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玺一撇嘴,趴在他胸膛上:“你知道秦筝吗?就是这几次聚会孝安带来的人。”
“你们公司新签的模特,哪得罪你了?”周诺言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敢!”何碧玺歪着头睥睨他,一双桃花眼斜斜向上,“当着我的面乖得像只哈巴狗,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以为我不知道她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
“说你什么?”
何碧玺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原话比较好,省得院长大人动肝火:“难听的话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么几句,我发现要是一个人自己心里黑暗龌蹉,就很容易想当然

地以为别人跟她是一样的。”
“无聊人说的无聊话,你上什么心?”
“也不全因为她,”何碧玺琢磨了一下,“公司每年都会签新人,像秦筝那样的我见得多了。”
“你是郁闷孝安会看上秦筝吧?”
被周诺言说到重点,何碧玺面露忿然:“没错,想不到他品位这么差,亏我当初还夸他。”
“他为什么要跟秦筝一起,你看不出来吗?”
何碧玺偏过头看他:“她们两个真有那么像?”
“像不像是一回事,哪怕秦筝哭起来或者笑起来只有那么一刹那有安小朵的感觉,孝安就会对她另眼相看。”周诺言顿了顿,又说,“他得不到安小朵,就要在

其他人身上找回来。”
“得不到?我看是他不想要。”
“那么大的结,怎么能轻易解开?”
何碧玺默然,过了良久喃喃地说:“我跟你不是好好的吗?难道一定要经历那么大的痛苦才能看开?”
周诺言知道她在想什么,板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因缘际会,各自修行,你管不了那么多。”
“你说我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好管闲事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了,我早习惯了。”周诺言半抬起身体,从茶几上拿起保温杯。
“你就不能说好听点?我是仗义好吗?”
“是是是,老婆大人。”
何碧玺扑到他身上,周诺言赶紧将保温杯拿远些,怕热水溅出来烫到她。
“你知道吗?当年,我差点就撑不下去了,”何碧玺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幸好后来你醒了。”
“为了你,我怎敢不醒来。”
何碧玺抬头,热吻意料之中落下。
下了车,安小朵走进路边的小吃店买了一份蛋炒饭,她租的房子虽然有厨房,锅碗瓢盆也齐全,但她很少开火,偶尔也就煮煮泡面什么的。一个人吃饭,花心思

花时间做一餐饭,她觉得划不来。
她拎着泡沫盒上楼,这栋楼统共有八层,没有电梯,她住在最顶楼,虽说不算高,但每次爬上去也不免气喘吁吁。
钥匙丢在包里,被其他零碎的东西压在最下面,她伸手进去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来。她开了门,将包往门边的小椅子上一放,随手打开快餐盒,用附带的一次性

塑料勺舀了口蛋炒饭往嘴里送,边吃边甩飞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可乐。
“你每天就是这么吃饭的?”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她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过去。客厅的光线被浴室一面墙挡住,白天不开灯就暗得像晚上,不仔细看真没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在。
黎孝安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坐多久了。
安小朵艰难地把饭咽下去,心有余悸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她随即想起自己喝醉的那晚,他雇人撬开防盗门跟着还换了锁,一定是那次留了钥匙。
黎孝安沉默地打量她,自下而上,仿佛不认识她似的,他的目光傲慢中带着一点挑衅。
“过来。”他命令她。
安小朵只好走过去,她一手盒饭一手可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不免显出几分局促。
黎孝安自自然然地接过饭盒,看了一眼:“这你都吃得下去?”
安小朵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忽然笑了笑:“看来以前你说的是实话。”
安小朵一脸茫然,黎孝安动作优雅地拿起那只被她咬得有些变形的塑料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你说,你很好养活的。”
原来是指这个。有一阵子黎孝安加班加得凶,整晚待在书房不出来,她心疼他工作多,总笑话他明明就是个富二代,还要以拼命三郎的形象示人,而他大多时候

只是笑笑不理她,偶尔也会叫她过来,等她颠颠儿跑过去,他就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这个富二代不比老唐,说

