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复试学子的考棚都漏了雨,案桌上湿湿嗒嗒的,显然是不能用来考试了。
衙役在请示过上官,将这两人安排在了另外两个完好的考棚里。
监考台上,方大人又瞥了一记眼刀子到周知府身上。
周知府:……他明明找人翻新过这考棚的。
他能说啥,他啥也不敢多说。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复试的进行,六十名学子凝神提笔,很快就专注在卷子中。
夏日的雨来的快也去的快,等到午时,太阳已经刺破了乌云,露出万丈光芒。
太阳烘烤着这湿漉漉的大地,水汽蒸腾,到了未时末申时初,琼宁已经一片湿热。
鬼珠尽职的为考棚这片区域带来一丝清爽。
交卷完,大家走出号房,第一件的事情就是耸了耸肩,伸伸腰板。
宋延年挎着考篮,跟着众人走出考棚。
这一次等待放榜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
琼宁府衙,方学政等人正在阅卷,江明启拿起一份卷子,递给方学政。
江明启是阳麓书院的山长,阳麓书院离琼宁五百里开外,为了这次评卷,他一路风尘奔波而来,原本白净的脸都被晒黑了几分。
“大人,这份文章倒是不错,文好字也好。”
方学政接过粗略看了一番,见其不错,又仔细看了一遍,片刻后赞道。
“虽还稚嫩,但颇有鳌掷鲸吞之势,不错不错。”
他说完在上面点了个朱砂,一起放到了中意的文章里,等待下一轮的筛选排名。
等待放榜的日子有些难耐,宋延年去白马河的书肆里买了几刀纸,又自己做了个炭笔,便在屋里涂涂画画。
过了两日,他看着自己画好的厚厚一沓图稿,拿起程婶那儿借来的针线,准备将它们缝合成一个册子。
奈何针太细,纸又太厚,才缝几针,宋延年便觉得册面上那歪歪扭扭的线不和他的心意。
宋延年:不般配,太不般配了,他的画是这么的生动,怎么能配这么潦草的装订。
思索一番后,宋延年在箱子底翻出了一个白瓷瓶子,从里头倒出了一只毛绒大蜘蛛。
宋延年:“我听黄员外说过,朱娘子你一手针线做得极好,来来,吐几口丝将我这册子缝一缝。”
被关了好几个月的大蜘蛛老实极了,她半点不敢耍滑头,卖力的吐丝将这一页页的图稿缝合……
宋延年摸过这细密又齐整的针脚,蓝底封面配着这银丝,瞬间整个册子高级了不少。
他满意的将大蜘蛛装回白瓷瓶,重新塞到了箱子底下。
……
小源村里,宋四丰揣着信件,如风似的从村口刮过。
方二勇抬头看了一眼,和田间浇水的老爹唠嗑道。
“准是他家延年来信了。”
江氏听到听到自个儿子信来了,却是愁眉苦脸了。
“这秀水已经回安同镇了,这可怎么办哦~”
她去哪里抓人给她念信哦。
宋四丰一边拆信,一边笑道。
“不用不用,这次啊,咱们自己都能看懂。”
江氏不相信,她怀疑的盯了宋四丰两眼,这才探头看向他手中的册子。
打开一看,那活灵活现的图画一下印进了眼里。
江氏:“这是?”
她一把抢过宋四丰手中的图册,仔仔细细的翻看着。
宋四丰倒抽一口气,还好他松手的快,不然就该被扯破了。
他忍不住埋怨,“你轻点儿,扯破了怎么办,我又不会霸着这图册不让你看。”
江氏不理他,她一页页翻看的很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是擦眼泪。
宋四丰嘀咕她,“年纪一大把了,眼窝子还这么浅。”
他选择性的遗忘自己刚刚看到册子时,那发酸发涩的鼻尖。
宋四丰:“延年这孩子懂事,咱们就提了一嘴找了秀水念信,他就画了这么些图稿回来,这该花多少时间哟!”
