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的。”
宋延年:“谢谢钱婶子。”
钱婶重新坐回杌凳,看着正自己洗漱的小孩。
她青年守寡,多年来独自一人拉扯闺女长大,前年送闺女出嫁后,自己一人在村里种菜喂鸡,偶尔去镇上赶一趟市集再去女婿家看看闺女。
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就是闲。
那日复一日自己煮饭吃饭的日子,过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这不,才刚听说那褚家老爷要办个义塾,想请个做粗活的仆妇来照顾这些读书的孩子,她就拎了两只肥鸡,上门托了村东老李头的孙子,这才抢到这个差事。
义塾里做活月钱不是很多,每天还忙,里里里外外的都是活。
但她还是很知足。
无他,这样热热闹闹才是生活嘛!
她拿着火钳子夹了一块番薯放到灶膛火堆里,嘴里不忘和延年说着话。
“延年,一会儿来婶子这里,婶子给你煨了块番薯,可香了。”
番薯口感软软糯糯,剥开里头金灿灿的,烤焦后的番薯还有一股特别的焦香。
宋延年艰难的说道,“那婶子你给我留个小块的,最小的就好。”
一边说,一边用手示意。
看了宋延年比划的姿势,钱婶奇道,“怎么就要这么小块呢,那怎么吃的饱。”
同时她也在心生纳闷,明明昨儿个清早她给的那块大番薯,宋延年还吃的挺欢畅的。
这不,她今儿怕他吃不够,特意往灶里多埋了两颗。
宋延年别过头,视线落在正煮着一锅白粥的尺三锅上。
“我喝白粥就好。”
番薯这东西啥都好,饱腹味美产量大,就是吃多了屁多!
别问他怎么知道。
他不是太想提。
“好吧。”钱婶也没有深究,拿起煮饭的勺子搅了搅锅,看了看还没有开花的米粒,转头和宋延年说道。
“这粥还要一会儿才好,你快去温书吧,对了。”
宋延年看向钱婶,只见钱婶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到后厨的一面墙上拿下了一个小纸包。
宋延年好奇:“这是什么?”
钱婶神秘的环看了下四周。
“这是我前些日子陪我家闺女去寺庙里进香时,从庙里的一个法师那儿求来的,听旁边的信众都说特别灵。”
“给你!”说罢,往宋延年怀里一塞。
宋延年看着这张包裹着的符纸,想要拆开来看看,却被钱婶一把按住了。
“不能拆,拆了就不灵了。”钱婶一脸不赞同。
“那还是钱婶你留着吧。”宋延年推辞。
“钱婶还有,说给你的,你就收下吧。钱婶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溪陵江沉船发生的时候,咱们延年就在船上。”
说到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戴着吧,钱婶的一点小心意。”
宋延年只得将那包着黄纸的符箓收到怀里。
“那就是谢谢钱婶了。”
回到屋里时,郭荣摊着手睡得正香。
天色还暗着,宋延年将油灯搁在桌上,摊开昨天借阅的注释,就着灯光翻看。
半晌,他摸了摸怀中的符箓,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将那黄纸打开。
宋延年:……
他面无表情的将这张泛着微薄道韵的求子符重新折叠好,随意的夹入一本书中。
--
酉时,义塾门外。
一群身穿灰色劲装,一副家丁打扮的下人正神情沉默的站着,气氛肃穆中带着点哀戚。
中间一抬轿子椅上半躺着一个形容枯瘦的少年,一身淡青色外袍,衬得他更是虚弱。
此时正病恹恹的单手支着头,似疲惫万分的闭着眼,眉心一团紧凑。
酉时恰巧是学生正是放学的时刻,尤其明日就是旬假,住在义塾里的孩童也打包好行李准备家去。。
这不,两边的涌动的人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宋延年收拾了一身衣服,揣着全部的家当一两银,才走出寝室就听到了前方的喧哗。
“怎么了?”他拍了拍先他一步在门口的郭荣,诧异的问。
郭荣努了努嘴,“门口堵着了,听说是我们褚善人家的二公子来了。”
宋延年:“那没事,应该很快就通了,我们再等等。”
果然,在管家的指挥下,很快门外的那群人抬着一顶轿子椅有序的进来了。
“果然是少爷!这排场就是大!”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孩童酸溜溜的说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同伴扯了扯衣袖,他也意思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干咳了两声,见身边人看着自己,面色羞躁的闭了嘴。
郭荣低头冲宋延年说小话,“我知道他,他是前两天新来的,叫做郭仁。”他撇了撇嘴,“我不爱和他玩,他说话酸里酸气的。”
宋延年赞成,这种人说好听点叫做口无遮拦,实际上最是忘恩负义。
他们这些在义塾里读书的孩童,受了褚家大恩惠,怎么连褚善人家的孩子坐个轿子椅回家都酸上了?