断粮就断粮了,要是不努力点,将来怎么养得起你这只小馋猫?”
她不服气,转头瞪他:“我很好养活的!”
“嘴巴这么挑,吃顿饭都挑三拣四的。”
“才没有,”她在他怀里扭啊扭,“豆腐青菜我也爱吃啊,实在不行炒饭也能将就啊,你少冤枉我!”
“别乱动!”他按住她,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黎孝安仿佛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嘴角勾起来。
安小朵说:“你身体都好了?”
“本来还没有,不过听到一个好消息,心情好多了。”黎孝安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想不想知道?”
安小朵感到一阵寒意:“什么?”
黎孝安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安小朵刚弯下腰就被他一把拽住,她立时站不稳,栽倒在他身上。
黎孝安勾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瞳透着丝丝笑意,却没什么温度,仿佛浸在凉水里:“是关于你父亲的。”
安小朵一颤:“他怎么了?”
黎孝安低下头,在她唇上狠狠碾过,安小朵边躲边问:“我爸爸怎么了?你说啊。”
“他自杀了。”
安小朵完全呆住,脑子一片轰鸣:“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的头发在刚才的躲避中弄乱了,黎孝安好心替她将贴在脸上的发丝理到耳朵后面,颇为耐心地说:“监狱长打来的电话,总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
“不,不——”安小朵惊慌地从他怀里滚落,形象全无地满地找她的包,她的手机……
从联络人里调出王剑的号码,她四肢发冷,手指怎么也触不下去,黎孝安伸手过来替她按下:“核实一下也好,省得我弄错。”
等待的嘟声异常漫长,她就像掉进一个冰窟里,如果黎孝安说的是真的,那爸爸对她未免太过残忍。几天前她才去见了他,转眼他就去死,这算什么?算什么呢


当对方接通的那一刹那,安小朵的声音跟身体都在发抖:“我爸爸,他……”
对方似乎在接起来前就料到了她的心意,压低了嗓音说:“抱歉,我这几天请假,下午过来才知道……”
手机直直地从她手里掉下去,黎孝安眼疾手快地接住,好脾气地笑了笑,放回她的耳边:“听下去。”
“……幸好抢救及时,虽然我没看见,不过打听了下,人应该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安小朵两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地上。
短短两句话,她仿佛去地狱走了一遭。
黎孝安掐了线,将手机丢开:“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见你吗?你以为是我威胁他?”
安小朵下垂的长睫颤了颤。
“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不见你,我就会放过你。你说,他活了大把年纪,怎么会这么天真?”
安小朵捂住脸,眼泪漫过眼眶流下来。
黎孝安拿出手帕,拉开她的手,仔细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他是一个好情人,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
可是,安小朵看见他唇边那缕残忍的笑。
“你想怎么样?他在里面生不如死,你发发善心放过他吧。”
“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的元元?嗯?”
安小朵痛苦地闭上眼,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锯着,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对半撕裂开来,爸爸……我受不了了。
她想告诉黎孝安,绑架元元的人并不是父亲,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话到嘴边她猛地想到——父亲为什么要自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么毅然决然地去死,究竟

是为什么?是怕她会说出绑架案背后还有一个女人的存在?是怕本已尘埃落定的案子会重新翻起来?是怕他自己再也保护不了那个女人?所以他想用这样一个惨

烈的方式来结束一切,埋葬所有的所有。想到这里,她顿时冷汗涔涔,她不能说,不能说出来,这是父亲宁死也要守住的秘密,可她该怎么做呢?
身边的男人站起来,她仰起头看他,时光顿时逆转,回到当年开庭前的那一晚,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他是神,但他不是没有爱,他曾经毫无保留地给过她,那

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她。
她痴痴傻傻地看着,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抓住那些从她指缝里溜出去的幸福,可手指刚刚碰触到他的衣角,一阵急促的铃声同时惊扰了两个人。
目光齐齐落在响起的手机上,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来电者的名字——乔柯。
黎孝安的目光一冷,抬脚踩上去,然而这一脚却是落在安小朵的手背上。
黎孝安的眸光越发的冰冷。
伴随着铃声,手机还在震动,安小朵的手覆在手机上,感受着它的固执不休。
“踩坏了我还要花钱买。”她淡淡地解释。
黎孝安弯腰捡起来,按下免提键,乔柯的声音骤然响彻在小房间里:“小朵,王剑要调走了,这小子瞒得可真紧,下午回去办离职手续我才得到风声——”
王剑是乔柯的发小,正好负责看管父亲所在的那号监,当初她父亲入狱,她几次三番去探视,父亲都不肯见她。无计可施下她通过乔柯找到了王剑,每月定期给