江氏却不和他闲聊,她看得又慢又认真,一会儿的还会重新翻回去再看。
“你瞧你瞧,这张是儿子在和咱们问候呢。”
宋四丰凑近一看,可不是,上面一个小人儿正认真的作揖呢。
……
这边的宋四丰两口子看着图册,琼宁州府也张贴出了红榜了。
宋延年看榜到家时,送信报喜的衙役也已经到了他家院门前,他扛着一个挂着小铜锣的彩旗,一个人就整出了一队伍人的热闹劲儿。
见到宋延年,报喜的衙役眼睛一亮。
“恭喜宋秀才拿了个案首,小的听咱们大人说了,学政大人们对宋秀才那是赞不绝口。”
“祝咱们秀才公鲤跃龙门,魁星点斗,前程似锦……”
宋延年憋着笑,他觉得这报喜的衙役,估计对下一个学子差不多也是这样说。
好听话大家都爱听嘛,他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多谢多谢,这么大热天的辛苦你了。”
报喜衙役接过荷包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估摸着是个小碎银,一时间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
宋延年侧身:“大哥进来喝杯清茶?”
报喜衙役笑着推辞,“不了不了,还有几家等着我报喜呢。”
宋延年了然,还有几家喜钱没拿呢,他笑道。
“那就不叨扰大哥。”
报喜的衙役走后,街坊邻居也陆陆续续的出来和宋延年道了一声喜。
宋延年客气的一一回礼,这才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他见王昌平这些日子一反常态,常常将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都不出门,不免有些担忧,毕竟也是同住了这么多天的舍友了。
他敲了敲隔屋的厢房大门。
“昌平兄,昌平兄?”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脚步的走动声,王昌平拉开大门,露出一张眼底发青的惺忪脸。
“是延年兄啊。”
宋延年吃了一惊,他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王昌平。
“昌平兄近日是又撞客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他这里干净的很,当然,要是王昌平去外头他就不敢保证了。
王昌平:“没呢。”
他将桌上一沓子稿子拿了过来,“喏,就是这些东西,我这段日子都没睡好,日日挑灯到凌晨。”
宋延年接过一看,登时瞪大了眼睛,上面居然是志怪类的话本粗稿。
别说,还怪好看的,起码比坊间里的那些话本子好看。
宋延年手里拽着稿子,心中暗暗忖度,难道是亲身经历,所以写得格外的情真意切。
瞧瞧那跌宕起伏的情节,波澜壮阔的文字,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了。
王昌平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了下去,他颓废的将脑袋瓜往案桌上一搁。
好半晌艰难的问道,“延年兄,你说过我命星耀耀,就是撞鬼也没有性命之忧,这是真的吗?”
宋延年看着这好像吃错了药,大变一人的王昌平。
王昌平催促他,“是不是真的啊?”
宋延年点头。
王昌平眼里放出精光,一扫这两日的萎靡,当下决定今晚就独自一人去坊间夜市里闲逛几圈。
他现在才发现,鬼算什么,没有银子才是可怕。
他老爹翻出了旧账,发现了自己账上少了一千两文银,查来查去,发现是他支走的。
这事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他老娘来信了,说老爹暴跳如雷,严明要和他断绝父子情分,她也爱莫能助。
王昌平想到自己欠宋延年的三十两银票,顿觉得眼前发黑。
就连他家银扇,这势利鬼一样的东西。
见他好似还不上那三两半的碎银了,这两天都是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
就在刚刚,都能对他甩脸色了。
这一刻,王昌平才意识到老话说的在理,不愧是祖宗传下的东西。
这银子吶,就是男人的胆啊!


第75章
宋延年听完王昌平的话,看了他的面相思索了一番,便替王昌平画了一道符。
宋延年:“给,随身携带着。”
王昌平捧过这道符,一时有些犹豫,他这正缺灵感呢,到底是该用还是不该用。
宋延年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道。
“昌平兄,这只是一道破瘴符。”
王昌平重复:“破瘴符?”
