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的,那伍秀才身上开始脏污起来了。
厕鬼已经缠上伍秀才,随着那些粪水的倾倒,伍秀才身上的生机正被消磨,只要生机湮灭,便是缚灵替换的那一天,虽然这一天会很迟很迟才来。
都说滴水穿石,厕鬼似不知疲倦。
两人身上缠缠绕绕着宛如枝蔓一样的孽。
宋延年垂眸,他实在没办法勉强自己喝下这杯茶水。
他们两人无怨无故,宋延年也不想彼此间闹不愉快,他抬头解释了一句。
“夜幕将近,我饮了茶,夜里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辜负伍秀才好意了。”
伍敏杰勉强收回怒气,他半眯着眼睛盯紧宋延年,道,“没有关系。”
他将茶水斟上,又拿起一个空杯子,一个暗劲使出,那青瓷茶杯便在他手中化为簌簌糜粉。
他就着这样沾着糜粉的手,将先前斟了茶水的杯子,继续往宋延年面前一推。
“我家的茶不比其他,喝了也是可以睡的,宋秀才想通了可以试试。”
“今日呢,我找宋秀才来,是想和宋秀才商讨一件事。”
宋延年看着他手中的糜粉,“……你说。”
看来,这伍秀才还对良宽兄还留情了啊,要是用这种劲儿来打他,这良宽兄那身肥膘都得化为油水了。
真是一个行家。
伍敏杰看了宋延年一眼,见他盯着自己手有些出神的模样,心下满意不已。
这招简直百试百灵,这些软脚虾似的书生,哪个见了他这招不是两眼惊惧,怕的两股颤颤。
想必,这宋秀才还没回过神吧。
想到这,他又心生怜惜,唉,还是个孩子,这般吓他,夜里该发噩梦了。
他拍了拍手掌,随着掌声落地,凉亭后面的苓茗就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盘子用红布盖着,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伍敏杰颔首,“辛苦苓茗了。“
苓茗羞涩的笑了一下,随即瞪旁边的宋延年:“公子好心,你别给脸不要脸。”
伍敏杰:“休得无礼,宋秀才是自己人。”
他接过盘子,将它往桌上一搁,向宋延年面前一推。
“你也不必怕,我伍敏杰向来不亏待自己人。”
他眼睛一瞟,微微颔首,旁边的时秀才马上机灵的上前,将红布一掀,嘴里笑道。
“宋秀才,咱们农家秀才举业千难万难,父母供得不容易,这些钱也是伍秀才的一点心意。”
“你放心,只是岁试罢了,一次考不好不打紧。”
“……”
宋延年听完后,有些惊讶,他们这是要换卷啊,一不留神,他们两个都得被捋去秀才功名,然后赶出府学的。
而且,这等作弊之事,一旦被发现,这辈子的举业就不要再想了,对于一个学子来说,辛辛苦苦十来年,或者更多年,顶着前途尽毁这样的风险干换卷这样的事,就为了面前这几十两的白银。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是觉得此举不值得。
宋延年将银子往回推,“多谢,我不缺这个。”
还在喋喋不休的时秀才呼吸一窒,他小心瞥了旁边的伍敏杰一眼,就见他脸阴的像是能够拧出冰凌。
时秀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宋延年继续道。
“宋秀才,我在训导那儿看过你的学籍,你是小源村出来的吧,听说老爹是个猎户?”
“哎,猎户靠命搏银两,也许一次脚下失足,一次猎物凶猛,伯父就得葬身野兽口中了吧。”
“都是自己的亲爹亲妈,你又于心何忍啊,收下这些银两吧,伍秀才也是一片好心。”
“我们都不忍心见宋秀才年幼失怙,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析,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你也无心继续举业了不是?”
时秀才良久一叹,“何必这么倔?”
宋延年听完,眼里冒火,心中怒极,这是拿他爹娘威胁他了?
他转头,对上伍秀才的眼睛,“你们在威胁我?”
时秀才还没有说话,伍敏杰打开折扇,笑眯眯道,“是啊,你听出来啦,不愧是案首,我们不用将话说白,你就明了了。”
“喝了这杯茶,咱们就是自家人了,我伍敏杰是个敞亮人,你待我以诚,我以心相惜……反之,哼哼……”
伍敏杰摇扇,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延年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片刻后不气反笑了。
他站了起来,将面前的茶水端起。
亭中众秀才心情一松,是嘛,这样才对……
只是还不待他们将心放下,就见眼前这胆大包天的宋秀才将茶水一泼,直接泼到那盘银子上。
伍敏杰猛地收扇,“你!”