这义塾可是褚家老宅。
宋延年好奇:“他和你一个村子的吗?”
别看郭家虽然生活在船上,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村子,只是村中的屋子许久没人居住,有些荒废罢了。
“才没!”
“让让,大家都让让。”褚管家走在那群人前头,嘴里不停的喊着,大家听到声音都自觉的往路两边站去,路中间空出一条道。
轿子椅从宋延年面前经过时,他多看了两眼。
“咦!”
“怎么了?”郭荣问。
“这个哥哥我认识。”
宋延年面容难掩诧异,虽然只见过一面,而且这少爷和之前的模样可以说是大变化,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这坐在轿子椅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头一次去褚家书肆,送了他纸张和一管笔当添头的胖胖小哥嘛。
前些日子他再去时,还特意留意过他来着,可惜那次没有见到人。
原来不是书肆里的伙计,而是书肆的主人啊!
难怪大方!
郭荣也有去褚家书肆买过纸张砚台,接待他的也是那胖小哥,他听闻宋延年这么一说,下意识的摇头。
“怎么可能,书肆里的那个人胖着呢。”
宋延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这胖小哥是经历了什么,才短短的月余时间,居然从原来的胖模样,变成现在的枯瘦模样。
“走喽走喽!”
褚家人已过,书院门口的路很快就通了。
郭荣雀跃的招呼上宋延年,一边走一边兴奋的嘴里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等会儿到船上了,咱们就一起去放虾笼,你挑个地儿,我也挑个地儿,今天夜里咱们一起比比,看谁的笼子里虾多。”
“我就不信了,读书我比不过你,这抓鱼摸虾可是我的拿手好戏,还能输给你不成!”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时不时的追逐打闹几下,很快就到了溪陵江郭家停放船舶的地方。
“舟舟,今儿这么早回来啊。”
乌篷船里,一个身穿草黄色半臂粗布衣裳的少女,掀开船上的那块遮帘,笑吟吟的冲郭荣说话。
一头乌黑的青丝用一根简单的布条高高盘起,显得她利索又高挑。
“这是我的姐姐。”
“姐姐,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宋延年。”
郭荣冲他们两人互相介绍着。
“郭姐姐好。”宋延年跟着郭荣喊了声姐姐。
郭雅眉眼弯弯,“你也好啊。”
虽然是普通的渔家女子打扮,但她的眉梢眼角难掩秀气,是个漂亮的姑娘。
“走喽,快上船吧,我带你们过去。”
原来,郭家有两艘船,一大一小,现在这乌篷船是艘小船,而郭荣的父母都还在大船那边。
平日里一到郭荣放假的日子,郭姐姐就撑着小船停在说好的地方等郭荣。
宋延年刚在乌篷里坐好,只见郭雅撑着一支长篙,一撑一用力,船只似轻轻巧巧的浮在水上,转眼就滑出老远。
郭雅一边撑着船,一边笑着,阳光洒在她麦色的脸上,脆脆的声音都好似带着阳光的味道。
“延年,你和我说,我们家舟舟在书院里,有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
宋延年侧头:舟舟?