宋延年点头,“你遇到鬼打墙,或者是被鬼迷了心智,这符有助你醒神的作用。”
他没有说的是,这符箓在遇到鬼物用美人计时,尤其有奇效。
就是不知道到时娇娘变恶鬼,这昌平兄还能不能受的住。
宋延年想到这,又打量了王昌平几眼,只见他汪汪着一双凤眼,眼肚里缠绕着桃花纹,纹路繁茂似枝蔓。
看来,这朵桃花会开得很旺嘛!
王昌平:……
他又有一些打退堂鼓,总觉得这延年兄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
他抱怨远在元西村的老爹,和宋延年诉苦道。
“我家老头子也太过小气了,不过就是区区一千两文银嘛,就为了这么点银子,他要和我断了这父子情分?”
他悲愤,“这情分也太廉价了!”
宋延年不禁瞠目结舌:一千两啊,这么多!
他看着不知错的王昌平,都同情王老爹了,养了这么一个败家儿子,真是苦了他了。
一千两文银,王家该卖多少坛大酱,他家月娘得捡多少个鸭蛋,才能凑上这一千两白银。
宋延年还是不相信,“一千两!你都用完了?”
“你都买啥了?”
王昌平苦恼的皱眉:“我啥都没买!”
“我也不想的,这事儿你也知道的,我不是没经受住诱惑,去客栈里装鬼了嘛。”
后头就遇上了真鬼。
“出了那客栈,我就知道错了,但我真的上了县试的红榜,我不敢不给钱啊。”
宝华寺的人太狠了,一开口就是一千两纹银,那些人那么凶恶,做事又绝,他看了小腿都发软。
相比之下,老爹的棍子就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宋延年:活该!
他挥了挥手中的书稿,赶他道。
“去吧去吧,你这话本写得不错,我看吶,一定能卖上不少银钱,褚家书肆的小老板是我的同门师兄,到时我让他给你点实惠的价格,给你多印几本。”
“我还等着看后续呢。”
会是什么呢,人鬼情未了?
宋延年想到这,不免有一丝期待,他想着想着,突然又笑了起来。
“唔,昌平兄的这些话本,以后可以唤做昌平志异嘛,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这拿生命讲的故事,能不好看嘛!
想到这,宋延年真挚的道。
“昌平兄,相信我,只要坚持住梦想,黄金屋会有,名传千古也会有!”
王昌平:……“走走走。”
他将宋延年推出房门,生无可恋的上榻睡觉了。
夜里,宋延年见到银扇提着灯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时不时的还要拍拍盯在脸上的蚊虫。
宋延年抬步走了过去,“银扇怎么了?”
银扇见来人是宋延年,哭丧着一张脸道。
“宋公子,我家少爷他被我给气得离家出走了。”
他脸上一片惶惶然,心里检讨自己这两日是不是做的过分了一些。
要知道以往,少爷可是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
宋延年闷笑,这昌平兄真是壮胆了,他还真出门撞鬼找灵感了啊。
他不火谁火,以后这坊间志怪大家,必有昌平兄的一席之地。
银扇快哭了。
宋延年见状,连忙开口道。
“不打紧,不打紧,他这是赚钱还债去了。”
银扇:赚钱?
宋延年可不管这两人,夏日蚊虫多,就是不咬他,在旁边嗡嗡嗡的也烦人哪,他还是回屋继续给爹娘写信吧,这中了秀才的事可还没和爹娘说呢。
银扇:……
他看着宋公子的背影,心里埋怨,这话说半茬的,不是让人更担忧吗?
