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有自知之明,他摇头叹息,“差远喽差远喽。”
既然说起宋延年,林氏不可避免的问起了自家小叔张诺。
张诺当初跟他们在安同镇住过一段时间,林氏和张诺这小叔相处的还可以,但这次宝珠的太奶捡骨葬后,张诺却不肯再来投奔跟随哥哥了。
在老家那一夜,林氏还听到两人争吵了一番。
林氏:“小叔呢?他还不肯来琼宁吗?”
张铭:“别提那臭小子,说起他我就来气。”
林氏劝道:“都说打虎还要亲兄弟,这兄弟间哪有什么大仇恨,真不知道你们俩闹什么。”
张铭喝了一口酒,他将杯子放了下来,看着饭桌上的油灯,灯光流动着昏黄似水的光泽,照得他脸上一片明明灭灭。
良久,张铭才吐露心声。
“我那弟弟,说我奶奶死的不正常,是被人害了。”
林氏一惊,手里的竹筷差点都拿不稳了。
“怎么可能。”
张铭:“是啊,怎么可能。”他重重的喝下一口酒。
“当初我奶奶身体就很差,她一个老太婆又有谁要去害了她,我娘说了,那段日子奶奶的身体衰败的更厉害,后事也就是那几天的事了。”
“她老人家是夜里走的。”
林氏惊疑不定,“那为什么小叔非说奶奶是被人害的?”
张铭沉默了片刻,半晌道:“因为捡骨葬。”
张婆很早前就交代过儿孙,她过身后的丧事要做捡骨葬。
是以张家人在张婆去世后的第三年就开棺捡骨。
也因为要捡骨,当初他们并没有将棺木埋的太深,所以开棺时,那尸骨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他们将张婆的白骨洗净,然后由下而上的依照趾,足,腿,骨,脊,胸,手,头的顺序装入金坛。
张铭转头看向林氏,“捡骨那天,金坛破了,奶奶她坐骨失败。”
现场的张诺当场就惊怒了起来,一直囔囔着奶奶是被人害了,所以才会坐骨失败。
林氏听得毛骨悚然,捡骨葬是张家子孙的仪式,她们做媳妇和孙媳的,只是在家中准备宴席,并没有上山参与捡骨。
张铭见自家媳妇惨白着脸,不由得愧疚,“吓到了吧,唉,所以我才不给你们讲的。”
“我没事。”
林氏忙不迭的追问,“那奶奶真是被人害了吗?”
张铭沉思,“我怎么知道,奶奶都没了,而且后来我们换了金坛,重新来了一次捡骨,就又坐骨成功了。”
林氏长长吁了口气,那看来很可能是第一次的坛子不够好。
肯定是婆母贪便宜,买了个劣质的坛子。
张铭不知道自家媳妇心里所思所想,他继续道。
“张诺那孩子死心眼,他就一直和我闹,说我是个公家人,查案最在行,非得要我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张铭莫名其妙了,他去哪儿给他查个水落石出,他奶奶都过世三年多了。
张铭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明儿延年来家里做客,你可得整置几道好菜。”
林氏应了一声,怀着满肚子的心事去收拾碗筷了。
……
白马河。
宋延年就着月光正在修炼,他神魂飘飘荡荡,好似跃到了云端,没有了云层的遮掩,星星更加的亮眼,他伸出手,好似就能摘到远在天阙的星辰……
宋延年感叹,手可摘星辰,不外如是。
十月的风,吹在神魂中沁凉沁凉的,正当宋延年着迷于这飘飘似仙的感觉时,一股嘈杂的喧哗扯回了那漫散的神魂。
宋延年睁眼,他起身走到窗棂前往外头探看。
小院里,银扇正拖着自家的少爷,不让他出门。
王昌平甩袖,“你放手。”
银扇摇头似拨浪鼓,“不,我不放手。”
眼见王昌平气急得去拉扯扒拉银扇,宋延年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了?”
