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道人闻言,悚然一惊,“消息可真?”
道人沉重的点头,“今日这溪陵江畔,我闻到了海眼血煞之气,虽不浓郁,却切切实实存在。这界碑就是不破,也离破碎不远了。”
说完,又有一丝疑惑,“只是不知是否是哪个前辈路过,我还感知到符箓残存的道韵。”
“哦?”另一个道人惊讶,“这么说,不是你除的那巨龟?”
道人摇头,“我去时,溪陵江已经没有巨龟的气息了。”
说完看了黑夜里静谧的苍穹一眼,宇宙星体不断的运动,一切都神秘莫测。
“未来,会有更多类似沉船这样诡异之事发生。”
言语沉痛,“这世界,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另一个道人连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让青阳真人召唤更多的人下山,只凭咱们师兄弟俩能干啥啊。”
说罢,两个道人身姿步法奇特,几个呼吸间,就已消失在夜幕下,只能看到那随风摆动两宽大衣袍残影。
时间伴着每一日的日出日落,在人们悄然不觉之时,便悄悄流逝,转眼,入学已经已经有月余的时间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褚家义塾里,孩童稚嫩的读书郎朗声,不断的传出。
透过窗棂,只见老书生童博文先生手拿着一根寸宽尺长的戒尺,面带严肃的来回走动在孩童桌椅空档的间隙里。
二十多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童,全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诵读着千字文。
童先生目光有片刻停在了一身姿挺拔的小童身上,目露满意,那小童就是宋延年。
戒尺轻轻敲击掌心,童先生暗道,果然是读书的好苗子,怪道那日捧着他随手写的一张纸如此喜爱。
爱书,才会读书!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大家回去后,将今日新学的这些生字抄写上三十遍,并背诵下来,先生后日会抽查。”
台下的孩童都不敢喧哗,无他,那戒尺看过去就让人手心生疼。
原先捣蛋的几个顽童,已经在前几天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此时摸着还没有消肿的掌心,更是不敢造次。
“听见了没。”童先生用有些昏黄的眼,扫视了堂下一眼,声音不是很高,被扫视到的小童却下意识的坐的更正了。
“知道了,先生!”众人齐声答应。
童先生微微颔首,“行吧,大家都回去吧。”
话落!
像是按了什么开关,原先还一本正经样的孩童,瞬间皮猴附身,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明明房间里就二十多个小童,宋延年却觉得自己给三百只鸭子包围了。
黄昏时分,学里的小童大多数都已经背上书篓回附近家中。
借住在褚家义塾里的孩童并不多,只有十来个,宋延年暂时只有一个同寝室的,名唤郭荣,是安同镇附近一户渔民家的孩子。
“延年,明日休假,今晚你和我一起回渔船吧,我把我养的鸬鹚介绍你认识,它抓鱼可厉害了。”
“明天我让它抓一条最嫩的鱼,我们一起烤着吃,可好吃了。”
郭荣只比宋延年大两岁,因为家里人常年在溪陵江打鱼,是以郭家一家子都以船为生。
船上湿气大,孩童不比大人,所以,他的家人考虑了一番后,虽然义塾离家不远,也还是将他寄放在了义塾里,只每旬休假时才会回去。
别看郭荣个头比一般孩童要大,心思却异常敏感。宋延年就见他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天。
那抽抽搭搭的哭声,让他都不忍心了。
在安慰过几次后,郭荣就成了他的小尾巴,平日里吃饭,睡觉,走哪都跟着他。
这情况在宋延年得到了先生的青眼,经常被唤去书房里加小灶后才好了一点。
因为郭荣超怕先生。
不过,已经适应了义塾生活,并且交了新朋友的郭荣,还是非常亲近宋延年。
这不,宋延年成了他第一个邀请去家中渔船上的同窗。
鸬鹚?宋延年心动连连,最后还是忍痛拒绝了。
“不了。”言语带上歉意,“我爹明天会来看我,我这会儿跑了,他找不着我该担心了。”
“好吧。”郭荣只得作罢,想了想,“那你和你爹商量下,下次休假的时候,带你去我家渔船玩耍行不?”
