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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学的日子单调却又充实,宋延年每日温书学习,原先许多不甚了解的地方,经过训导们的讲课,都都似鱼儿得了活水,大彻大悟,功课也更上了一个层次。
就连原先一窍不通的鸾筝,也能摸索着弹奏一小段乐谱。
府学里的先生学问都不错,关键是对学生也上心,宋延年在府学里待得倒是开心。
这日散课后,宋延年发现白良宽不见人影了。
他在府学里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排文竹后头,发现了他蜷缩着抱膝,背部一抽一抽的耸动,显然是在哭泣。
胖胖的模样有几分可笑和无助。
宋延年一惊:“你怎么了?”
白良宽抬起头,脸上都是眼泪和鼻涕。
他见自己哭泣的模样被宋延年看到,有些慌乱,又觉得丢脸,拎起衣袖就往脸上胡乱的擦。
“我没事,就是心情有些糟糕。”
他有些气怒,“快快,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宋延年没有理会,他要是转身走了,这白兄不得哭的更凄凉了?
他陪白良宽一起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半晌,白良宽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是什么包点铺的少东家。”
宋延年:“……哦。”
他莫名,“然后呢?”
白良宽颓然:“我爹就是早市里穷卖炊饼的,我家虽然祖上三代都是琼宁的,但家穷着呢。”
他自暴自弃:“我又胖又臭,都是汗味儿,处处讨人嫌。”
宋延年:“没有啊。”
他这话倒是不假,这白兄虽然胖而且爱出汗,但是他是个爱洁的,每个小院里有灶间供学子煮饭吃,他们懒惰爱吃饭堂,但白兄每天都会烧水清洗。
所以,又胖又臭,后半句不属实。
宋延年的视线停留在白良宽衣摆处,那里沾了一点污秽。
宋延年看向白良宽:“你今天被人欺负了?”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白良宽听到这话,悲从中来,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连忙拿胖胖的手擦眼睛。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只见他语气凉凉,却带着别扭的关心。
“没本事充什么大头,多管闲事,现在遭罪了吧。”
宋延年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白鹿街摆酒酿丸子,叶老太家的孙子林辰钰,林秀才。
第82章 (捉虫)
白良宽还在擦眼泪的手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他有些瑟缩,但还是开口道。
“我见他们围着你,那高个的还推搡你了……”
林辰钰打断了白良宽的话,他垂眸,“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管。”
白良宽有些急,“可是……”
林辰钰抬眼,他的眼里都是嘲讽,“我唤人了吗?我叫你来给我解围了?”
“要是将先生唤来就能将事情解决,我不会自个儿告诉先生吗?哪用得着你来做这个好人!”
他面上和语气都是嘲讽,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白良宽一眼,就差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写在脸上了。
一时间,白良宽的表情有些受伤,又有点难堪。
宋延年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这个,一时间也闹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比起言语咄咄的林辰钰,宋延年自然是站在白良宽这边。
他伸手挡住林辰钰。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林兄,你要是不想要白兄帮忙,直接说就行。”
林辰钰定定的看着宋延年,“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案首宋秀才啊。”
他语气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是羡慕又或者是嫉妒,阴阳怪气的。
宋延年皱眉。
林辰钰不再说什么,他甩了甩袖子,冲坐在地上的白良宽丢下一句。
“下次见到这样的事,你有多远就躲多远。”
“自己没有本事又没有一个好爹,凭什么做好事,你瞧瞧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关茅房的滋味不好受吧。”
提起茅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有些难看又阴沉的看向府学正中央的方向。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明白,轻看了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半晌,他回过头继续看面前两人。
“也罢,看在你到底帮了我的份上,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
“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多加小心了,只是一次关茅房和一顿打,这事没有完,那些人心眼小着呢。”
“有什么事受着就好,反抗只会让你更加遭罪,他们折腾你几次,没意思自己也就散了,还有宋秀才,你要是想平平安安的求学,就别多事。”
林辰钰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
……
宋延年坐在白良宽的旁边,问道,“你被谁关茅房里了?”
“还被打了?”
他去掀白良宽的衣服,里头却没有青紫,只是宋延年眼睛毒辣,一下就看出了不同于周围肌肉的一些纹理。
“唔,这里?”
他一按,白良宽就嚎了起来,“痛痛痛!”
宋延年:……这还是行家出手啊。
白良宽将自己的衣袖扯下盖平,他看着地上的泥土,眼里有些失神。
“这可怎么办哟!”