王昌平也是困恼的不行,他无奈的看了眼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吊在他身上的银扇,转头对宋延年道。
“鬼知道他吃错啥药了,死活不让我出门。”
宋延年闷笑,昌平兄真是出息了,现在都不遮遮掩掩的说鬼了。
银扇转过头泪眼滂沱,他拉长了哭音央求宋延年。
“宋公子,你劝劝我家少爷吧。”
宋延年被他这凄惨的模样吓了一跳。
“有话咱们好好说。”他窥了王昌平一眼,“你家公子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肯定说他。”
银扇抽抽搭搭的将话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遍,还不待宋延年反应,旁边的王昌平暴怒起来了。
“什么!敢情你一直以为我出去卖身了?”
银扇拿眼偷觑,随即理直气壮,他又没错,本来就是这样,他都观察两个月了。
“难道不是吗?你哪回不是自己偷偷摸摸的出门,也不带着我,回来的时候脚酸腿软,然后闷在屋里闷闷不乐,隔了几日就有银钱回家。”
银扇越说眼泪越多,“少爷呐,银扇说过了,不要你还那三两半银子了,咱们回去求求老爷夫人,老爷夫人要是知道少爷牺牲这么大,也会心疼死的。”
宋延年爆笑出声,他真的没想到,这银扇还能够误解成这样。
哈哈!
还真别说,银扇这逻辑还挺通的。
王昌平铁青着脸,连话都囫囵说不清楚了,他可是被人看了狼狈样都会掩袖羞愧的人,现在居然被自己的书童误会成这样。
他就说,前段时间银扇看人怪怪的,老是欲言又止,又一副羞于开口的模样。
宋延年怕他将自己气死,那样的话,话本子的后续他就看不到了。
他连忙将银扇扯到一旁,告诉他王昌平拿回的银子,都是写话本子赚的。
最后,宋延年总结,“所以,你家少爷没有去卖身,也没干什么不好的事,这一切都是你误会了。”
银扇慌了,他赶紧拿眼去看杵在门口的少爷。
王昌平重重甩了一下袖子。
现在想要求得他的原谅?晚了!他哼了一声抬脚走进夜色中。
宋延年拍了拍快哭出来的银扇,安慰他道。
“没事,你家公子也不会太小气,他气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原谅你了。”
宋延年安慰了他几句,转身回屋里继续他的修炼了。
银扇看着那关上的屋门,沮丧不已。
十天半个月?这叫没事吗?
……
第二日,宋延年一出屋门,就闻到了满院子的酒味儿,香气浓郁,醇馥幽郁……
他拦下了跑进跑出的银扇,开口问道。
“你家少爷是掉进酒缸了吗?味儿这么大!”
银扇苦着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公子是个周正的人,肯定不喜欢看到自家少爷胡来,要是知道少爷出去胡来,肯定对少爷印象就差了。
他想到少爷脸上明晃晃的一排鲜红的口脂,心中略一犹豫,便没有说出口了。
“少爷他……他就是心里烦闷,这才多喝了几杯酒。”
他垂头丧气的,“昨晚毕竟是我言辞不当,我不该那样去想我家少爷的。”
宋延年正要出门,听到这话点点头,说道,“等你家少爷醒了,你也劝他几句,这杯中物虽好,却也切莫贪杯。”
酒喝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银扇自然忙不迭的应下了。
……
今儿是寒露时节,清晨茵茵绿草上滚着晶莹的露珠,因为早间的凉气,露珠好似都散发着寒光。
寒露寒露,遍地冷露。
宋延年才走出一段路,就觉得脚底的鞋子都被露水打湿了。
虽是寒露时节,今儿的日头却很不错,秋高气爽,非常适合登高远眺。
宋延年看了下天空,决定去爬一爬凤白山,他可是听说了,这风白山脚下的山菊开的正盛。
在快到风白山时,他见山脚下有一座山神庙,想了想便走了进去。
山神庙带着年代的破旧感,又年久失修,不说那被风雨腐蚀的木门和梁柱,就连神像都有些斑驳。
但意外的是,这山神庙里里外外却被打理得很干净,神像身上的衣物也是簇新的。
宋延年的目光投注在供桌上,上面有几碟供品,那是有人在祭拜。
也许因为今日是寒露时节,桌上还供奉了一束山菊花,几片绿叶簇拥着明黄鲜艳的山菊,花开得很艳,看过去生机丛丛,煞是迷人。