“我们还可以去采河蚌,挖河螺,捞蚬子,可好玩了。”
宋延年更心动了,用力点头,“下次休假我一定去,你等我!


第25章
是夜,所有孩童都已离开书院,先生也回到闽秀村自个儿的家中,做粗活的大娘去了镇上和自家闺女团圆,走时顺道还给宋延年做了顿晚膳。
整个义塾一片寂静,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热闹喧哗。
宋延年三两下就爬上了玉兰树树梢,拍了拍树皮。
“我要开始了哦。”
树梢微微晃动,似在欢欣鼓舞。
这段日子,因为宋延年的好记性以及表现出来的聪慧,让一生不得志的童先生爱才不已。
时常感叹他临老了还能收到这么一个有天资的弟子,并且将原本属于自己,现在却希望渺茫的的科举期盼重燃到了宋延年身上。
只要他人在义塾,都会唤宋延年去书房中加小灶。
书房里藏书众多,先生看他认字快,又爱看书,便翻出了一本《说文解字》送给了他。
借着询问先生,以及翻查这本《说文解字》,宋延年终于将那本悬浮在脑海中的书弄懂了七七八八。
这两天夜里等大家都睡下后,宋延年随意裹了件外袍,就爬上玉兰树树顶修炼。
今儿个义塾里没有人,他可算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这辰州藏本是一个号称云崖散人的道人在一处深水潭的石碑中复印出来的刻本,所书之人已经不可考。
是以开篇云崖散人就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堆自己在谭中初见此书的欣喜,以及细细品读后拍案惊叹其绝妙的赞叹语。
到最后,更是累累赘述了三张大纸不得修炼该法门,一事无成的郁闷心情。
“余六十余年妄学道,终成一场空,静待有缘人,盼尔终有金丹换骨时。。。。。。”
最后,云崖散人叹息的作罢,将这带着他殷殷期盼的抄本带回最早发现辰州藏本的水潭附近,封存了起来。
随着日新月异,时光流转,早已经是星燧贸迁,江山阻隔。
那一片深水无人之地,也已经成了一片连绵的山脉,兜兜转转机缘巧合之下,被宋延年得到了传承。
他若有所思的将这云崖真人的自述又看了一遍,只觉得这辰州藏本的文字,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选择着适合它的主人。
藏本前面主要讲述的是一门呼吸吐纳之术,配合着姿势动作,炼化天地之气化为灵韵引入周身气脉处,不断冲击,以达到蕴养自身的功效。
几个呼吸间,就像是有什么助力,宋延年轻巧的爬到玉兰树最高的那根枝干。
拍了拍枝干,宋延年道,“谢了哈。”
枝干微微晃动:不客气。
一股带着笑意的意念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宋延年熟练的盘好腿,闭眼,脑海那悬浮着的书页泛着微微银光。
“抱元守一,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
随着他的呼吸缓缓变慢,天地间,一股似银非银的光亮气韵从四面缓缓流来,没入宋延年周身。
舒坦!宋延年只觉得神魂都好似被洗涤,暖暖的光晕包裹着他,他就是光源中心,不断的溢出来不及吸收的灵韵之气。
玉兰树吸收着宋延年吐纳出的灵韵之气,更像是喝醉了酒。
微微醺的轻轻晃动着枝丫,整棵树开心的恨不得将根脚从泥里拔出,再好好起舞一番。
清晨,第一抹阳光照耀下来时,宋延年就睁开了眼睛,惊讶的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可算是不麻脚了!宋延年乐的哈哈笑了两声。