他被林辰钰最后的话吓着了,手指无意识的在地上抠出一条条印记。
只听他嘀嘀咕咕,里头全都是烦恼,“真是我多事了?”
宋延年只得再一次询问,“出什么事了?”
又过了片刻,白良宽将心情调整的差不多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宋延年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两日前,白良宽无意间在凉亭那边撞见了几个学子将林辰钰围在中间,几人推推搡搡的,其中一个锦袍秀才,还笑着拿茶水往林辰钰头上倒,林辰钰一声不吭的受着了。
白良宽气愤:“哪有这样侮辱人的,我也是一时看不过眼,便回了学堂找训导。”
“那天刚好是陶训导当值,陶训导人好,他一听我说的话,立马就跟着我来到凉亭那边,正好将他们欺负同窗这事抓了个正着。”
陶训导在家中虽然是个耙耳朵的,但他在学校里却不软弱,直接就将几个闹事的学子狠狠的批了一顿。
秀才的岁试和科试是方学政在主持,成绩也是由方学政定夺,但平日里在府学中,却又是训导们在教导、管教秀才。
虽为训导,实质却是先生。
所以,那几个学子虽然面色不甘,却还是低着头听陶训导教训人,最后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林辰钰道了一声歉,答应写千字的忏悔书。
白良宽:“哪里想到他们受到惩戒心里不甘愿,又不敢冲陶训导生气,便记恨上了我。”
“今天,他们几人趁着茅房人少,将我关在茅房里打了一顿,他们一边打一边骂,嘲讽我是肥猪废物,后来还将门锁了……”
白良宽想起这事,眼里有着明显的惊惧。
“那伍秀才说了,下次见到我还要打。”
宋延年听得气愤,“走,咱们和训导们说去,府学是学习的地方,还轮不到他们如此猖狂。”
白良宽却不肯动了,他犹豫的抬头。
“延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也没事,你瞧我胖的,这胖也有胖的好,肉厚皮又粗,打了也不痛。”
宋延年双手抱肘,等着白良宽继续说瞎话。
也不知道是谁,他刚才轻轻碰了碰就在那里嚎。
白良宽心虚,“他们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胖。”
宋延年见他眼神躲躲闪闪,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受了威胁,白良宽不比自己老家在偏远的小源村,白家一家老小都在琼宁的青鱼街窝着呢。
这就是所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人要是在府学里受了教训,转头就该找白家包子铺的麻烦了。
要找生意人的麻烦可太简单了,地痞闹,假装拉肚……甚至手段更狠辣的,还能买通人来个真中毒……
到时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摊上官司的白家也该完蛋了。
宋延年:……
宋延年想通后,问道,“他们这么闹,也不怕丢了秀才功名!”
白良宽叹道:“都是府城里有钱有权人家的公子哥儿,秀才功名对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上一次的岁试,他们的成绩多是四等和五等,其中伍秀才,更是考了个六等,当时被训导批评了好久。”
“可他们照样不在乎。”
宋延年诧异,岁试六等,那可是文理不通啊,多考几次是要被夺去秀才功名的。
宋延年沉默,他抬头看了天色一眼,此时天光已经有些暗沉,风呼呼的刮来,吹得文竹沙沙沙的作响。
宋延年扶起地上的白良宽,“走吧,咱们先回寝室,该起风了。”
白良宽虽然被打了一顿,但筋骨都没有问题,身子皮肉上也不大看得出来青紫,可见,那些人还是有所忌惮的。
宋延年扶着白良宽往回走,路上经过凉亭时,白良宽见到凉亭中的众人,身子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宋延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七八个穿着绸衣的白面书生,斯斯文文的或是品茗,或是交头热聊。
被众人拥趸的伍秀才,见到白良宽的时候轻笑了一声。
他冲着他们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遥遥致意。
“白兄。”
白良宽听到这声音,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脚步都挪不动了。
宋延年跟着白良宽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神越过伍秀才,朝他身后看去。
那儿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厕鬼攀附在伍秀才的肩上。
厕鬼多是落入茅房溺毙之人所化,因为死的时候过于痛苦和狼狈,它们多数凶狠且形容可怖。
伍秀才身后这只厕鬼,两眼一片浑黄,面色青紫中带着斑斓淤色的,他的手脚都流淌着臭不可闻的粪汁,好似这肮脏物已化入他的骨髓中……
此时它攀附在伍秀才身后,浑黄的液体正不住的滴落在他的肩上……
许是因为府学里的郎朗正气,这鬼物虽然可怖,却不能伤到这伍秀才,它只能攀附缠绕着他,时不时的伸出长舌想要舔邸他的生气。
伍秀才不觉,他面上带着笑,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向宋延年和白良宽倾倒空无一物的茶杯……
白良宽抖得更厉害了。
宋延年收回目光,冲伍秀才点了点头致意。
宋延年:“良宽兄,咱们走吧。”
他手上一个发力,一道符光一闪而过,白良宽突然觉得心神一片安定,他为自己刚才的害怕感到莫名。
不就是关茅房又挨了顿打嘛,有什么好怕的!