宋延年燃了一柱清香,这才往山上走。
他走后没多久,凤娘带着小凤来到山神庙,她看了下燃烧的清香,笑着对小凤说道。
“啊,今日也有人来祭拜大人呢。”
“来来,小凤给大人作揖,真乖。”
凤娘看着低垂着眼眸,好似悲悯众生的神像,虔诚的上了一柱清香。
宋延年在凤白山上赏了一会儿风景,这才往山下走,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
又走出一段路后,宋延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的一个墓碑,可能因为前段时间下过一场大雨,山势被流水冲击,地气也有了改变。
只见那墓碑立在毫无一物遮掩的山势之下。
宋延年:山势如流水,生人皆鬼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人运道这么背,好好的阴宅居然成了现在这样,要知道这种山势就好似下雨时,雨水顺着瓦片直冲而下,毫无婉转的余地。
祖辈葬在这种地方,后人多会时运不济,阳寿折损……
好奇的宋延年凑过去看了一眼,唔,李氏明公之墓……子李坤携孙李卫立碑。
宋延年一边继续往山下走,一边心想李卫这名字,他好似在哪里听过。
突然,他刹住了脚步,这李卫,不就是凤娘的前夫嘛!李小哥说了,休妻又讨老婆的那个!
一时间,宋延年表情有些奇特,是凑巧吗?
直觉告诉他,这个李卫就是凤娘的前夫李卫,像他这样的修道之人,直觉都错不了。
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抛弃失女又疯癫的妻子转头另娶他人,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啊。


第79章
钟鼓楼的铜钟敲响,钟声沉厚悠远,很快就传遍了琼宁州城。
天光昏暗,已是戌时时刻。
张铭散值,他才走下望火楼,就看见了等在银杏树下的宋延年。
一阵清风吹来,银杏叶落,洋洋洒洒的落叶在半空中飘旋,似眷恋一般的缠绕在少年人周身,黄叶拂过他的衣袍,翩跹灵巧。
张铭忍不住暗赞,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郎,真不知道他那四丰叔公怎么养的。
明明他就是脸黑又粗糙的山野汉子,就是婶娘……他张铭必须说句不打磕绊的大实话,她也不漂亮。
偏偏这两人生的孩子就能这么好看。
看这皮肤白的,就像他家大人腰间的玉石,还有这通身的气质……就是和府城里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甚至还要更好上三五分。
突然间,张铭想起老话里说的,老来子向来比较聪明俊秀一些。
唔,祖宗传下的话还是要听的,他要不要晚几年再生儿子呢?
就在张铭脑海里飘过这些漫无边际的散思时,宋延年已经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他看向张铭,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铭哥儿。”
张铭上前几步,他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问道。
“等很久了吧,走走走,今日是寒露,夜深露重的,咱们到家了再好好聊聊。”
“我娘托你带的行囊呢?”
宋延年侧身,露出被他放置在石头上的一个大布包。
张铭瞪大了眼:“……这么多!”他娘过分了。
张铭忍不住埋怨他娘,他觉得他娘让他丢脸了,这么大一个包裹,谁家也没有这样捎人带东西的道理。
“我娘真是的,府城里啥不好买,这么大一个布包,还要托你千里迢迢带来。”
“延年你受累了。”
宋延年并不在意,他这次让鬼老张送他来的,这一路倒是走得顺当。
“没事,府城里物价贵,再说了,这外头买的山珍,哪里有咱们小源村的正宗。”
这都是顺手的事,他倒是不介意。
张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原先以为只是一点土特产,没想到他娘居然让人带了这么一大包!