此时的他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劲儿,他相信只要他想,就能一跃跳出十几米远。
“开心开心。”脑海里,玉兰树的情绪不断传递过来。
宋延年哭笑不得的拍了拍树干,“别晃了,昨晚你是不是一直晃个不停,也不怕把我摔下来了。”
“不会不会。”玉兰树晃动了枝丫,表示摔下来它也会接着。
“不和你玩了,我得洗澡去了。”宋延年用手捻了捻指尖,就搓下了一条灰泥鳅。
暗自庆幸泥下的皮肤只是稍微白了一点,要是一下子变得莹白有光泽,他爹娘该不认识他了。
义塾里没有人,宋延年便大方的光脚跑到后厨,从井里打上两桶水,再往灶膛里塞了两根柴,烧上满满一锅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宋四丰来得时候,宋延年正在井边搓着自己的衣服。
“延年。”
宋延年闻言,转头看向大门,欢喜的朝他爹招手,“是要去铭哥儿那边了吗?爹你等等我,搓完这件衣服我就可以走了。”
上次他爹和他说过了,这次来时要打个野味,再寻摸一些山珍给张铭家送去。
盖因在宋延年入学后,铭哥儿媳妇林氏就传出了好消息,现在已经有孕月余了。
月份还比较浅,林氏暂时没什么不适。
宋四丰看着儿子小小的手泡在桶里,上下来回不停的搓着衣裳,心疼不已。
“怎么就要自己洗衣裳了?你钱婶子呢?”
“今儿个放假,钱婶子去镇上她闺女家了。”宋延年满不在乎,“没事,我长大了,这些活自个儿也能干。”
宋四丰听儿子这么一说,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现在已是深秋,这井水已经有些凉手,这不,他乖儿白白的手,不知是用力揉搓还是冻的,指尖已经开始泛红。
咦,白白的手?
宋四丰这才发现,几天不见,他那黑黝黝的儿子已经白了不少,虽然还不是很白,但比之前那皮猴样好了许多。
宋四丰接过他手中的衣裳,一边搓一边说道,“爹来就好,你去打一瓢清水来,将手冲干净。”
“乖儿,这才几天,你又白了一点,果然这义塾的风水就是养人啊。”
“现在,我就可以想象我们延年以后丰神俊朗的模样了,肯定像我。”
宋四丰乐乐呵呵。
宋延年已经习惯了他爹的彩虹屁,觑了他那老菜帮子脸,暗道像你就遭了。
宋四丰像是瞧出了他心中所想,吹胡子瞪眼,“像你爹我怎么了,想当年我年轻时,也是这十里八乡数一数二响当当的美男子!”
宋延年偷笑,“是是是,我听娘夸过好多回了。”
接着岔开话题和他爹商量道。
“爹,下一次旬假时,你就不要特意来看我了,我同寝的那个同窗你还记得吗?就是郭荣,他邀请我去他家玩,他就在安同镇,离义塾不远的。”
“可以吗?我超级想去。”
宋延年说得情真意切,他只是狡猾的没有告诉他爹,郭荣家是以打渔为生的,家是在安同镇没错,却是生活在渔船上。
上次沉船事件后,他爹对他坐船都有阴影了,要是知道是渔船,说不定就不肯了。
果然,宋四丰没有多想,“既然人家邀请你了,你就去吧,去别人家里要有礼貌。”
说完,又强调了一些做客的规矩,宋延年连连称是。
宋四丰几下就将宋延年的衣服洗了干净,搭在了院子里的竹竿下。
“好了,我们出发去铭哥儿家。”
宋四丰将媳妇给延年带的那份包裹放在他的房间里,又拎上准备送给张铭的包裹,催促宋延年赶紧跟上。
“迟了时间该到饭点了,那样显得咱们故意踩着饭点上门蹭饭,不好不好!别人该讲究咱们了。”
此时宋延年正趴在地上,往床底下扒拉着东西,听到他爹的催促,只得喊道,“等等,我很快就好了。”
说完,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布包裹,“好了,我们走吧。”
宋四丰看了他手上的小包裹一眼,不免好奇,“这是什么?”