他焦急的看着外头乌黑的天色,这大晚上的,他家少爷去哪里赚钱啊……
一时间,银扇心头涌出来了一些不大好的想法。
这些想法,在看到夜色中王昌平酿酿跄跄着脚步回来时,一下如喷井似的迸发了出来。
银扇哭嚎的扑了过去扶住自家少爷,他眼里迅速积蓄起泪水,抖着唇艰难道。
“少爷呜呜,我的三两半不用少爷还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三两半还是在哭自家少爷了。
刚刚被鬼追了五里路的王昌平:……这又是哪出戏?
……
过了两日,琼宁州府举办谢师宴。
在院试的那两天,大家伙儿都看出了这方学政是个严肃的人,但今日这谢师宴,方学政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就连眉心的褶皱都淡了点。
只见他穿着一件玄纹的常服,语气和缓的一一点评过众人的文章,言辞如山间泉水,涓涓流淌。
半晌后,方学政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学子。
“哪位是宋延年?”
这话一出,大家伙儿也有些好奇,毕竟是这次的案首,听说还是个小三元。
宋延年听到方学政唤他的名字,起身长长作揖。
“学生见过大人。”
方学政见到宋延年如此年轻,脸上带着笑意称好,他转头和身边的人笑道。
“真是年轻有为啊。”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延年的身上,这么年轻的秀才公,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一个举人是最基本的。
一时间,投注在宋延年身上的目光有羡也有妒。
方学政见他有些拘谨的模样,温声道。
“你的文章我看过了,通篇言之有序且要言不烦,我很喜欢。”
宋延年了然,这方学政果然和坊间传闻一样,是个干实事的。
夸赞完,他又指出文章中的一些不足,字字珠玑,简单扼要,却又振聋发聩。
宋延年心中叹服,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这样短短几句,就让人茅塞顿开。
他虚心的接受了方学政的建议,作揖拜谢。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方学政:“接下来三年,我便是这陈留郡的学政,于学问一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给我去信。”
他说完这话,旁边就有下人拿了拜帖递到宋延年手中。
宋延年大喜,虽然只是写信,但他已经很满足了,这进士的指导去哪里找啊。
他也乖觉,再次拜谢时便口称老师。
方学政朗笑,他喜欢这么上道的。
众人盯着那拜帖,酸酸涩涩:……马屁精。
宋延年才不管他人目光,这方学政本来就算是他们的座师啊。
接下来,方学政陆陆续续的又送出了四张拜帖,都是投他意的学子。
如此,宋延年才没有那么打眼了。
但众人都看出这方学政对宋延年是最青睐的,没看那话也是说的最多的嘛!
宴席办的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时蔬,尤其是那道番茄松鼠鱼,鱼肉香酥,汁水酸甜可口,算的上一道好菜。
尤其它寓意还好,鲤鱼跃龙门嘛,一朝逢祥便化龙。
方学政最先动筷,他开动后,下头的秀才们才开始动筷吃饭。
宴席过后,方学政和几个大人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整场谢师宴并没有举行太久,毕竟大人们日常事务繁多。
在大人们走后,宋延年和同年的秀才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毕竟是官府举行的宴席,秀才们也很多话不敢多说。
甚至连酒都喝得很少。就怕醉酒后,一个言行无状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留下狷狂的印象。
宋延年看了看天色,准备离去了。
他看到叶老太的孙子这次也中了秀才,两人毕竟不是太熟,相互点头致意后,宋延年便离开了谢师宴。
此时天色尚早,宋延年便顺道拐到府衙里更换了自己的秀才文牒。
府衙里的文书告诉他,新晋的秀才公十月份便可进府学学习,这次同前段时间临时的童生学堂不一样,是正正经经的府学,由好些个举人授课。
弄完一切手续,宋延年一时间归心似箭。
……
白马河的院子里。
宋延年一边打包着归乡的行李,一边问王昌平。
“昌平兄,我要回小源村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王昌平:“你不是还要上府学?”