他汇一笔钱,这钱的用途是心照不宣的,她总是尽可能多汇一点,只希望王剑能多费心照应一下父亲。王剑也算尽心尽力,父亲有什么头疼脑热,他都会第一时

间让监狱的医生去看,偶尔也会把父亲的情况告诉她知道。
“喂喂,你在听吗?小朵?”
“在听。”她只得应了一句。
“你别急啊,走了就走了呗,咱们再想想办法,狱警那么多,总能找到个肯帮忙的。”
黎孝安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安小朵顿生绝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知道了,乔柯,我现在还有点事,回头再说吧。”
“哦,行。”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安小朵试探地问:“调走王剑是你的意思吧。”
“他为调职到处求人,我不过是暗中帮了他一把。”
安小朵点点头,她早该想到的,父亲是被“重点关注”的犯人,这两年王剑在中间传递父亲的近况,他耳目众多又怎会不知?他之前隐忍不发,算是对她最大的

仁慈。
“你这么做,是要我彻底得不到我爸爸的消息?”
“没错,不只他,今后无论你找上哪一个,他都会成为第二个王剑,我倒要看看乔柯有多大的本事。”
这时,他的手机有新短信进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转身朝大门走去。
“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在里面的情况,我什么都做不了……”她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
“从今以后,你还会有一次知道他近况的机会,那就是他死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丢下这样一句话,摔门走了。
“砰——”
她的身体就像那扇被毫不留情摔上的门,剧烈地晃了一晃,瘫软在地上,她的心空得可怕,秋风灌进来,呼呼作响。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说的话从来算数。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起手机,坐在地上翻起通讯录,手指从一个又一个名字上划过去。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社交方面的低能,她在梧城这么多

年,可认识的人非常有限,除了交情好的那几个,其他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个名字符号,她连对方现在从事什么职业都不清楚,更遑论找人家帮忙。
突然,她手一顿——唐均年三个字映入眼帘,她犹豫了几秒钟,到底是拨了出去。
唐均年在听完她说明来意之后,用抱歉的语气说:“小朵,别说我现在人在苏黎世,就算我在梧城,这事我也不方便插手,孝安的脾气你我都清楚,我要是再干

预这件事,你爸爸的处境只会更糟。”
安小朵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均年的话让她无从辩驳,没错,她是急疯了才会求唐均年,这是她和黎孝安两个人的事,如果她扯其他人进来,最终只

会惹恼他。
结束通话,她慢慢站起来,两腿发麻,脚像踩在针堆上。她挪到沙发上仰面躺着,一时间心灰意冷。她费尽心思见到了父亲,从他口中套出真凶另有其人,可好

像一点用处都没有,依然是陷在死局里。
当天晚上,她给黎孝安打了个电话,等了很久他才接,背景有些嘈杂,夹杂着女人的嬉闹声。
“方便说几句吗?”
“我要是说不方便呢?”
“我可以稍后再打。”
黎孝安笑了一下:“你说吧。”
安小朵坐在床沿上,她刚洗过头发,还没吹干,水滴不住地滴下来:“他们把我爸爸送去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他。”
黎孝安失笑:“这我可不知道,你去监狱问问?”
“他们不会告诉我的。”安小朵咬唇,“我不会跟他说话,只在门口看一眼就好,请你帮我问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声突兀地插进来:“孝安,是谁打来的……喂?喂?”
安小朵心一冷,这是秦筝的声音,而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将手机递给了秦筝!
沉默了片刻,安小朵极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一些:“请你将手机还给他。”
“安小朵?”秦筝笑起来,“不好意思,不是我要拿的,他忽然将手机塞到我手里,我只好接过来了。”
“请你将手机给他。”安小朵重复说。
“他走出去了,不然你等会儿再打来?”秦筝的笑声里透着幸灾乐祸,“那我挂了哦,Bye。”
安小朵颓然伏在被子上,明明已经走到绝路,可她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她一无所有,赌的只是他对她的不忍心。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闹钟吵醒的,猛地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不敢动了,闭上眼忍过这一波眩晕。昨晚她伏在被子上睡过去,十月底的夜间已颇有凉意,再加

上头发未干就睡,不感冒才怪。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板白加黑,取了一片白的丢进嘴里,皱着眉端起桌上的白开水猛灌,两大杯水下肚,总算把那个小小的药片冲进喉咙口,但

刚咽下去一股药味就翻腾上来。她捂住嘴火速冲进浴室吐得一干二净,半溶化的白色药片卡在下水口仿佛在嘲笑她,她眼泪糊了一脸,却不禁苦笑起来。
她真是笨,连吞个药片都不会。抬头,看见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惨白的脸,她心想:怎么这么丑,到现在才下决心以色事人,会不会太迟了点,也不知道人家肯不