宋延年嘿嘿一笑,“我给铭哥儿媳妇带的礼物。”
说完,轮到他催着他爹快走。
两人将义塾的大门关好,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才刚走到张铭家门外,两人就听到了林氏比往常大了许多的声音,她的声音闷闷的,又硬邦邦的。
“说了我不去,这儿就是我自己家,怎么就待不得了。”
林氏看到大门外的宋四丰父子,勉强笑了下,“叔公和延年来了啊,快进来坐坐吧。”
宋延年跟在他爹后面,走进林家院子,他用眼偷觑了一旁的张婆,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没礼貌,还不和你婶子打招呼?”宋四丰牵着宋延年的手,对张婆道。
“张家阿姐,什么时候来的,清早船上都没见到你。”
张婆眉眼耷拉的看了他们一眼,并不接话,转而继续对张铭说,“我言尽于此,你自个儿掂量下和媳妇再说说吧。”
说完,拄着一根竹棍子,就往外走。
宋延年发现,张婆的精气神比上次看到的差了许多,也许那一次使用天元宝镜,对于她来说,真的也是元气大伤。
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恢复。
“爹!”宋延年扯了扯宋四丰的衣袖。
宋四丰冲愣在一旁的张铭喊,“愣着干嘛,还不去送送你奶奶。”
“哦?噢!”张铭手足无措的应了一声,又看了眼媳妇,媳妇并不搭理他。
“快去快去!”宋四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平时瞧着挺机灵的啊,今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的,没看你奶奶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吗?”
“放心,你媳妇这里有我们在。”
张铭看了蹲坐在角落里咬着旱烟屁股的老丈人林瘸子,又看了看宋四丰父子,这才稍微放心的往外跑去。
“奶奶,等我一下。”
宋延年收回了看张铭的目光,对扭着头明显还生闷气的林氏道,“铭哥儿媳妇,我给你带礼物了。”
说完,献宝似的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林氏整理了心情,将难看的表情收了收。
别说,包裹入手还挺沉的。
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啥?”
说实话,宋四丰也挺好奇的,这孩子一路上坚持自己拎着包裹,对自己亲爹还卖着关子呢。
林氏将包裹往院子里摆放的长凳上一放,解开包裹,原来是一枚枚壳色青黛的野鸭蛋。
鸭蛋各个浑圆,壳面干净无一丝泥,咕噜噜的滚在包裹里,可以看出送蛋人的用心。
“这都哪来的呀。”林氏有些惊喜。
“义塾后面有一片芦苇丛,我在那儿捡的。”宋延年冲着林氏笑,“我爹说你有小宝宝了,这野鸭蛋加了水炖得嫩嫩的,再加几滴香油,可好吃了。”
“我就爱吃,宝宝肯定也爱吃。”
林氏原先听得心中感动,待听到这,噗嗤的笑了一声,“宝宝哪还懂得喜不喜欢啊。”
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说道,“你好好读书就好,忙这干嘛!”