张铭扛起布袋,走在了前面,他抽了抽鼻子,说道。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是这个吧!”宋延年提起手中的油纸。
因为油纸的靠近,张铭将那抹香味闻得更加清晰,香味醇厚霸道,勾的人舌下生津,饥肠辘辘。
张铭视线落在这冒着热气的油纸上,打趣道。
“这是自个儿带菜来了吗?”
宋延年笑眯眯道:“香吧,我刚才打那炙鸭铺前走过,馋的我都忘记怎么抬脚了。”
张铭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是靠近城门青鱼街的苗家炙鸭吧,他家的炙鸭确实一绝。”
“香飘十里,生意特别好。”
宋延年点头赞同,他可是排了半刻钟才买到了这么一只。
张铭:“延年你今天出城了?”
宋延年将拎起油纸的手放了下来,听到这话随口应和了几句,“是啊,今日秋高气爽,就去爬了风白山。”
两人一路闲聊着,倒也不觉得回程很远。
约莫走了两刻钟,前方出现一个两尺宽的小巷子,许是这个巷子比较小,前头直接立了个木牌,上面用黑色墨汁写着窄巷子。
宋延年:这年头,巷子起名都这么潦草了吗?
张铭转身,他面带赫然道,“住的有些偏,没办法,这府城不比咱们老家,地段好一些的房子,贵的很。”
张铭惆怅:家贫,赁不起。
他家就他一个人赚着俸禄,他偶尔也会收一些商铺的孝敬,府城里什么都贵,就是喝的水都要费铜板,如果没有他家媳妇的精打细算,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就是现在,也是捉襟见肘的。
“听府衙同僚间传递的一些消息,再过段时间,我们会涨一点俸禄,到时我要赁一处更大些的房屋。”
张铭显然是不满这窄巷子好一段时间了。
窄巷子虽窄却绵长,两人又往前走了百多步才到张铭赁的屋子前。
宋延年打量了周围几眼,抬头就见今夜格外明亮的贪狼星。
他听到张铭要换房子的话,忍不住开口道。
“贪狼居北主昌荣,这地方不错呢,还是先别换了。”
这房子是偏了一些,但此时坎宫有生气贪狼星飞临,北方属水,水能生木,居在此处会给主人家带来昌荣和运道。
这时候如果搬离,倒是可惜了。
张铭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信这些东西啊,我以为就我媳妇那样的妇道人家,爱算个命问个势什么的。”
宋延年:……
他瞪了张铭一眼,“这怎么一样!”
他们一个解惑,一个求迷津,层次差得远了。
张铭想到府城有名的瞽目老人,据说就是个读书人,平日里命书不离手,一手字没几十年功力都写不出来。
大家伙儿都说算得准。
可见,读书也是教命理这一套的。
“也是。”
张铭顿时来了兴趣,他让宋延年再给他讲讲,看看他家运道。
“要延年看什么呢?”林氏打着风灯出来,听到这话便插了一嘴。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她身后,佩戴着桃木环佩的张宝珠,他见张宝珠三魂七魄已经凝实,其中主生机的爽灵更是凝实,不由得冲她笑了笑。
张铭接过防风灯,笑着摆手,“没什么,我们说闹着玩的。”
林氏牵过张宝珠的手,将她拉在身前,微微弯身在她耳边柔声道。
“来来,宝珠记不记得小叔公呀,你最喜欢的的环佩就是他送的哟。”
宋延年背着手弯腰,他朝张宝珠笑了笑,“宝珠好啊。”
张宝珠怯生生的点头,拖着长长的娇气声,“宝珠记得。”
几人往屋里走,张铭说得不错,他赁的这屋院是小了一点,灶房就是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
宋延年将手中的油纸递给了林氏。
林氏接过一看,“哟,这是苗家炙鸭吧,这味道一闻就知道,这炙鸭可不便宜。”
她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这炙鸭一份可得有三钱银子,普通人家哪敢这样霍霍银子在吃的上面。
她对宋延年嗔道,“你这孩子,来咱们家还要带菜啊,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宋延年笑着应下。
饭桌上,苗家炙鸭惊艳了众人,不愧是三钱银两的鸭子,它值这个价!