宋延年:“伍公子这杯茶我是受不住了,只是源山多豺狼虎豹,伍秀才去时多带些人手,免得打猎不成,反倒折了自己。”
说完,他又看了厕鬼一眼,这才转身走下凉亭。
伍敏杰看着宋延年的背影,面上一沉。
“他这是在威胁我?“
时秀才等人都不敢吭声。
伍敏杰看着宋延年的背影,一个挥袖用力拍下凉亭的石桌,怒道,“竖子敢尔。”
时秀才看着簌簌掉着石粉的桌子,心道这伍秀才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伍家乃是行伍之家,自家儿子好好的武官路不走,偏偏要走文道。
真是想不通,次次岁考都要来一遭,唉。
就在他心里感慨的时候,旁边庞秀才惊叫了起来。
“这这这。”庞秀才颤抖着手指着那盘银两。
因为他的表情,大家伙都将视线聚集到石桌上。
只见银两好似猪油块遇到了热火,刺啦刺啦的融成了银水……
伍敏杰怔愣。
谁都不敢去动这银水,这一看温度就高的厉害。
银子化成水,一直沸腾,片刻后就剩下一个完好的空盘。
苓茗壮着胆子上前几步,他将盘子拿了起来,“公子,银子没了。”
亭内众人心中恶寒。
……
府学里开始闹鬼了。
这日,白良宽跑到宋延年屋内,他大口的喝下一杯热水。
“你听说了吗?”
宋延年放下手中的书,“嗯?什么。”
白良宽:“伍秀才他们撞鬼了。”
“时秀才上茅房的时候被人借草纸,结果,隔壁茅房伸出接纸的手,青紫带着肿胀,还烂了,可怕的要命。”
“吓得时秀才裤子都没提,屁滚尿流的从茅房里跑出来了。”
“还有还有,庞秀才上茅房的时候,屁股被一只手摸了,听说那鬼还喟叹了一声,说庞秀才屁股好白呢。”
白良宽又是好笑又是害怕,“延年,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吗?”
他臀部的肉也很白呢,这让他有些担忧。
“你说,那鬼会不会也来摸我啊?”
宋延年:……
他觑了一眼站在屋外踟躇不敢进来的厕鬼,打发白良宽。
“要不,你先回去,我和它打个商量,让它不要摸你。”
白良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延年兄还会说笑呢。”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府学门口马老太的铺子里买个恭桶,我也给你带一个啊。”
他抱怨道,“可难抢了,府学里大家伙儿都抢疯了。”
“迟了该没货了。”
宋延年:……
行叭。
送走白良宽,宋延年问门口的厕鬼,“不进来吗?”
厕鬼摇了摇头,此时他已经没有了那肮脏狼狈的模样,穿着一声青袍,发丝都梳的十分齐整。
他长长作揖:“多谢恩公助我报仇。”
宋延年看他和林辰钰有四分相似,只是显得更沉默年长一些。
宋延年也不勉强,他问道,“你的大仇已报,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厕鬼沉默的点头,原来,他真的是白鹿街叶老太的孙子,这叶老太独子早丧,媳妇改嫁,留下两个孙子辈。
林辰玦木着一张脸,“奶奶操劳一辈子,伍秀才他们找上我时,虽然惧于他们那势力,但见到那盘银子时,说句实话,我着实心动了,我……便应下了这事。”
虽然应下这事,但他难免心中难宁,叶老太便察觉到了一二。
“奶奶日日唠叨我,叫我不可犯错,我心里本就有事,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是烦躁,就和她吵了几句。”
林辰玦眼里沁出血泪……
“后来,我在府学里思前想后,还是不敢拿前程去赌,便试着和他们说,我不敢干换卷这事。”
“伍秀才大怒,说要给我个教训,他们将我揍晕了丢在茅房里……”
哪里想到,他这一昏,就再也没有睁眼的一天。
宋延年看了林辰玦一眼,温声道,“要我帮什么忙?”
林辰玦:“我是横死的鬼物,回不了家……我想回去看看奶奶。”
宋延年恍然,这叶老太的家他去过,她家是黑漆门,门上还贴着一张五彩门神画像……
黑煞神威风凛凛,这横死的邪物确实难以进去。
宋延年想到这,提笔写了一张纸,纸张无火自燃,再一看已经落在林辰玦手中,纸张泛着点点灵光。
宋延年看了一下天色,时间不多了,他挥了挥衣袖。
“去吧。”
林辰玦只觉得面前一黑,再睁眼,他已经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头八锭银子,而他面前,赫然是白鹿街,自家大门口。
林辰玦低头看篮子中的银子,他知道这银子,虽然浑浑噩噩,但此时的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是前些日子在凉亭里化为银水消失不见的银两。
原来,是要留给他的啊。
他提着篮子,抬脚想往家里走。
漆黑的大门放出白光,似乎是想要将他这阴邪之物逼退,黑煞神威风凛凛,纸画的小口动了动。
“来者何人!”