“铭哥儿媳妇待我好,我当然也要待你好。”
宋延年继续道,“上次多亏了你和铭哥收留我和爹,不然我们可惨了。”
林氏笑道,“哪就这么严重了,再说了,你爹都谢过我们了。”
说完,指了指柴房里的木头,“瞧见没,那些个木头都是你爹劈的,都月余了还没有烧完呢。”
“爹劈柴是爹的心意,这野鸭蛋是我的心意。”宋延年说着话,视线扫过她和铭哥的房间时,突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其他人聊着天并没有注意到。
宋四丰叹息了一声,劝林氏道,“你这奶奶性格是有些奇异,但是人不坏,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你这还怀着孩子,犯不着生闷气。”
“伤到孩子可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林氏像是找到了倾述对象,霹雳哗啦的抱怨了起来,“要是别的也就罢了,张铭这奶奶,冷不丁的跑来要我搬回小源村居住。”
“你知道为啥不?就因为我怀孕了。”林氏表情夸张,就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说我娘以前生我时没走过妇人生产这道鬼门关,最后人才没的,所以我娘家很有可能会出产鬼。”
“还说什么娘家的产鬼,最爱捉弄出嫁的闺女。”
“说的什么胡话!”林氏愤怒,“莫说我娘有没有成为产鬼这一事,就是有,我自个儿的娘,怎么忍心就害了我。”
林氏扭头,手指急速的拨弄着腰间的穗子,“反正我是不信的。”
宋延年的眼睛有些发直的看着林氏和张铭的屋子,因为是白天,林氏方才将窗子打开透气。
透过窗棂,就能看到他们睡卧的床榻。
此时,一个肚大如箩,和林氏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正侧坐在床榻沿边,不动不语,身穿淡碧色的衣裳,系着明黄色的裙子,全身整洁而没有一丝血污。
似留意到视线,微微侧头,只见喉间一道血饵红线,她对着窗棂外微微一笑,脸颊左畔浅浅一酒窝。
看过去分明不可怕,宋延年却觉得鬼气森森。
他倒吸一口凉气,突然不是很想娶有酒窝窝的媳妇了。
真的!


第26章
“我奶奶乘船走了。”张铭垂着头走了回来。
“丽娘,不然,你也回小源村住住?”张铭迟疑的问,“在村子里,我娘他们还能照顾照顾你。”
“这时候月份小,你还没什么反应,再过段时间月份大了,各种反应上来,你就得遭罪了,有我娘他们照顾,我多少也能安心一点。”
林氏将手中的穗子砸回腰畔,喷他,“说得轻巧,我要是回去了,爹和你怎么办?衣裳谁洗,饭谁做?”
“我自己的家,怎么怀个孕就变得住不得了。”
“轻点轻点。”张铭一脸紧张样,“砸到我们儿子就不好了。”说着话一边伸手将穗子捋顺。
宋四丰抽抽嘴角,都快要没眼看了,就穗子那点线头,再重能重到哪儿去?还砸到儿子!
林氏背过身,“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走!”
张铭尴尬的冲宋四丰一笑,转而继续对林氏说道。
“我走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褚家才当值不久,事情一堆的忙,平日里饭都得找着空档时间吃,还怎么回小源村。”
“你也别担心爹和我了,我们两个大男人,粗糙着对付一下也就行。”
“你在小源村,有人照顾着,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爹你说对吧。”
林瘸子蹲在地上,沉默的咬着旱烟屁股,并不帮声,显然他对亲家奶奶的话是不怎么相信的,也并不想让闺女离开林家。
气氛一时又陷入僵持。
“我觉得你们还是听张婆的吧。”
听到这里,宋四丰将事情来龙去脉也都听懂了,知道张家的意思是媳妇怀孕了,从迷信习俗上来讲,希望这媳妇能在婆家养胎,而林家父女两人显然都不愿意。
听到宋四丰的帮腔,张铭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宋四丰继续对林氏父女两说道,“你这亲家奶奶只是说话直了一些,但她是有真本事在手的人,她说的话你们要听,尤其是这神神鬼鬼之事!”
说完,又将上次村子里闹水鬼的事情提出来溜了溜。
“啊!还有这么一回事。”林氏捂嘴惊呼,转头看向张铭。
“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张铭点了点头,“是啊,上次四丰叔来时,我就听他提起了,前两天我回村,村子里的人也和我说起这事。”
说完,朝厨房方向努努嘴。
“喏,要不你说,村民咋这么热情,还送我这么多个的鸡蛋,蘑菇啊木耳啥的,虽然这些东西在村里常见,但好东西谁家还嫌多啊,这都是看在咱们奶奶的面上,才送我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张诺疑惑。
“我没和你提起过吗?”