宋延年摇头:“府学在十月份,这两个月的时间,我想先回家看看。”
他出来算下也有四个多月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些事儿,他觉得这人生无常,生命脆弱,还是要珍惜当下,珍视身边的人。
宋延年:“我想家了。”
王昌平没有嘲笑他,他也想家了。
可是他都被他老爹赶出家门了,老爹明显还在气头上,这元西村他是暂时不敢回去了,老娘也不会护着他。
一时间,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王昌平惆怅极了。
宋延年:“这里的房子我还租着,昌平兄要是不嫌弃,可以先住着。”
王昌平大喜,握紧宋延年的手直呼好人呐。
宋延年:……
总觉得这好人卡好像不是啥好东西。
他甩了甩头,将这漫无边际的瞎想甩出脑袋,继续收拾行囊。
琼宁城外,护城河上的码头处。
宋延年婉拒了王昌平的相送,乘着一艘乌篷船向故乡的方向驶去。
船行到圆楼镇,宋延年付了船资,将毛三寸从船上牵了下来,毛驴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
府城繁华,人多物丰,宋延年头一次去府城,回来时便冲动的将身上的银两花了个精光,给家人置办了丰厚的礼物。
此时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
他递了一个豆饼到毛三寸嘴边,怜惜道。
“是不是太重啦。”
“还好给你买了不少豆饼,不然你都没地儿吃饭了。”
“这饿肚子干活可不是啥好滋味。”
毛驴咴咴的叫着,驴蹄子轻刨地面,像是在说不打紧。
宋延年牵着驴子才走出几步远,就被一个大嫂子拦了下来。
赵氏热情的迎了上去:“书生,我就猜你是这段时间打这儿经过。”
宋延年拉住毛驴,定睛看了下,认出了这是当初给予他方便的赵氏。
“赵嫂子。”
赵氏见宋延年还记得自己,登时大喜,“哎,书生还记得我啊。”
宋延年:“当初嫂子仗义执言,并且给予延年方便,这点点滴滴,延年谨记在心。”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些许小事,不值当不值当。”
她在前边引着宋延年:“要是不嫌弃,就到大嫂家里用个便饭,上次我听了你的话,将灶改了后,家里的钱财真的开始结余了。”
赵氏到现在还觉得惊奇,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花钱赚钱,以前是省吃俭用月月精光,到现在这几个月家里开始盈余了。
因为这,她家男人才不嘀咕她重新找人砌灶这事。
宋延年眯眼睛笑道,“是嫂子持家有道。”
赵氏本来就是守在码头等宋延年的,当然不会让他客气推脱,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赵氏家中走去。
宋延年听了赵氏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夜市里拐带孩子的,居然是拦路刁难他的好婆的四个儿子。
宋延年:……这也是巧了。
难怪他那时在好婆脸上看到了破家的征兆。
宋延年经过好婆家门前,看到了有一些疯癫的好婆,才几个月不见,她的精气神明显不一样了。
只见她乱蓬蓬着一头干枯的白发,嘴里吃着饼,还胡乱的念叨些旁人听不清楚的话。
宋延年收回目光,他一点也不同情她。
一个两个儿子坏,可能是儿子的问题,四个儿子都坏,那就是做爹娘的问题了。
赵氏进屋前看了好婆一眼,她和宋延年说道。
“这官府发出通碟要抓这赵大赵二归案,可是搜捕的文书发了这么久,赵大赵二的影子还半点不见踪迹。”
她感慨道,“也不知道他俩上辈子是不是属老鼠的。”
又会偷又会藏的。
“现在文书上说了,谁要是有赵大赵二的消息,死活不论,还有五十两赏银呢。”
宋延年侧头:“五十两?”