郭荣:我的小名啦!
只见郭荣苦着脸,双手合十,悄声说着拜托拜托。
宋延年:……
“这么怕你姐啊?”他也小声的问。
“你是不知道,她可凶了。”


第30章
“又凶又坏!”
“我听到了哦。”
船外传来郭家姐姐带笑的声音,郭荣一下就闭了嘴,只耷拉着眼角苦着脸看向宋延年。
宋延年闭眼:“就还不错。”
郭雅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舟舟,我都看到你手上肿肿的包了,是不是又挨先生打了?”
“啧啧,红红肿肿的,这打的得是多疼啊。”
她嘴上说着心疼的话,可听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怜惜。
宋延年:是亲姐没错了。
“知道还问那么多!”郭荣嘟囔。
他和宋延年都红了脸,一个是因为老底被揭,气的,一个则是说瞎话被发现,羞的。
看到两人的反应,郭雅哈哈笑得更欢畅了。
秋天的河面很安静,黄昏时刻的落日,为江面镀上了一层金黄,就连河畔那白头的芦苇,都似染上红妆。
偶尔一两只白鹭飞过,惊起层层波纹。
一开始宋延年看向水面,是假装在看风景,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但渐渐的他却真被这水景迷住了。
船只顺水划行,途中经过几块渺无人烟的水中绿洲,绿洲上草肥苗高。
郭荣注意到旁边宋延年的目光一直追逐逗留着这水中绿洲。
“在看什么?”
郭荣纳闷,这绿洲除了草,就是石头沙子的,有啥好看的。
“别看了,再看头都要扭掉了!”他将宋延年的头转了回来。
船只已经划过绿洲范围,很快绿洲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宋延年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没什么。”
他只是想在上面养鸭子了!
郭荣不知道身边的小伙伴已经从鸭生蛋,到蛋生鸭,再想到了鸭鸭蛋蛋无穷尽了。
“到了到了!”
水域里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待看到前方一艘挂着青灰色番旗,上面大大写着郭字的乌篷船时,郭荣高兴的站了起来,指着船看向宋延年。
“看!那就是我家的船。”
兴奋之下他的动作有些大,脚下的船只都随之晃了晃。
他转头冲郭雅喊道,“姐,我们快点。”
“好嘞,都坐好喽,我们要过去喽!”
郭雅拉长声调,船只陡然加速,在快到的时候才收了手中的竹竿。
她立在船头静静等待!
“砰!”
两条船发生轻微的碰撞。
“臭丫头!我就知道是你。”
郭大娘从船舱里出来,掐着腰骂郭雅。
“你是不是嫌老娘命太长。”
船撞上的时候,她正好往河里打着水,差点没给撞进河里去了。
宋延年走出船舱就看到了对面船上妇人掐着腰,大嗓门骂着郭家姐姐,可能是因为常年船上讨生活,她比村子里的大娘都要更黑一些。
因此,看过去有些凶!
郭荣显然有些怕他娘,站在旁边对宋延年小声说道,“这是我娘。”
宋延年抱着自己的包裹,喊了一声婶子。
“是延年吧!”郭大娘马上变了个脸色,挤出一丝笑和宋延年打着招呼,“唤我大娘就好了!”
“前些日子就听我们家郭荣说你要来玩了,过得来吗?要不要大娘过去抱你?”
船和船之间有缝隙,不是常年生活在河上的人,对这是有恐惧的,故而郭大娘有此一问。
宋延年:“不用不用,我过的来。”
说完和郭荣一起等着郭雅停好船。
旁边,郭雅满不在乎的收了竹竿,捡起船上的缆绳,三两下就跳到郭家的大船上,半蹲着将小船的缆绳系在大船的锚桩上。
“我有分寸,这点重量又撞不坏。”
郭大娘气了个仰倒,直说过几天就要将郭雅嫁出去。
郭雅呛声,“我才十二岁,嫁过去干嘛?当童养媳啊!”