说到这,用力拍拍额头,“肯定是我最近忙疯了,给忘了,我一直还以为你是知道的。”
林氏听到这,心里相信了几分,摸了摸肚子不说话。
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亲近的人说的话他不怎么相信,旁人说的倒是听得进去。
林氏听宋四丰这么一讲,原先坚持的心动摇了。
不禁看了看他爹。
张铭看出媳妇的动摇,赶紧继续加把火劝道。
“又不是说去很久很久,生完娃娃咱们就回安同镇了,成亲时咱们都说好了以后住安同镇,我可没有忘记。”
最后,林瘸子也发话了。
“那就去小源村住一段时间。”
宋延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产鬼。
随着林氏下定决心要暂时离开安同镇,去小源村养胎时,她屋里的那只鬼坐不住了。
只见原先坐在床沿边不动的它,僵着身子站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将视线盯住林氏,最后停在她的肚子处。
它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异样,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只是喉间红丝似的血饵突然似一条小蛇,蠢蠢欲动。
那边林氏毫无知觉,正和她爹叨叨着话。
“爹你近来眼睛又不好使了吧,我不在家你就早点收工,不要做到太迟了。”
最后沉沉叹息一声,“唉,我真是不放心。”
宋延年大汗都要滴下来了,心里暗道,在场的人里面,你才最不让人放心啊!那产鬼的目标分明就是你!
说句大实话,他是有些慌的!毕竟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鬼了。
之前的林子文不算,那水鬼一直顶着子文的壳,都没有冒出来过,顶多就是皮化了一小块,吓了他一跳。
巨龟那次虽然也很可怕,但任那巨龟再怎么大,也是乌龟的样子。
而这一次,是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鬼,身边其他人还无知无觉。
无形中,宋延年心里的压力更大了,眼神都不敢错开,提防着它的动作。
虽然担心家里人,但该走还是要走,林氏抬脚向院外走去,她想和隔壁的邻居家交代一番,托人多照看下家里。
谁知,就是抬脚出院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屋里的产鬼。
只见那产鬼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随着她的动作,原先就蠢蠢欲动的喉间血饵瞬间狂涨,原先似丝非丝的红线,瞬间变成像是带钩的索,呼啸一声从窗棂处席卷出来,眼见着就要碰触到林氏的肚子。
宋延年一时情急,抓起院子里的一把纸伞,唰的一声将伞打开。
产鬼怕伞,这事在辰州藏书里面有记录。
还好这秋日多雨,林氏将伞放在院子里,好让家人取用,这才方便了宋延年。
随着纸伞的打开,只见那产鬼的血饵被薄薄的伞面打了回去,血饵像是一条灵活的长蛇,弹回空中,无奈的游蹿,对于纸伞,似有忌惮。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宋延年看了看手中的伞,确定它只是普普通通一把伞。
血饵被打回,产鬼面露悲怆,尖利的啸声时而像是怒叱,时而露出悲怆神情,声声似悲啼。
还别说,那张和林氏有七八成相似的面容,露出这么一副悲伤模样,不像鬼物,倒有那么些许的勾人泛起同情心伤。
宋延年心中暗暗警醒,果然鬼物最擅长迷惑人心。
伞就那么大,而院子里空间却不小。
一击不成的产鬼调动着喉间的血饵,眼见着就要绕过那张开的伞,从半空中坠下,然后缒入林氏口中直到勾住腹中的胎儿。
危机时刻,宋延年万分感谢那云崖真人,感谢云崖真人的话痨,感谢他在辰州藏本里絮絮叨叨写了许多生平之事,其中就有几次的捉拿妖邪的经历。
宋延年原先都当话本子看了,而此时云崖真人那些经历却给了他莫大的经验。
他知道这产鬼最厉害的就是喉间的这道似丝非丝的红色血饵,一旦这血饵缒下孕妇腹部,勾住胎儿,她便能牢牢的控制住产妇。
到时,它能让产妇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最后胎儿崩于腹中,产妇也难逃一死,而那产鬼便是讨替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