得患失的日子反反复复!就象‘翻绳子’一样,翻来翻去,永远翻不出这个圈!”宋宁远将鼻孔里塞着的一团棉花拔出来扔到一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不能平静的心情,“你的手机这个月由丽港打过来的同一个号码共计十四次,你往这个号码打出六次。我想毫无疑问,这个号码是萧子矜的吧?如果这还不算有联系那算什么?!”
“…你还查过我的手机?”沈一婷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的几乎不能动弹,怔怔的看着他。
“是,我不但查过,还接过萧子矜的电话,当时我就是存着私心,想让他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没想到这些都没用!我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我想让他从你身边,从你心里走开那根本都是妄想!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宋宁远说到这里,语调明显黯淡下去,嗓子哽咽着,艰难的几乎再也说不下去,眉头紧蹙成深深的川字,连身子也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告诉你的?萧子矜?!”
“他如果不告诉我,我是不是要这样一直傻下去?!算了,一婷,强扭的瓜不甜…玲玲说的没错,你扪心自问,你之所以接受我,是因为现在的宋宁远,还是因为对当年的‘圆圆哥哥’的记忆?!”
沈一婷觉得整个人都混乱了,脑海里错综复杂,从前的画面交叠影绰,象万花筒一样,倏的沉默下来…
不过数秒钟,她猛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就朝外走,不管宋宁远的阻止。走廊上一片空荡荡的,绿色的半边墙,老式的红色长椅,多年前流行的水磨石地板,全是老式医院的格调,然而此刻却鲜少有人。她披散着头发,攥着拳头四下张望,直到快走到尽头,终于忍不住蕴怒的叫喊出来:“萧子矜?!萧子矜?!你出来!”她觉得几乎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他破坏了自己的蒋忠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这样恶狠狠的叫他出来,一种恨不能将他捶扁撕碎的气愤。故伎重演,而她竟然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你给我滚出来!”
“小姐。”身后是一个小护士的声音,似乎被她冲天的怨气吓到了,声音低低的,看到沈一婷颤抖的身子慢慢转过来的时候,才赶忙过去将一条白色字条递到她手里,“萧先生因为有事先回了丽港,这是他走的时候拜托我交给你的。”
沈一婷接过条子,上面赫然是他的字体,龙飞凤舞的,详细写着他在丽港的地址和电话…