林辰玦连忙将宋延年给的纸张奉上。
纸张化做点点星光,漆黑的大门倏地开了起来。
黑煞神,“去吧,鸡鸣三声后出来。”
林辰玦连忙致谢,“多谢大人通融。”
叶老太做了个梦,梦里从来没有入梦的大孙子回家了,他笑的很开心,一边笑一边和他絮叨,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奶奶,我在那边过得很好,奶奶烧的那些衣物和供奉,我也都收到了,没有挨饿也没有受冻,爹也在下头,会照顾我的……”
鸡鸣三声。
林辰玦笑着道别,“奶奶,夜里风凉,早些收摊,我走了啊。”
叶老太拉着他的手,眼里泪花浮动,苍老带着皲裂的手颤抖个不停。
良久,她才应了一声,“哎~”
天光蒙蒙亮,叶老太眼角滑下一滴泪。
她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颤抖着手摸索着点了蜡烛。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道,“真是个好梦哟。”
烛火一下照亮了这不大的小屋,她的视线落在桌面上,那里有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篮子和银两……
叶老太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她的孙子过得不好啊。
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点事都藏不住,还说自己过得好,过得好就不会还穿过身时的那身衣裳了。
……


第84章
府学茅房里有鬼这事,没有几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府学旁马老太商铺的恭桶都脱销了,乐得她是合不拢嘴,赶忙和西市的鲍木匠又订了五十只。
她豪气的加了半成银两,就一句话要求,要快,非常快!
理所当然的,这事将训导们都惊动了。
几位训导聚在一起。
“荒谬!”
“是啊,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子不语怪力乱神都不记得了?”
“查,给我好好查,看看都是谁在府学里散步谣言,搅动府学一片风云,查到了给我狠狠处置。”
“……”
几位训导一查,很快就抓到了源头,他们发现闹鬼这话就是从时秀才一行人口中说出的。
孔训导当下就将那几人拎到学堂前的空地上,他拿着戒尺,大声的呵斥时秀才等人。
今日有课,学堂里学子很多,大家伙瞧见了这番动静,纷纷丢了手中的书,站在廊间探头看。
宋延年也被白良宽拉了出来,两人站的位置比较靠前,视野还挺空旷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日替伍秀才帮腔威胁他的时秀才。
唔,山根下陷,福德官禄两宫暗淡,霉运缠身,灾祸连连,甚好甚好。
宋延年心满意足了。
旁边,白良宽也觉得解气,他指着一个稍微高一点的秀才,对宋延年道。
“那就是庞秀才,那天他骂我骂的可难听了。”
宋延年点头,“传言中屁股最白的那个。”
白良宽惊奇的看了宋延年一眼,这延年兄有点损啊。
宋延年冲白良宽笑了一下,“白兄看我干嘛,看前面啊。”
白良宽,“哦?噢!”
他见宋延年笑得纯良,心道,延年兄说的也没错,现在庞秀才的脸面就是他的白屁股了。
两人继续将视线投向前方的空地。
……
这么多人盯着看,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一时间,时秀才等人觉得全府学的人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
没脸极了!
一个个将脸埋进胸前,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孔训导见状冷哼了一声。
“这时候又要脸了?”
他是所有训导中最年轻的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但他也是最不留情面的那个。
他半点不给这几个秀才公留脸面,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这些茅坑里题诗的家伙,哪里有鬼,鬼在哪里?一天天的不好好做功课,尽知道在府学里胡咧咧。”
府学里众学子拿袖子掩面笑,这孔训导还是老样子,臭秀才就臭秀才,还拐弯的骂人,不愧是孔思文。
孔训导继续:“你以为府学是什么地方,是你们乡下地头吗?一个个比长舌妇人还要多嘴,要是不想读书,就都给我滚回去。”
“……”
时秀才等人被喷的满头都是口水,各个都不敢抬头。
孔训导骂完后大气不喘一个,他拿着戒尺,巡视似的在众人前面踱步,一双眼似鹰眼一般,直把几个秀才公看得不敢吭声。
孔训导:“伍秀才呢?”