赵氏点头,“是呢,那府城的张大人将这钱放在镇长那儿了,现在镇上大家伙儿可心动着呢,谁都不会去包庇赵大赵二了。”
宋延年:……他也心动啊。
“嫂子,你刚才说,好婆的三儿四儿已经在牢里关着了。”
见赵氏点头,宋延年心里有底了。
赵氏将儿子抱起来哄睡,她一边哄,一边拿眼睛觑宋延年,小声问道。
“宋书生,我们圆楼镇是不是有不好的东西啊,这段日子,镇上的小孩哭闹的厉害。”
“上次也是有一个书生给我们留了几张符箓,情况是有好了一点,但这几个月闹得更是厉害了。”
“要说哪家出事倒也没有,就是呜哇呜哇的哭的厉害。”
这也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守在码头的原因,实在是儿子哭的让她太揪心了。
宋延年感受着那丝微薄的鬼气,循着鬼气看向外头,安抚道。
“不要紧的。”
不过是小鬼想要找伴儿玩耍罢了,没啥恶意。
不过,宋延年可不好说的这么直白,他怕说出来,这个当母亲的可就得吓坏了。
宋延年伸手安抚的摸了下赵氏怀中孩子的天灵,不过片刻,一直扯着嗓子哭嚎的孩子便沉沉睡去,含着手指头的睡颜是久违的安宁。
赵氏心中大喜:真的是高人,她下定决心一会儿一定要使出看家本领,整置出一桌的好菜。
赵氏去灶间下厨,宋延年交代一声后,便循着那丝鬼气,来到了带着面具的小鬼面前。
小鬼身着宽宽大大的白袍,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脸上的面具不断的变换着,黑的红的白的青的……
宋延年却是不怕,他摊开手,上面是一大包的糖果。
“吃吗?”
小鬼直勾勾的盯着他。
宋延年轻笑,只见他宽袍一挥,那包糖果便出现在小鬼手中。
宋延年:“他们还小呢,不能陪你们玩,唔,我来陪你们玩吧,玩什么呢,捉迷藏好不好呀。”
小鬼顶着可怕的面具拍了拍露出血肉的手。
宋延年不以为意,随着捉迷藏的进行,小鬼脸上的面具一个个剥落,重新变成了一个个粉雕玉砌的小儿。
宋延年笑眯眯看着绕着他拍手欢喜的小童,开口道:
“好啦,找到你们啦,我送你们走好不好?”
待这些魂体化作细碎的银光,宋延年敛住了脸上的微笑。
他回到赵氏家中吃了个便饭,临行前,他和赵氏说道。
“多谢嫂子款待,那赵大赵二我知道在哪里,嫂子你找人挖了村口那株尸香魔芋,他们就埋在那花下面。”
他怕赵氏不知道什么是尸香魔芋,特意告诉她就是长了很大朵花的那株。
赵氏吃惊:“这这。”半晌她回过神,想要拖着宋延年去镇长那里领钱。
宋延年摇头拒绝。
赵氏跺脚:“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宋书生你不要?”
宋延年摇头,“没事,我以后还会有许多个的五十两,不差这一个。”
“嫂子你去吧,银子你自个儿领。”
他看着赵氏怀中的孩子,方才那些小童喊着要给弟弟也买糖吃,那这些钱就当是孩子们送赵家的礼物。
这是孩子们的心意。
驴蹄呱嗒呱嗒的走远……
赵大他们曾经替乌大处理了一批的孩童尸首,那些焚烧后的骨灰长出恶之花,又吞噬了赵大赵二……
而如今尘归尘土归土,阴间自有阴间的账要算。


第76章 (捉虫)
八月的骄阳烘烤着大地,就是走在林荫树下,都能感受到太阳那炙热的温度。
宋延年看着官道两旁的稻谷,心道他真的离家很久了。
三月底出门时,农人在田地里播种,一眼望去是春日的一片青绿,而现在却是沉沉的麦穗,灌浆的麦粒。
一阵风吹过,稻田随着清风翻起了麦浪,波澜又壮阔。
……
天空蓝的耀眼,同安镇已经多日没有下过雨了,就连码头河堤边的树木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层。
宋延年赶到安同镇的渡口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嚣张了一整天的日头收敛起刺眼的光芒,金灿灿的染着天畔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