只见橘黄色的鸭皮在油灯下泛着漂亮的油光,鸭皮酥脆鸭肉鲜嫩。
薄薄的一层面皮包裹上鸭肉,咬上一口,咸香的面酱,饼的筋道,还有内里肥而不腻的鸭肉,味道一层压过一层。
最恰到好处的要数那几根不起眼的大葱和胡瓜条,吃上一口,让人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宋延年:太好吃了,明天还要再吃一只,唔,这次就拖昌平兄去,让他付账。
住了他赁的屋子这么久,这昌平兄可还没请他吃过饭呢。
宋延年暗戳戳的打起了王昌平稿费的主意。
林氏帮着女儿宝珠裹好面皮,她看着女儿吃得香甜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快化了。
张铭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顺便将宋延年面前的酒杯子收了起来。
“别看,这酒没你的份,等再过个三五年,到时你来我家做客,我一定和你畅快的喝几杯。”
宋延年倒也不以为意,米酒虽香,入口却辛辣,他吃不惯那味道。
林氏嗔道,“哪有你这样馋人家的,来来,延年咱们喝汤,我还记得咱们延年最爱吃鱼了。今儿你要来,我特意在市集上买了一尾大活鱼,鱼头汤鲜,咱们多吃一些。”
宋延年护住了自己面前的汤碗,眯眼笑道:“谢谢铭哥儿媳妇,我自个儿来。”
林氏恍惚间想起,几年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境,一时间她只叹时间过得飞快。
……
饭后,林氏收拾着碗筷,张宝珠小小一个人,也会忙前忙后的帮忙递东西。
林氏一边收拾,一边闲聊。
“方才在大门外,你们在说什么呢,老远的我就听到铭哥你的笑声了。”
张铭和宋延年的视线碰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他指着宋延年和林氏笑道。
“咱们延年和你一样,都爱算个命问个势什么的。”
宋延年无力,“铭哥儿瞎说。”
张铭忙不迭的应道,“是是是,你们一个算命解惑,一个求迷津。”
“不一样不一样!”
他转头对林氏说道,“他说咱这屋子贪狼星居北,主家会有好运道。”
林氏一贯对这些感兴趣,她翻出手掌让宋延年帮她看看。
“我前儿去算命了,那大师说我子女宫运旺,家中有添丁的喜兆,下一胎宜男胎,是这样吗?”
“他算得可快了,就这样手指掐掐掐几下,也不知道准不准,我还花了半钱银子。”
张铭听到这话,顿时转头瞪她,半钱银子?
这破家的娘们,半钱银子都够买只炙鸭回来给闺女解馋了,结果就这样给了算命大师?
图啥?
不能吃不能喝的,听个消息穷开心?
宋延年:……
他看着这夫妻两人的眉眼官司,不禁笑了一下。
张铭和林氏两人顿时转头看宋延年,林氏将手杵了过来。
“延年快帮我看看,他算得准不准,我这心里老没底了,就这样掐几下就知道了?”
林氏也有些心疼银子,只是她盼儿子心切,这才咬牙掏了这半钱银子。
宋延年听到林氏的形容,想了想道:“唔,他用的应该排山掌法,这卦法算子女缘向来最快。”
“野马跳涧走,从寅数到狗,一年隔一位,不用亥子丑,是不是这样?”