这些秀才平日都跟伍秀才后头,一个个就像狗腿子跟屁虫一样,都是府学里的蛀虫。
今天这事,定然有这伍秀才在后头推波助澜,中尉家公子怎么了?他今天还就得治一治他。
连府学里闹鬼这等话都敢瞎编瞎传!简直无法无天了!
时秀才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从彼此眼里看出了惊惧,却谁都没有吭声。
孔训导指着最前头这个,“你说!”
被点到名的庞秀才心里叫苦不迭,他结结巴巴道。
“不,不知道啊,我们也不知道,都好多天没看到他了。”
孔训导抱肘,他不相信这话,私心里以为这些人替伍秀才遮掩,他冷哼了一声。
“你们不是他的狗腿子吗,整天形影不离的,怎么会不知道。”
狗腿子这话一出,杀伤力巨大,原本埋头的几人蹭的将头抬了起来。
都是秀才,在乡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哪里受得了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尤其还是在这么多同窗面前,他们还做不做人了?
就是训导也不行!
时秀才捏紧拳头,眼里好似要喷火。
“孔训导,我等敬你是训导,但你这话侮辱人了。”
孔训导嗤笑,他将戒尺打在自个儿手上。
“早干嘛去了,现在给我整这一出血性。”
他伸出手指一个个指过去,“你,上次岁考四等,文理有瑕,你,五等文理荒谬……”
被他指过的人又低下了头,孔训导继续道,“还有你们的伍秀才,荒唐,一个秀才公考了个六等文理不通。”
“你们就不会羞愧吗?”
“一个个不思量苦读精进功课,天天人前溜须拍马,人后苦苦钻营,你不是狗腿子,谁是狗腿子!”
“好!”
回廊间不知哪个秀才大喊了一声好,声音响亮又中气十足,接着又有稀稀拉拉的起哄声跟着起伏。
显然大家伙看这几人不顺眼很久了。
孔训导一个眼神丢了过来,大家伙瞬间不敢喧哗了。
宋延年同情白良宽:“你们训导有点凶啊。”
还好他们班的陶训导脾气没这么暴。
白良宽心有戚戚然。
孔训导:“说,伍秀才在哪里?刚才唤人去他府上请了,伍府门房说他多日未曾归家。”
时秀才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几人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伍秀才一脸春风得意,说碰到一个可心的美人,还在府学里好好打扮了一番,唤了苓茗给他熏了衣,敷了香粉……
后来他们就没见过他了。
见问不出所以然,孔训导摔了下袖子,临行前丢下一句话。
“都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太阳不落山,一个都不许走。”
孔训导走后,看热闹的众人差不多也散了。
宋延年拖着白良宽往回走。
“走走走,没啥好看了,看他们干嘛,伤眼!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实在。”
白良宽:……
……
冬日风大,寒风吹得几个秀才直吸溜鼻涕,好不容易才熬到傍晚时分散课时候。
庞秀才和时秀才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寝室方向走去。
庞秀才到底胆子小一点,他停住脚步看向府学中央,那儿是府学茅房的方向。
他迟疑道,“你说,会不会是那林秀才回来了。”
毕竟,这府学几十年了,也就一个学子掉茅房里溺死了,而他们撞鬼,又恰好都是在茅房里。
时秀才眼里闪过惊惧,他色厉内荏,“慎言!”
他停住脚步看向其他六个人,“咱们可是发了重誓,这事要烂在肚里的。”
他目光一转,威胁的看向旁边的庞秀才,眼里都是狠辣。
“自己想死就去死,别连累我们。”
冬日夜里风凉,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庞秀才只觉得自己这心里也凉的厉害。
他对上时秀才的眼睛,心里瑟缩的紧。
“我,我只是,唉!”
“我哪里敢说啊!”
时秀才放缓了语气,他环顾了众人一眼。
“那林秀才是自己跌到茅房里的,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不是吗?”