第四十二章 


九个月后
沈一婷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愣愣的出神。阳光柔和,映照着写字楼下面的一块绿地,上面有一些年轻人在活动,追逐着一个足球,奔跑和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放眼往远处望去,一片高楼大厦和各种豪华广告牌将前方的天空也挡住了,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夹缝中,透着被割裂成各种形状的湛蓝天空。
电脑里放着孙燕姿的《开始懂了》,抒情缓和的调子,加上歌手特有的嗓音,让她陷入一片沉思。来丽港已经有半年时间了,重新拾起了工作,却远离了家乡。
离婚,这个字眼,沈一婷没料到有一天是属于自己的,她以为和宋宁远在一起该是一辈子安心的,那个一回头恍然还在身后的背影,幽然在长夜里隐没了身形。那次从医院回家以后,两人很久没再说过话,淤积着不能言喻的愤恨和埋怨,最后通通被麻木掩盖了。
沈一婷到最后才知道宋家给他们买房子用的竟然是宋父的名字,而不是宋宁远,也就是说,一旦离婚,原本属于固定资产的房子,沈一婷是没有分得一半的权力的。她也不想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收拾了东西就回了自己的父母家。
办离婚手续的那天,她看出宋宁远憔悴了很多,和最初的一次见面时,那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小伙子相比,他象是颓废了。头发略有凌乱,只套了件简单的衬衫就出了门,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扎还没来及刮,眼里透着血丝,难掩疲惫。
“一起吃顿饭吧。”签过字以后,宋宁远忽然提议,看着脸色忧郁,一直沉默着的沈一婷,犹豫了半天才终于开口。
“好吧。”沈一婷几乎没有停顿,接着就答应了下来,只是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去哪儿吃?”
“还是吃‘品冠天下’的盖浇饭吧。”
宋宁远失笑,疲惫的形容露出一种熟悉的神色,只是略显无奈:“最后一顿了,吃的奢侈一点吧,我请。”
“不用,从前总吃盖浇饭,习惯了,吃出了感觉,忽然换口味,有些不习惯。”沈一婷抿嘴笑了笑,觉得嗓子里一阵苦涩,毕竟,最后的晚餐,这话听起来总有些悲凉的意味。
她想起从前听别人形容说,婚姻就象是两个人合伙开公司,有利润的时候一起分享,亏损的时候一起承担,当实在开不下去的时候,就只有散伙。想到这些,她觉得他们这趟也许算是吃个散伙饭。
说起来“品冠天下”,只是个非常市井的小餐馆,平时一起来吃的时候毫无感觉,可今天却说不出的尴尬和惆怅,沈一婷依旧点她爱吃的鱼香肉丝饭,宋宁远这次却没再吃从前常点的宫爆鸡丁饭,而是跟着沈一婷点了一样的。面对面坐着,连位置都没有变,可饭端上来,却没有一个人先动手。
宋宁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放在桌上移到沈一婷面前:“这折子里是十五万,房子用了我爸的名字,我从前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后来想想才明白。现在离婚了,不该让你净身出户,这些钱你拿着吧,总能用的着。”
沈一婷没有接存折,只是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看着热气腾腾的盖浇饭,慢慢搅拌着,深深挖了一勺,却没有放在嘴里:“算了,钱你收回吧,买房子本来就是你们家出的钱,现在还是归你。钱我自己也存了一些,够用就行了,工作我也会自己找。你要开始新的生活,重新组织家庭的时候,房子和钱都需要用到。”
“一婷,有时候别硬撑着,我和你既然夫妻一场,以后也不是外人,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尽管向我开口。钱我过两天打到你的帐户里,你也别说不要,其实你比我更需要钱。”
沈一婷觉得一阵鼻酸,开口想说什么,宋宁远又将一把钥匙放到桌上。
“这钥匙是萧子矜给你的,我自作主张给藏起来了,他送你的东西可能也没有了。抱歉…不过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选择跟他在一起…”宋宁远将银色的钥匙朝沈一婷边上推了推,微显歉意,“也许你跟我结婚终归是个错误…”
“宁远,我跟你结婚,我一直以为是对的,可没有想到是错的…是不是有很多事,知道是错的却又躲不开,知道是对的却又无法坚持?”沈一婷盯着宋宁远,眼里泛起一阵氤氲,荡漾着连眼前的景物都幻化了。
后来还说了什么,沈一婷的印象中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最后宋宁远将她送上出租车的时候,依旧象从前一样掏出一个小本子,将出租车号码记了下来,认真而仔细的…她在车里回过头来,觉得嗓子里干涩而艰难,不争气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哗的就落了下来。
她记得当时的出租车上放的也是这首《开始懂了》,忧伤而绝望的,在惆怅中砥砺的情感:“我竟然没有调头,最残忍那一刻,静静看你走,一点都不象我,原来人会变的温柔,是透彻的懂了…”

回到家里,沈母已经气愤的不愿意再和女儿说一句话,家里的气氛沉重异常。沈一婷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不想吃饭也不想动。每天望着窗外日头升起又落下。直到第六天的傍晚,她象发疯一样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然后给家里人留了张字条,下楼打车到火车站,买了一趟最快开往丽港的车…

其实为什么要来丽港,起先她的目的是很明确的,拿着萧子矜最后留给她的字条,她怔怔的盯了很久,直到觉得上面的字开始泛起一片鲜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直响。
下了火车,看着这个比A城还要繁华的大都市,沈一婷才忽然愣住了,各种景物晃的她有种晕头转向,拖着行李一个人走了很远,从下午一直走到傍晚,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眼前一片车水马龙,灿烂又繁华的灯光让这个城市看起来活力四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穿梭在给人以信心又带着浓浓的欲望的都市。
她先拨了萧子矜的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又辗转打了座机,响了很久才终于有人接起,似乎是个中年男士的声音,回答说萧子矜在逸诚路的茗都会所。她几乎片刻都没犹豫,拖着行李就向人打听会所的位置。
当拉着行李箱满脸风尘仆仆的沈一婷赶到茗都会所的时候,几乎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装修豪华的会所里,前台服务人员看到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拖着一个笨重的箱子,本能的以为她是找宾馆住宿,赶忙过来和气的想跟她解释什么。沈一婷没听完就打断他的话:“我来找人。”