下次他也打回去!
他不再看凉亭,目不斜视且步履轻快的和宋延年往南院走去。
伍敏杰望着两人的背影,惊讶的和旁人谈道。
“刚刚那白胖子身边的小子是谁,生得倒是不错,他刚才是冲我打招呼吧。”
站在他旁边的时秀才是个机灵人的,他小意的替伍秀才又添了一杯清茶。
上前一步道,“公子风华,那小子哪里及得上公子您半分气度。”
“这秀才我略有耳闻,听说是这一次的案首宋延年,哎,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旁边的庞秀才笑着拆台,“时秀才此言倒是偏颇了,这宋秀才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听说他还是个小三元。”
时秀才:“嗤,他们那什么乐亭县文风不盛,这次方学政又偏好实干朴实的文辞,这小地方来的书生,没多大见识,可不就是言辞质朴了嘛。”
“这小三元啊,我看不实。”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伍敏杰看着方才那两人走过的方向,若有所思。
“去打听下,看看他的学识怎么样,要是不错,到时岁考的时候,让他和我换卷。”
“这小地方来的秀才见识不多,要是不肯的,我多加点银子给他便是。”
他说到后面陡然阴下脸,“要是和那卖丸子老太家的秀才公一样倔,那就不必客气了。”
其他秀才一时都不敢再吭声,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有自己察觉不到的惧意。
伍敏杰环看了大家一眼,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这么安静干嘛。”
他拿扇面点了点时秀才,“我听说前段时间,张伯定家里被火烧了?”
时秀才面上有了一丝不自在,这张伯定和伍敏杰可以算是他们这个小群体里的头头,两人家中境况在伯仲之间。
张伯定性子冷,伍敏杰性子暴,以往,他都爱跟在张秀才身后。
只是张秀才家中失火后,有一段时间没来府学了。
伍敏杰似笑非笑的睨了时秀才一眼。
时秀才只觉得精神一凛,忙低头应道,“是啊,听说家业烧没了一大半,他家老太太那么要脸面的人,夜里都坐在灰烬上哭了一场。”
伍敏杰将折扇凑近,捂住自己咧开的笑脸。
半晌,他收了笑,递了个荷包在石桌上。
“去,给张兄送去,十两银子不多,就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他眼里带笑,“这些钱省着点用,还是能够在琼宁赁几间破屋的。”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视线齐刷刷的看着石桌上的荷包。
谁不知道这张伯定最是要脸,这哪是送钱啊,简直就是打脸。
尤其还是来自面和心不和的同窗,十两?是打发叫花子吧!
时秀才咬牙,“敏杰兄仁义,伯定兄定然感激涕零。”
伍敏杰畅快的笑了出来,这火烧的好啊。
……
宋延年将白良宽送回房屋后,他思索着方才见到的厕鬼,虽然凶狠,但怎么看都觉得它有点惨。
这府学的茅房是安在五鬼方,五鬼方是凶方,这衙署的茅房安在凶方,本该是事事亨通,诸事顺利的布局。
按理是不会有学子意外跌落的……
这厕鬼既然找上了那伍秀才,他的死就是同伍秀才没有关系,也有莫大的联系。
……
第二日清晨,宋延年穿好宽松便利的衣服,简单的洗漱一番,便准备出门晨练。
他才推开门,就看到等在门外的白良宽。
宋延年诧异:“良宽兄?”
白良宽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多的泥土,“延年兄,走走,咱们一起去跑几圈。”
宋延年转身将门带上,他问道,“你不是说,受不住这苦吗?”