林氏称奇,“对对对,大师就是这样说的。”
她对宋延年也更加信服了。
宋延年替林氏看了看手相,抬头对两人说道。
“贪狼星是阳宅四大吉星之一,阳宅遇吉星,一则旺财运,二则催人丁,就是不看手相,和大师说的也是吻合的。”
林氏笑得合不拢嘴,“行行,要是真的能像你们说的那样添丁,我到时给你们一人送上一篮子的红鸭蛋去。”
宋延年拱手,“那就先谢过铭哥儿媳妇了。”
林氏听了更是高兴。
畅聊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夜已深。
听着外头更夫的梆子声,宋延年起身和张铭夫妇告别。
张宝珠人小爱娇,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发困,林氏抱着她哄睡,张铭提起防风灯,又抓了一件薄外衣,回头唤宋延年道。
“走走,我送你一程。”
张铭将宋延年送到了窄巷子的巷子口,宋延年回头道。
“留步,就送到这吧。”
片刻后,宋延年还是叫住了张铭。
张铭:“怎么了?”
宋延年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刚才我忘记说了,这贪狼星又称桃花星,铭哥儿你万事多多思量,切莫妄生灾,福转祸,反倒致家宅不宁。”
虽然这话说出口,可能张铭心里会有些不痛快,宋延年还是说了出来。
“桃花劫可是会破财损家的。”
宋延年心道,老子圣人也,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万事须辩证看待,他也是看了林氏的手相,从她那一道隐隐约约的纹路上看出不妥的。
至于以后如何,反而是看张铭了。
听到宋延年这话,张铭愣了一下,他正待开口,突然脸色一变……
宋延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府衙方向的天空格外的明亮。
宋延年惊诧:“这是失火了吗?”
张铭却是经验老道,他转头和宋延年交代。
“延年,你回去和丽娘说一声,这火光在这儿都能看到,可见火势凶猛,我得赶去帮忙。”
宋延年:“你放心,我一定转告,水火无情,你也多加小心。”
张铭是武侯,武侯主管戒司非常水火之事,除了夜里的巡城护卫,他们更重要的一个职责就是火政。
张铭丢下那句话后,就已经跑进了夜色,不见踪迹。
宋延年看了下起火的方向,那儿约莫就是张铭负责的范围。
他和林氏交代了几句,身形飘忽的隐进月色中,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起火的附近。
在一片火光中,半空悬浮着一只形似丹顶鹤,却只有一条细伶伶细腿的大鸟。
鸟羽发着幽幽蓝光,随着它的每一次挥翅,蓝光愈盛,在一片蓝羽下,掩藏着点点艳红的斑点。
大鸟张喙,鼻息间都是火花,艳红的斑点闪过红光,城中则又有一处楼宇起火。
大鸟下方,众人正在齐心灭火。
“快快快,火太大了,大家往后撤,往后退。”
武侯们身披浸满水的毡帐,手持唧筒,也有几人将水囊抛掷到火光处,武侯二子扯着嗓子嘶吼,呼唤着同僚后退。
张铭赶来时,正好看到火势更猛烈的一瞬,他一把扯出差点被火舌舔到的二子。
二子惊魂未定,“多谢头儿,头儿你怎么来了。”
张铭:“火这么大,我能不来吗?”
眼下不是追究起火原因的时候,张铭嘶吼着声音让众人后退。
这火势眼见着是扑不灭了,只能破拆!
不然,这火势一旦蔓延开来,整个琼宁不堪设想。
张铭振臂,“快快,大家伙儿抄上家伙,将这附近的几栋楼拆了,记得范围拆大一些,火势太猛了。”
张铭的话才落地,几个武侯快速的抄起斧头锯子,铁锚等物,准备开始拆家。
无数百姓哭嚎相互搀扶着,大家伙自发的拿起工具和武侯们一起拆家。
空中一片焦味。
宋延年看着半空,甩开袖袍,袖子陡然间变大变长,化作一道银光,射向了空中。
原本普通的棉布袖子,变成了一张坚不可摧的大网,大网兜住了半空中张着白喙的鸟儿……
只一瞬间,银光落回宋延年手中,空中的鸟儿被他倒提在手中。
鸟儿扑棱着翅膀,白喙不住有火星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