服务人员引着她进了宽大舒敞的游泳池时,一片湛蓝清澈映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漂白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时而可以听到水花溅起和有人嬉笑的声音。她离的老远就看到了萧子矜,已经换上了泳装,高大的身影,戴上了泳帽,黑色的泳镜正架在头顶,做下水前的运动。听到服务员的叫声才疑惑的回过头来。在看到沈一婷的一刹那恍然愣住了,停留数秒,赶忙披上浴巾朝这边跑了过来,看着她冷冰冰的表情。怔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竟然透着一种傻气:“你终于来了。”
“是的。”
“我等了很久了。”
“萧子矜,我告诉你,我来了是你的灾难。”
萧子矜失笑,却将身上的浴巾裹的更紧:“我知道。”
沈一婷扑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眼里泛起一阵嘲讽:“你裹的跟个土包子似的做什么?你哪里我没看到过?再卑鄙无耻的事你都做了,怎么这个时候连膀子都舍不得露,跟谁装纯情呢?该不会你相亲的小女朋友也在这里吧?”她说着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摆出足够的气场。
萧子矜既觉得尴尬又忍不住想笑,看着周围的人纷纷对他俩投来诧异的目光,才凑进对沈一婷说:“你说这话怎么感觉象个女流氓似的。”
她轻轻的点了两下头,带着三分假笑的盯着他:“没错,我这女流氓是被你这男流氓逼出来的。”
萧子矜张口想说什么,远处坐在躺椅上的两个男人忽然站起来朝这边喊了起来:“子矜,你到底下不下水啊?你不是说今天要比一把吗,哥儿们这还等着你呢!”
沈一婷转身要走,萧子矜赶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转身冲那边答应着:“你们俩先自己玩吧,我这忙着呢!”
两位男士不乐意,一个抬高声音说:“你这可就不义气了,今天是你叫我们过来的啊。”
“下回请你们下馆子,你们点地方,我掏钱,行了吧?”萧子矜尽量敷衍着,接着转回头来看着急于想走的沈一婷,“你去哪?晚饭吃过没?我换了衣服带你去吃饭吧。”
隔着游泳池,沈一婷听到萧子矜的两个朋友朝这边调侃嬉笑着,索性没理睬他,甩开萧子矜沿着泳池就朝外走。他跟着就追了上去。
沈一婷只记得那天到了最后,她一脚将紧跟在她后面的萧子矜踹下了游泳池。他仰面朝天跌了进去,溅起好大的水花,惹的对面的男士高叫的跟着起哄,在空荡的泳馆里回声不断。等萧子矜狼狈的浮了上来,呛了两口水将已经歪到眼前的泳帽摘了去。沈一婷踩着游泳池的边沿看着他,才稍稍有种快意:“萧先生,以后来日方常,吃饭就不用你陪了。从前是你破坏了我的生活,现在我来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也别想安安稳稳,逍遥自在的过下去!”