白良宽:“我昨晚想了很久,我这么胖不行,论学问论人品,我都不比别人差,为什么科试老是过不了,就因为我太胖了。”
他就是文章不行,科试没过,录遗和录补也该过了,明明和他差不多水平的学子都过了。
“我思前想后,估计是学政训导他们看我太胖,怕我在乡试时出意外,这才在录科卡着我。”
白良宽握了握拳头,他再也不要向昨天那样被人像丧家犬一样欺负,只要考上了举人,看还有谁敢这样欺辱威胁他。
宋延年:“行,但你头一天运动,咱们还是少跑一点。”
白良宽有些急,他恨不得十天半个月的就将这身肥囊中的肥油刮去。
“我不怕辛苦。”
宋延年:“不着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要你坚持,过个两三个月,你就能看到变化了。”
“不能急在一时,不然身子该搞垮了,咱们慢慢来。”
虽然跑动起来很吃力,但白良宽还是坚持了下来。
出了汗后,回到小院灶房打了水,两人简单的清洗后,这才往饭堂走去。
今日的早膳是稀粥配咸蛋,蛋壳是淡青色的,敲开里头便看到了嫩白的咸蛋白,宋延年将筷子一扎,那些金黄的蛋油便流了出来。
他尝了一口,唔,特别香,感觉像是他们家月娘喂出的鸭蛋腌渍的。
蛋黄特别大。
饭后,宋延年陡然问白良宽。
“咱们府学是不是有学子掉到茅房里淹死过?”
白良宽诧异:“你怎么知道。”
宋延年:他怎么知道的,当然是鬼告诉他的了!
他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吗?”
第83章
清早起海云,风雨刹时临。
已经是辰时三刻,天还阴的厉害,今天估计是要下一场大雨。
旁边的来往的学子低声交谈。
“我就知道要变天,昨儿黄昏风那么大。”
“是啊,今天真冷。”
饭堂里来来往往的学子都穿上了厚袄,白良宽穿的有些单薄,他正跺着脚,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听到宋延年这话,他仔细的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时我也刚来府学,人生地不熟的,就记得有一天府学里人心惶惶的,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一个人去茅房。”
“后来我听大家说,乙班的一位林姓秀才掉到茅坑里淹死了。”
“林秀才也是琼宁本地的,他平日都住在白鹿街自己家中,听说是和家里闹别扭了,然后一气之下,说要搬去府学里住,也不知道怎么的,再发现他,就已经溺在茅房里了。”
宋延年想到厕鬼那一身好似浸入到骨髓中的肮脏物,开口道。
“是不是隔了很久才发现尸骨的?”
白良宽诧异:“延年兄知道啊?”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宋延年的回答,白良宽继续道。
“府学的人以为他那几日没来上课,而他家中的亲人以为他在府学,阴差阳错下,就没人去寻他。”
“也是可怜,他家里就剩一个奶奶和一个弟弟,做长辈的哪能真的和孩子置气,半个多月后,他奶奶带着一碗酒酿来寻他……”
白良宽想起那时老太太的哭嚎,以及洒了满地的丸子,隐隐叹息了一声。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林秀才死了,只以为他离家出走了,毕竟才和家里吵过架。”
所以他们那时也不在意。
宋延年:“后来呢?”
白良宽:“你知道吧,我们府学每隔三月会清理粪坑的。”
宋延年点头,“葛员外。”
白良宽听到这笑了起来,“对对,就是他,你还真称呼他员外啊。”
宋延年不置可否,虽然那葛老伯是个掏粪的,但他实打实的靠这个行当攒下了一大笔家当,听说城外良田百多亩。
他们这些人还没人家家富呢。
他们府学人多,这五谷轮回物自然就多,算是葛老伯的大主顾,他回回亲力亲为,宋延年见过他一次,那是个风趣的老伯,不爱别人喊他老伯,就爱听人唤一声员外。
白良宽:“那天,就是他清粪,然后在坑底发现林秀才的。”
回忆到这,白良宽面露不忍,“我是没有看到,听说捞上来的时候,臭不可闻,那身骨肉都化了。”
又可怜又可怕。
宋延年:“中间这么多天,就没人发现茅房里有异样吗?”
白良宽:“哪里能发现,茅房本来就臭,咱们每次去茅房,哪次不是速速解决,谁还去认真细看。”
上面蛆虫可多着呢。
宋延年:……
是,他问傻话了。
每次五谷轮回时,他都恨不得自己已经辟谷了。
“后来呢?府学报官了吗?”
白良宽:“报了!但尸首都烂成那样了,哪能看出什么呀,仵作说了,没有什么外伤,就是粪溺死的。”
“后来,大家对林秀才家里的老太太同情的很,还给她募捐了一笔银两呢。”
白良宽伸出手指,“我捐了一两银。”
那可是他抄书攒下来的,辛苦得很。
宋延年思索,这姓林,还是白鹿街的,难道这厕鬼是林辰钰家的?