“看吧!”郭荣现在宋延年旁边,压低声音悄声说道,“我就说她又凶又坏!”
“我娘都凶不过她!”
宋延年:“不会,就是有点皮。”
说完,也学着郭雅的动作,三两下跳到了大船上。
郭荣一脸不敢苟同的跟上。
说是大船,其实也不大,舱内睡觉的地方也只有两米宽,因为还未到睡觉时间,上面的铺盖被郭大娘卷了起来,吊在两边。
现在只看到空荡荡的木板。
为着宋延年这位客人,郭大娘今早特意留了两尾胖乎乎的马鲛鱼,准备做丸子汤。
做丸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将鱼肉去骨剁成鱼泥,搅拌至有粘性后才拌上各种调料,混合着面粉成团,最后挤成一个个丸子,下入热水中漂浮成型。
一道菜做下来,费时间又费工夫,虽说她们渔家不缺鱼,但他们也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舍得这么麻烦。
郭雅一听是做丸子,就要上前帮忙。
“臭丫头,不用你!你带他们两个玩去吧。”
郭大娘还有一丝气性,又叨叨了郭雅几句。
转头对宋延年又是挤出笑,“延年啊,和姐姐他们好好玩,一会儿回来吃丸子汤。”
说完,郭大娘提起一把刀,走到船尾那边准备将鱼剖腹去鳞。
“我娘笑的好奇怪啊!她这样我好不习惯。”郭荣抖了抖身子。
宋延年:“别这么说,你娘很好的。”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常年劳作的妇人,生活的艰苦,让她很少有笑容,以至于她笑起来自己都不习惯了。
宋延年看了走在前面的郭雅,心想也许,十几年前,郭大娘也是像郭雅姐姐这样爱逗人又爱笑,再有点皮的女孩吧。
“走吧,做丸子还要许久,我带你们玩去。”
郭雅的一声叫唤,将宋延年从奇怪的惆怅里唤了出来。
“姐,我们一起去放虾笼子吧,我和延年都说好了,要比赛看看谁抓的鱼虾更多。”
郭荣指着宋延年嘿嘿笑着,“今天我可得大显身手一番,让这呆子看看,我这江中小霸王的风采。”
郭雅给了他一个脑瓜子,“你这呆子喊谁呆子呢。”
宋延年:……
此处应该给郭家姐姐来点儿掌声!
郭荣瞪了他姐一眼,“你打我干啥,延年都不计较!”
郭雅咬牙,这呆子!
郭荣瞪完眼,转头噔噔噔的往船舱里跑,从船壁上的篮子里摸出两块馍,自己咬了一块,递了一块给宋延年。
“先吃着垫垫。”
宋延年还有些气他喊自己呆子,板着脸将饼接了过去。
奈何一番作秀给瞎子看了,郭荣是半点没看出他的气闷,片刻后,宋延年自己也就不气了。
算了,和这傻瓜计较啥!
叼着饼跟在郭雅身后,一起将挂在船沿边的虾笼子翻了出来。
宋延年对着手中的虾笼子多瞧了几眼,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捕虾笼。
只见虾笼用细小的竹篾编织而成,中间由两个相互通联的圆筒缝合而成,两端分别有一个套篓一个盖头。
郭雅:“延年,在看啥呢。”
宋延年沉思,“我在想,它为什么会沉下去呢?”疑惑的抬头问郭家姐姐,“竹子不是该浮着吗?”
郭雅闻言笑道,“因为煮过了呀。”
经由郭雅的解释,宋延年这才明了,原来渔民做好虾笼后,还会放在水中煮开,这样煮过的虾笼才会下沉到水中诱捕鱼虾,也更加的耐用。
生活中真的是处处是学问啊。
一边心怀感叹,宋延年手中的动作却不停,他帮着用麻绳串起一只一只的虾笼,并将捕鱼抓虾用的虾团诱饵揉成一个个细条,装入笼子里。
“好了好了,再多咱们到时也拉不动了。”
最后还是郭雅制止了两个小孩,三人一起将两串分别有二十只虾笼的绳串拉到小船上。
“出发!”郭荣做出挥手的动作,中气十足的发出号令。
宋延年也拿了一只小桨摇起小船。
船划出很远,这片水域没有船只,只有静静的流水声。
郭雅问郭荣,“好了没?”