第四十三章 


快到下班时间,沈一婷将音乐稍稍开低了一些,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台历,最近的两个月已经密密麻麻的被她用红色水笔,一天一天的杠去,划掉今天的日期,她从头数了一遍,整整个两个月,指间还夹着笔,托着下巴,微微蹙起了眉头思索着什么。隔壁办公室的小杨拿着一张单子就走了进来,轻轻敲了敲隔着磨沙玻璃的房门,探进头来看了看。
“沈姐。”
“小杨,有什么事吗?”沈一婷赶忙收起了刚才的神情,扬起嘴角来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进来。
小杨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年纪小,对沈一婷也很尊重,两人同时来到“博华教育”这个代理培训中心工作,由于年纪和工作经验的关系,沈一婷一来就成了她的上司。不过小杨到底是才工作的小姑娘,虽然有时候容易头脑发热,可工作激情却相当好。
“沈姐,咱们这期公务员的培训班报名状况不太好,几个班都没报满,生源都被宏渊那边抢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一婷看着小杨嘟着嘴,一脸挫败,面颊上被晒的红红的,疲惫的靠进沙发里,显然是事倍功半了。赶紧将音乐彻底关了,开始安慰她道:“是不是咱们宣传还不到位啊?公考王程益元亲临面授,这个噱头应该能招揽不少人才对,何况咱们的收费也不贵。宏渊那边一向生源惨淡,为什么这一次会突然热门起来?”
小杨说起来就满脸是火,抑制不住委屈,想把苦水全倒出来:“还不是那些人误导,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说宏渊那边压题压的特别准,说去年他们的辅导班录取率相当高!辅导班这种东西,名声特别重要!一旦传出什么消息,有一分能传出三分,宏渊这次打出价格比我们低20%,谣言又传的神乎其神,报名的人当然多。听说宏渊换了代理人,这回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一来就接手了一大批业务,把宏渊从里到外改了一遍。”
沈一婷皱着眉头听她说着,只觉得这次的问题是挺棘手,可眼下抢生源已经处于后期,想挽回似乎晚了些,翻了翻手上的日历,才终于重新抬起头来:“这样吧小杨,明天是公考的报名时间,派人到报名点去发些传单什么的,争取还能有些收获,要是还不行,咱们这回能赚的真的不多了。”
小杨泄气的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将身子埋在沙发里,眼睛却无意瞟见沈一婷手里拿着的日历,上面的红色标记吸引了她,忍不住探过头去:“沈姐,你这上面划了一天一天的,到底是什么?”
沈一婷失笑,随手将日历放在一边,仰靠在椅子上:“算算日子,看看在丽港呆了多久。”
小杨似乎透着一种不忍和难以置信,看着沈一婷这样不辨阴晴的表情,似乎不太认同:“沈姐,我听说你的户口并没有迁到丽港来,先前租的房子也相当随意,几乎没添置什么东西。可是这几个月,你在那姓萧的先生身上花的心思比在工作上都多。上回他当街狠狠挨了他那相亲的女朋友一巴掌,可真是太糗了。还有上个月…”小杨说到这,才看到沈一婷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停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想起了上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快到下班的时分,那个几乎在沈一婷口中从来都没提过名字的姓萧的男士,忽然跑了过来,汗流颊背,脸上横横竖竖都是灰黑的痕迹,衣服袖子也破了,象是刚从很远的地方奔过来一样,跑的气喘吁吁,奔到她们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到沈一婷好端端的坐在里面,才终于止住步伐,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小杨当时几乎被那场面惊吓住了,怔怔的望着门口,看到他的样子,忽然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状。而沈一婷只是微微抬眼看了看他,几乎比面对一个可怜的路人还要冷漠的眼神,不过一秒,重新低下头去工作。整个过程接近于一种视而不见。
小杨那一回以为,那位姓萧的先生一定即将要发火了。可停了片刻,他讪讪的缩回还按在门框上的手,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慢慢转过身,朝楼下走去。他并没发出一言一语,可小杨看出他浑身都透着一种失落,她没想到一个人的背影也能显现出那样悲伤的感觉,仿若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萧子矜从公安局里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尹浩然的车,黑色流畅的款型,亮丽又拉风,停在街边上,时时有路人侧目,而他安心的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惬意的将手伸出车外来弹烟灰。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倒真象个成功企业家,让萧子矜差点没能认出来。
熟练的钻进车里,看着尹浩然的头型竟然也相当前卫,浑身还透着古龙水的香味,萧子矜实在忍不住,刚要开口问他。尹浩然却抢先说了起来:“你小子真去盗墓了?今天早晨听说这事的时候,我差点笑的从床上掉下来,我还跟我家女人说,没听说我这老同学还有这癖好啊?合着多读了几年书,又出国溜达一趟,回来就开始撬死人的东西了?”
“滚!”萧子矜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尹浩然,伸出手去猛推了他脑门一把,不客气的回骂了几句,“赶紧带我去吃顿饭,从昨天晚上饿到现在,我容易吗,还被你取笑!”
尹浩然转了方向盘回头往南调了车,可还是忍不住想笑:“子矜,其实你图什么啊,沈一婷就是上回我在游泳馆见的那个吧?长的也一般啊,我以为什么国色天香呢!你至于吗,明知道她耍你,你还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你听说过约会有约在墓地的吗?明显她拿你开涮,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事你还没转过弯来啊!还巴巴的真在那等她一夜!”
“我以为她会来。”
“可还没到半夜呢,你就被当成盗墓的给抓走了!”
萧子矜将车窗打开,让凉风吹进来,直到头发吹的全都竖在头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浑身透着乏力,想起这两个月来,沈一婷已经用着各种方式来折腾他,有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她的陷阱,而有时候他很清楚,就象昨天,一帮朋友帮他来庆祝生日,气氛热闹非常,尹浩然等几个当年本科阶段的好哥儿们还给他办了个酒会。蛋糕,香槟,一群年轻的朋友,他承认那场面是热闹的,而他觉得缺了点什么,心里象是有个疙瘩,于是拨了沈一婷的电话,在听到她接起的时候,忍不住开了口。
她听到他这边的热闹,也知道是他的生日,可当萧子矜问起的时候,她恍若第一次听说,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这次她没再象从前那样一口回绝:“好吧,你要见我可以,你的聚会我就不参加了,四十分钟以后我们在城郊的虎头山公墓见吧。”
“为什么是那里?”萧子矜急着追问。
“没有为什么,你不来也没什么,陪你的朋友玩吧。”
萧子矜还想说什么,而对方已经挂断,听着提示音,他原本平和的心情也被搅乱了,接着重新打沈一婷的电话,已然是不通。对着电话愣了片刻,尹浩然已经过来拉他,说准备了烟花,马上就可以开放了,兴奋劲几乎快达到聚会的高潮,几个朋友已经到门外支起了烟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