肯收。
九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何碧玺,跟她说临时有事想请一天假,何碧玺很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线,她开始拾掇自己,先是做了个面膜,这罐面膜还是何碧玺给她的,呈有点透明的啫喱状,中间有玫瑰花瓣,据说熬夜之后用来救急非常管用。她敷了二

十多分钟去洗掉,效果果然很好,皮肤饱满了许多,显得不那么憔悴了。
她不敢化妆,黎孝安最讨厌脂粉味,他喜欢她素颜的样子,但她有自知之明,他喜欢的是她以前的素颜,不是现在的。
从衣柜的最底下找出一条白色的真丝裙,她很久没穿过它了,面料本身就易皱,裙摆处有许多细碎的褶痕,可现在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拿去过了水,用吹风机烘

干,然后穿上身。裙子还是挺合身的,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的身材没有走样。
一切准备就绪,她拎包下楼,打车去律师行。
想到即将面对他,她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见到他应该说什么?走进大厦时,她心里还在琢磨着台词,都不太满意,转念又想她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无论

她说什么,他对待她的态度也不会有区别。
正安慰着自己,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她刚要进去,蓦然与电梯里的人四目相对,身体顿时僵住,像被点穴一般,动也不能动。
吴立轩面色尴尬,余光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
黎孝安乍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有片刻怔忡,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薄唇浮起一缕轻飘飘的笑意。
“找我?”他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
吴立轩摸了摸鼻子,抢先一步跨出电梯门:“你们聊,客户那边我帮你另约个时间。”
“没必要。”
吴立轩一脸疑惑。
黎孝安走出去:“如果安小姐找我是为了公事,请先跟我秘书预约时间,如果是为了私事,那你出现的时间跟地点都不对。”
他边说边擦肩而过,不再为她做片刻逗留,她站在原地,不禁叹了口气。
离开大厦,安小朵去了明珠山庄,岑阿姨不在,她也不便进屋,只得坐在对面的凉亭里等。谁知一等就是一下午,夜幕完全笼罩地面时,黎孝安的车闯入她的视

线,停在别墅大门口。
她沿着石阶走下去,后车灯闪了闪,似乎在示意什么,她赶紧加快脚步走到驾驶座旁,里面的人摇下车窗,光线很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那双寒星一般

的眼眸让她知道,他在冲她笑。
“我忘了告诉你,岑阿姨在墨兰湖畔还没回来,”他的声音跟白天一样,温柔得像情人,“可你怎么不进去等?你是知道密码的。”
“在外面等也一样。”她木着脸回应他,又累又饿让她无法调动面部表情,反正这么暗他也看不清楚。
黎孝安下车时手机响,他边接听边往二楼的书房走,安小朵默不作声地跟进门。
黎孝安结束十多分钟的通话出来,居高临下地看见她对着大门坐在玄关的实木地板上,低着头,好像在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弯着的脖颈细得像一折就会断。
他这样注视着她,她竟半点也没察觉到,直到他不咸不淡地出声:“是在等我抱你进来吗?”
安小朵恍如初醒,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像做错事的小孩解释道:“鞋柜里没有拖鞋换……”
她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因为她想起今天是周三,以前每周的这一天,钟点工会来收拾屋子,把鞋柜里的拖鞋清洗一遍,再拿到天台去晒。
在黎孝安带着讥笑的注视下,她脱掉鞋,光着脚上楼,走到他跟前:“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哦?”黎孝安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关于你爸爸?”
安小朵死咬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看看我爸爸。”
“昨晚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他病得很重,就算没出这件事,他的身体也毁得差不多了,”安小朵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听王剑说过,医生曾经建议让他保外就医,监狱的条件只会加重他

的病情,我希望你看在他病重的分上帮帮我……”
黎孝安打断她的话:“你在开玩笑吗?我巴不得他死,他是罪有应得。”
室内好像开了空调,冷气从毛孔渗透进去,安小朵咬紧牙关抑制住恐惧,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道:“求求你,我爸爸已经得到了惩罚,他就算接受医治

也活不了几年了,你放过他吧!”
黎孝安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用力摔开她的手,任她重重跌在地上,他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跷起二郎腿:“你已经在这件事上纠缠我很多次了,你来来

去去就这么几句。要我放过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安小朵,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没有新鲜的话要跟我说,那就滚出去。”
安小朵杵在原地不动。
黎孝安伸出食指勾了勾,安小朵迟疑地靠过去,他俯下身,鼻息直扑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充满魅惑:“你真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他。
黎孝安的掌心覆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往下移,划过她的锁骨,然后停了下来。
她剧烈颤抖起来,目光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糟,纵然她来前做了心理准备,可一旦站在他面前再强大的心理防线也要一寸寸崩裂。
她还是受不了,受不了这个男人这样羞辱自己。
就在她羞愤欲死之际,他收回手,露出恶意的笑:“我随便说说而已,你肯给我也不要,安小朵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就你现在这副尊荣还真不值得我为你费任何