众人沉默,这倒也是没错,他们只是将林秀才揍晕了,谁也没想到,事情能够这么寸,那林秀才居然在大家伙儿走后,自己迷迷糊糊的掉到坑洞里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时秀才咬牙,“要怪,只能怪他自个儿太瘦了。”
寝院很快就到了,几人散去,各自满怀心事又沉默的回了自己的屋内。
他们虽然都安慰自己,林秀才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但做了亏心事的众人各个心里有鬼。
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虽然训导以为他们说瞎话,但他们几人是真的遇到鬼了。
为求心安,茅房附近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波烧香烧纸的。
时秀才烧了自个儿用心折的金元宝,他听香行的老板说了,这种自己诚心动手折的元宝,才能够在下头流通,元宝也值钱。
时秀才一边烧一边念叨。
“林兄,我们也不想的,都是伍敏杰他逼我们的,我们和你一样,也会被他胁迫的……”
说到动情处,时秀才抽抽搭搭的掉下了眼泪。
茅房的坑洞下,伍敏杰感受到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的粪蛆,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他愤怒的咆哮,嘶吼,却毫无作用。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这小小的粪坑里。
臭不可闻的粪水灌满他的口鼻,蛆虫从他的耳朵里爬过……
他清醒的感知到这一切。
到现在他还闹不懂,为什么好好的美人,会突然变成一个恶臭的脏鬼。
污秽不断的往自己身上侵倒,而脏鬼却逐渐的干净整洁,那张脸有些面熟……
困在茅坑里的伍敏杰听着来来往往来了几波人,都是跟在他身后的人,每一个都向林秀才忏悔,控诉都是他伍敏杰的错。
伍敏杰:他想起来了,那张脸是林秀才的,是卖酒酿丸子老太太家的。
而现在,自己替了林秀才做这厕鬼?
不~不是林秀才,是我啊,我是伍敏杰,我爹是伍中尉,谁敢欺我!
救救我!救救我!
留下,不要走!
也许是怨念太过强大,这话冲击到了正在燃烧冥烛香火的时秀才。
时秀才惊惧的跳了起来,却绊到了脚一屁股摔到地上,他惊恐的撑手倒退后爬。
“谁,谁说话。”
伍敏杰:“留下~留下陪我。”
时秀才手脚并用的爬跑起来,“啊~救命救命,有鬼啊!”
……
没过几天,时秀才等人就熬出了黑眼眶,凉亭里一个个面面相觑的。
胆子最小的柳秀才一下就崩溃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告官自首。”
其他几人木然的看着他,大家没有制止和讲话,就连时秀才都沉默了。
柳秀才,“太可怕,我连恭桶都不敢用了。”
那鬼就像是认定了他,阴魂不散的,只要他上茅房,不管是恭桶还是茅厕,亦或者是露天……一定也会有一只手,凭空伸出来……
柳秀才摸了摸肚子,他都已经三天没敢拉了,这下肚子鼓鼓涨涨的。
简直满肚子的屎。
其他人不说话,他们也差不多,时秀才更惨,他一直听到一个声音,要他下去陪它,细听还有几分像伍秀才。
庞秀才疲惫问道:“伍兄呢,这几日可有来府学?”
罪魁祸首可是他啊。
众人摇头,他们有几天没见伍敏杰了,这时候谁又顾得上他。
伍中尉的儿子又怎么样,就是王侯家的公子,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区别。
就在这几人在凉亭里商议对策时,府学后门口也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宋延年和白良宽正在马老太的商铺里买些生活上琐碎的物品。
白良宽探头,“怎么了这是。”
宋延年:“是葛员外来了。”
白良宽想了想,“对哦,这又三个月了,葛员外要来清茅房了。”
那边,葛员外带着三个帮工,一辆载了大粪桶的驴车停在了后门处。
葛员外指挥,“给我停好喽,阿大看好车,不要冲撞了贵人了。”
阿大最机灵,大声应了一声,“好嘞!”
葛员外:“走走,阿二阿三跟我来。”
他说完,就拿起扁担将两个空的木桶担在肩头,手上捞着一个粪勺。
他一边走,一边中气足的喊道,“人中黄,木樨香,金汁~大家让让。”
各个学子远远看到他,就往旁边躲。
宋延年和白良宽站在马老太铺子里,阿大粪车刚好停在铺子不远的地方。
马老太骂骂咧咧的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她揉了揉身上的围裙,将它一把扯了下来,气势汹汹的朝阿大走去。
阿大腆着笑,塞了个碎银过去,“叨唠了叨唠了,三月就这么一回,老太原谅则个。”
马老太接过碎银,麻利的往兜里一塞,拉长了一张马脸,“你们可得快点啊。”
阿大:“是是是,一定一定,我们家员外你还不知道嘛,经年的老手了,那速度是杠杠的。”
马老太斜睨了一眼,什么员外,就一掏粪的,臭老头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宋延年见了眼前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心道:对不住啦马老太!今天快不了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府学中央茅房的方向又一阵喧哗。
白良宽和宋延年走在路上,白良宽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快走的同窗,“汪兄,前方怎么了这是。”
来人神情害怕中又带着兴奋,“出大事啦!”
“茅房里挖出了一具尸体。”
白良宽手不自觉的一松,“啊!”
“又,又挖出尸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