如此一来,昨天林辰钰的脾气如此怪异,特别是听到白良宽被关茅房,那般别扭的情绪倒也说得通了。
明明有感激,却又愤怒中夹杂着后怕,最后别扭成阴阳怪气。
他也是怕白兄出事吧。
今儿天气冷,路上的石头都冻出了一层冰凌,鞋子踩在上头有些湿滑。
宋延年和白良宽走在这条石路上,都有些小心,待出了这石头路才放下心来。
两人一起往前走,在分叉路口时,白良宽看了看左边又看右边,左边是去学堂,右边回寝室,他想回去加件衣裳,却又怕在凉亭又遇到伍秀才等人。
“真冷啊。”
一股白气从他口中冒出。
今天确实天寒,好似一下就冷了下来,宋延年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袄子,道。
“走吧,我陪你回寝室加件衣裳。”
白良宽:“别别,我自个儿回去就好了。”
这样真像小孩,做啥都要人陪,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宋延年推他,“走走走,不要磨磨蹭蹭了。”
好在,此时天色尚早,又是一个阴冷的天气,凉亭里空无一人,伍秀才等人并不在这里。
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学堂方向走去,上次月考后,宋延年已经升到了丙班,但他在丙一班,而白良宽在丙二班。
两个班级就在隔壁,临分别时,宋延年还不大放心的交代道。
“你散课后别自己走啊,要是别人唤你,你也别去。”
白良宽:“我知道。”
他挠了下脑袋,笑的有些憨。
“昨天他们来那一出,把我也吓到了。茅房就那么大,那几块板又薄,我都怕我自个儿跌到粪坑里了。”
他后怕:“还好那坑板还是结实的。”
“也还好我比较胖,摔了也掉不下去,要是来一个瘦的,那就不一定了。”
昨儿他可是在那坑洞上卡了一下,衣摆也是那个时候弄脏的。
宋延年点头,“万事小心无大错。”
……
只是宋延年没想到,白良宽没有等到伍秀才的邀约,他反而收到了。
这日散课,苓茗拦在了宋延年的去路。
“是宋秀才吧,我家少爷请你到凉亭一叙。”
宋延年困惑:“你家少爷?”
他看了面前这书童,确定没有见过他。
苓茗抬起下巴,自豪又傲慢。
“我家少爷是伍敏杰,琼宁伍中尉家的三公子。”
宋延年:……
同样是书童,昌平兄家的银扇就可爱多了。
宋延年接过拜帖,“我知道了。”
今日有射箭的课程,所以他此时穿着的是一身皂色的胡服,翻领窄袖,显得十分的利索。
因此,他走的也比较快,苓茗跟在他后头都有些追不上了。
凉亭在回寝室的必经之路,宋延年经过那时,伍秀才一行人已经在凉亭里等着了。
“来来来,茗儿,给宋秀才看座。”
一见宋延年的身影,原本摇扇的伍敏杰一下就阖上了折扇,他热情的迎了过来,见自家书童在后头喘气不够周到机灵,还斥责了两句。
伍敏杰笑道,面上一派自然可亲,又带着一起亲呢:“唉,我家这书童被我宠坏了,怠慢宋秀才了。”
宋延年坐了下来,他瞥了苓茗一眼,看着伍敏杰道,“确实是缺了点规矩。”
伍敏杰:……
他手顿在半空中,有片刻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正常不是应该说哪里哪里吗?哪有人说话这么噎人的。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缺了那么点人情礼数。
罢罢罢,伍敏杰摇头轻笑,他就不计较了,他挥退旁边的苓茗,“去旁边歇着吧。”
宋延年开门见山,“不知道伍秀才找我何事?”
伍敏杰:“不急不急。”
他将折扇往桌上一搁,亲自为宋延年斟茶。
“我啊,一向最是钦佩学问好的同窗,今日唤宋秀才来,也是想和你亲近亲近。”
宋延年将茶杯推开,“多谢,我不饮茶。”
伍敏杰脸色有点难看,他的手指捏紧茶壶的把手,一双修长又白皙的手上有些青筋冒出。
“宋秀才这是何意。”
宋延年看了伍敏杰一眼,此时他的背后还趴着厕鬼,鬼物浑浑噩噩,那些肮脏的粪水已经往伍秀才身上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