心思。”
她闭了闭眼,眼角有颗泪珠滚落下来。
“黎孝安,这样羞辱我你会开心吗?”她说这话时,眼底氤氲着一层水光,但那双漆黑的眼瞳褪去了迷惘和恐惧,“如果你开心,我怎样都无所谓,你喜欢我以

前的样子是吧,我只是太瘦了,好好吃饭就能恢复。”
“样子可以恢复,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黎孝安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挑了挑嘴角,“无论是现在的你,或是从前的你,我都没什么兴趣了。”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好了,我还有事,你请吧。”
安小朵眼里露出浓烈的绝望,她执着地又说了一遍:“求求你。”
黎孝安毫无反应地看着她。
安小朵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几乎站不住,想到父亲的处境,她心中一片酸楚,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随即感到眼部一阵刺痛。
沙发后面立着一个酒柜,柜上的玻璃门折射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她已经卑微至此,不愿再被他看见丑态,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
黎孝安盯着她雪白的脖颈,忽然眸光一闪:“那枚戒指呢?”
安小朵置若罔闻,她正手忙脚乱地将帆布鞋往脚上套,腰上突然一紧,身体被一股蛮力揽了过去,她听见黎孝安用极慢的语速说:“你不是一直戴着吗?”
安小朵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在他阴鸷的紧盯下,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胸口。
这个举动证实了黎孝安的猜想,他的眼底蹿出一丝怒意,箍住她腰身的手也加大了力气:“卖了?”
“不是……”
“那在哪里?”
“我……我弄丢了。”是真的弄丢了,那天她从监狱回来就找不到了,但她确定不是掉在监狱,因为出来打车时她清楚地记得那根串着戒指的项链还在脖子上。

她回忆了下,觉得东西可能是掉在出租车上,可当时她光顾着想父亲的事,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压根没留意到车牌号。后来她去出租车公司问,找到了那天载她

的司机,但司机说没有看见过,她无凭无据也拿人家没办法。
“我送你的东西,你想丢就丢了,很好。”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是我太大意了,对不起。”她微弱地解释。
黎孝安怒极反笑,眼睛深处乌云密布:“我忘记了,区区一枚戒指你怎么会放在眼里,当年你要是去投老唐的怀抱,想来他会比我大方些。”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安小朵努力睁大眼睛,不让它掉下来。
“你说得没错,老唐……你提醒我了,我可以去求老唐帮我,上一次他都帮了,这次我多求求他,他应该会答应我。”
“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得罪我?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可以缠着他,你知道他一向心软。”
“安小朵,你还要脸吗?”
安小朵缓缓一笑:“不要,为了我爸爸,我都可以向你下跪,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黎孝安铁青了脸,牙关咬得紧紧的。
天花板又开始旋转,她无意识地笑起来,黑暗慢慢笼罩下来,阖上疲累酸痛的眼睛之前,她依稀看见黎孝安刚硬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
一定是看错了,他又怎么会担心她?
无休止的噩梦纠缠着她,霍然睁开汗津津的眼,外面的天是亮着的,阳光透过纱帘从飘窗洒进来,在海棠色的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晕倒前的记忆渐渐苏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大床上。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当看到身上穿着睡裙时,她怔住,眸色黯了一下,这并不是她的衣服,当然她也不敢奢望这个大屋里还保留着自己的东西。打开房门走出去

,长廊里很安静,光脚踩在柔软得像云朵的羊毛毯上,她疑心是置身在梦里。
“醒了?”
黎孝安的声音将她一下子拉回现实里来,她循声走过去。
黎孝安坐在书房靠墙的皮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只空酒杯,他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浅灰色长袖T恤,配上卡其色的布裤,整个人显得很舒适自在。
“昨晚你在发烧。”他的声音平波无澜,不带半点感情。
想起昨晚的对峙,她一时心灰意懒:“你就当我没来过,我走了,谢谢你昨晚没把我丢出去。”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他淡淡地说:“过来,我们谈谈条件。”
她错愕,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肯帮我?”
“我帮你,但有个条件。”
她低声问:“你要什么?”
“我可以让安诤然保外就医,但你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此生永不相见,即使他要死了,你也不许见他。”
空气仿佛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胶滞起来,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黎孝安一点也不着急,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一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