趴在船沿边观察的郭荣这才爬了起来,“好吧好吧,可以了!”
话音刚落,郭雅就将船倒着划,宋延年帮着郭荣将虾笼子一个个放入水中,看着它们一个个卷着小小涡流下沉。
“好了。”郭荣看着剩下的那堆虾笼,问宋延年,“延年,你呢?准备放哪里呢。”
说完,他将找位置的诀窍向宋延年一股脑的倒。
总而言之就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连夜里的月亮也要考虑进去。
宋延年点点头,指了方才经过的一个地方,“就这儿吧。”
郭荣回头看了又看,“就这?你不要再找找吗?”
他觉得延年这随手一指,潦草的很。
宋延年肯定的点头,那里的气息给他的感觉最好,既然人喜好风水,想来这鱼儿也是一样的。
“就这。”
因为郭荣刚才找得仔细,船又划的远,他们出来比较久了。
郭荣想了想饭点都要过了,也就作罢,陪着宋延年将他的那堆虾笼子放到河中。
一边放一边安慰他,“就是没有鱼虾也不要沮丧,毕竟你是第一次玩这个。”
宋延年:“不会,很好玩呢。”
不同于宋延年和郭荣的兴奋,郭雅是半点不觉得有趣,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做惯了的活,腻味了。
“好了,我们回去喽!”她撑起竹篙,招呼着还扒着船沿看河面的两人。
好笑不已,“再看也不会把鱼虾看到笼子里,走喽走喽!”
她一边撑船,一边看了看天空,此时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天上的星星反而更亮。
“我们卯初过来拉网,有货的话刚好可以去趟市集,赶场早市。”
说到这,又对两人继续说道,“这两虾笼是你们自己放的,要是明早卖的出去,铜板就自个儿收着吧。”
宋延年和郭荣两人闻言更是开心不已,郭荣甚至已经计划好要买几包糖了。


第31章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又回到了大船停泊的水域。
夜里,几艘船只用铁链捆绑连锁在一起,秋风呼啸过河面,船只仅仅是在水面上微微荡漾。
宋延年这才知道,原来渔户之间也是有守望相助的。
通常八九户相熟的渔船会在同一个水域停泊,他们白日里分别划着自家的小船去捕鱼,能捕多少,全凭各家的本事。
但售卖鱼获时,他们往往会汇聚在一起,抱团不至于轻易被人压价,几搜船中还有一条船是专门用来处理大家卖剩下的鱼。
郭雅指着那条明显造型不同于其他船只的木船,回头看向宋延年。
“我们一般都在这条船上腌鱼。”
果然,风中带来一股咸鱼的味道,腥腥臭臭的,站在下风口的宋延年忍不住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
郭雅又是一阵哈哈笑。
宋延年揉了揉鼻子:感觉鼻子要坏掉了。
郭雅:“别看它闻起来臭臭的,煮的好的话,可香了!”
“到时去学堂的时候,带上两尾去。”
宋延年摇头,表示不是太想要。
三人回到船上时,丸子早已经做好,只是秋日里风大,做好的丸子也已经放凉了。
郭大娘又将丸子用小炉子热了热,这才端到船舱里。
“夜里风大,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郭雅一起帮忙着将放在甲板上的小饭桌搬到了船舱里,顺手将原先挂在乌篷檐下的油灯拎到了舱内,往桌上一摆。
宋延年和郭荣两人早就盘腿在舱里等着了。
船外秋风呼呼吹过江面,舱内狭窄的空间,被昏黄的油灯灯光充盈,柔柔的灯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微微跳动,别有一番温馨。
“带他们去哪儿玩了,去了这么久?”
许是气氛太好,郭大娘原先问责的话,都压低了声音。
只见她拿着一把大勺,往每个孩子碗里舀着丸子,侧头看向郭雅。
“我们去放虾笼了。”郭荣插嘴,捧着碗喊烫。
宋延年接过他手里的碗,帮他放在了桌上。
“谢谢延年。”
郭荣拿着汤匙舀起一个丸子吹了吹,不忘告诉他,“赶紧吃,不然要被我姐吃完了。”
话落!
成功的又收获了郭雅的一个脑崩儿。
“好吃吗?”郭大娘问宋延年。
宋延年:“好吃。”
说完,拿着汤匙又舀了个丸子,一口咬了下去。
他可没有说客气话,这丸子确实是好吃。
轻轻咬上一口,Q弹爽口!
一股鱼类特有的鲜香瞬间包裹住整个口腔,再混合上面粉的香气,让他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不知不觉,一碗丸子就被他吃完了。
放下碗,看看其他两人,也是同样的碗里空空。
看着几个孩子吃的香甜,郭大娘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也显得可亲起来。
“爱吃就好,下次再来玩啊,大娘还给你做这丸子汤,到时大娘换种鱼来做,还会有不同滋味。”
“娘你说真的?”
郭荣马上转头对宋延年说道,“延年,下次的旬假你再来吧。”
说完如数家珍的数着不同种类的鱼名,“白鲢鱼,草鱼……鲅鱼,我都爱吃!”
宋延年:……
他哪敢这么厚脸皮啊,他要敢这样做,他爹宋四丰非得把他的皮给揭了不可。
饭后,郭雅帮忙着收拾桌面,郭大娘又恢复了沉默,方才的轻松笑容像是昙花一现。
她交代了两声,转身就出了船舱到船尾收拾炉子等家什。
只见她扔了个木桶到河里,麻绳晃晃悠悠,很快就打上了两桶水,将水倒入大盆子后,拖过旁边的一张小杌凳,坐下开始洗洗刷刷。
宋延年:“郭荣,你家的鸬鹚呢?”宋延年期待的问郭荣,毕竟他一开始就是被他口中的鸬鹚吸引来的。
据说,这鸬鹚得有三尺三的高度,他可盼着呢!
“对啊!我的鸬鹚呢?”郭荣转头问郭雅。
“姐,你看到我的鸬鹚没有?是不是被爹带去抓鱼了?”
继而发觉今儿他爹怎么这么迟了还不见踪影,往常这时候得在家中歇着了。
“爹呢?”他四处看了看,“去张伯家中喝酒了吗?”
“刚才咱们也忘记给咱爹留一份丸子了,回头他喝了酒,肚子又得闹不舒服了。”
郭荣语气里满满的懊恼。
宋延年眼尾扫到郭雅,发现她从郭荣提起他们爹时,脸色就不大对劲,低着头阴沉着脸。
只郭荣没有注意到,待郭雅听到郭荣还想要给他们爹留丸子的时候,更是将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摔!
宋延年和郭荣都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齐齐看着她。
郭荣小心翼翼,“姐,你怎么了。”
宋延年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抹布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退到一边。
郭雅面无表情,“别提你爹,你爹他死了!”
这是宋延年第一次看到郭家姐姐脸上这么凶,她绷着脸不笑的时候和郭大娘有了两分相似。
郭荣听到后,明显一愣,随即大哭了起来。
宋延年也是一惊,但是他仔细的看着郭雅想了想,就知道她说的应该是气话,并不是真的。
因为她脸上只见怒容,不见悲伤。
这明显不是死了爹的表情嘛。
宋延年提起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正要安慰郭荣,郭大娘就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郭大娘出来的匆忙吗,一双手还湿漉漉的。
只见闺女绷着脸不吭声,儿子在一旁哇哇大哭,客人宋延年在旁边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了这是?”
郭大娘随手往身上擦了擦湿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好了,不哭了,延年还在旁边看着呢?哭得这么大声,羞不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