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燕肃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
他从烧开水中获得灵感,试图用“燃烧”和“蒸汽”来获得动能。
但他还未实践就已经重病,只留下了这一个天马行空的构想。
陈标捧着燕肃最后一张潦草的手稿,双手不断颤抖。
燕肃最后已经无法起身,自然无法实验。
他只能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画成图,用科学的计算,来空想一个不需要人力和畜力的“动能机”。
燕肃将其称之为“木牛流马的心脏”。
燕肃在图纸最后写道,这个理论上的“心脏”需要更多的数据和更多的实践,而且可能还需要新的计算方法。
不知道后来者是否有大才出现,补全这一颗“心脏”,将他的空想变成现实。
燕肃在图纸上写了两句诗,诗句文字已经模糊。但陈标能猜到他想写什么。
燕肃的想法,大概和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中一样,“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帮他实现遗愿。
“公子,这个心脏,这个心脏真的有可能做出来吗?”
为首的工匠痴痴地看着图纸。
所有的工匠脸上都带着狂热的表情。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明白,只要公子说能做出来的东西,哪怕再匪夷所思,都能一定能做出来。
陈标想抑制住双手的颤抖,但不但没能抑制住,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能。这个心脏,还有个名字。”
“蒸汽机和内燃机。”
内燃机和蒸汽机的动能原理都是“烧开水”。蒸汽机是通过烧热水的活塞运动供能,内燃机是通过燃料本身的剧烈燃烧产生气体供能。
燕肃所预想的是蒸汽机,但他的“木牛流马”需要的是内燃机。这就是他设计“心脏”后,迟迟无法突破困境的原因。
燕肃已经找到了替代人力畜力的办法,但他当时想到的办法并不适合他所制造的精密机械。
但燕肃认为自己的思路没有错。他试图减小蒸汽机的体积,一直没能成功。
他在病床上的时候,改变思路,准备从燃料入手,寻找能燃烧后直接产生气体的燃料,这样就可以减少烧开水的步骤,让燃料直接变成“开水”。
这就是内燃机的原理了。
可惜,上天给燕肃的时间太少了。当他想到了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已经大限将至。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陈标也在感叹,悠悠苍天,何薄于大宋,何薄于华夏?
但凡燕肃晚死一两年,这历史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哪怕因为材料问题,大宋没办法做出“木牛流马”,但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出现,会提前导致社会变革。
而南北宋的时候,外面还是黑暗的中世纪。这次,华夏能占尽先机。
陈标早就在试图做蒸汽机和内燃机了。
他不知道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具体构造,但只要明白原理和动能公式,以工匠们的手艺,摸索个几年,一定能把蒸汽机和内燃机造出来。
其麻烦,也只是从“实验用品”,变成“可普及的工业用品”而已。
但只要有用了“实验用品”,经过一代代的改良,普及也是迟早的事。他用不上,后世人能用上。
工匠们研究蒸汽机和内燃机已经有了进展。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不知道要如何运用蒸汽机和内燃机。
发动机有了,如何制造汽车火车轮船,这些陈标一概不知。
理科不考手绘机械工程图啊!
陈标只能放缓蒸汽机和内燃机的研究,将人力物力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比如黄火药和新式大炮的研究。
燕肃的研究手稿解决了陈标一直头疼的问题。
陈标知道如何制造“心脏”,燕肃已经做出了“身体”。只要把“心脏”放进“身体”里,木牛流马就从传说中走了出来。
其他工匠们虽然激动,但他们有陈标以前多次制作神奇物品的经验,所以情绪波动不是特别大。
所以他们不能理解,为何自家神奇的公子,会手捧着这一份潦草的手稿泣不成声。
他们不知道,陈标的“神奇”,都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是他站在巨人肩膀上,从后世学来的知识。
而现在这份手稿,代表着华夏人自己的心血。
从无到有,从传说到现实。
这不是穿越者自带优越性的“我要用后世的科技在这个落后的古代掀起工业革命”,而是一个元末明初的后辈拿到了北宋时期先人的手稿,遵循着先人的智慧走下去的路。
这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切实可循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未来和过去交融,古代科学家的幻想将在陈标手中变成现实。
陈标捧着手稿的时候,好似一个身穿北宋官服的士大夫正站在他面前,垂首与他对视。
当陈标仰起头,视线和那人交汇时,那人似乎对陈标笑了一下,所有的遗憾和不甘都变成了欣慰。
而后身影消失,星星点点的光芒飞上天空,化作了亘古不变的繁星,悄然注视着这个即将剧烈变化的时代。
这就是薪火传承的浪漫。
“北宋要是能有这个机械,说不准真的能平推大辽和西夏。”陈标稳住情绪后,带着泪笑道,“不过现在也不迟。我们一定要把燕龙图的图纸复原,用来打元朝,给宋朝报仇。”
工匠们笑道:“这个有点难,说不准我们把它复原的时候,明王已经把大元打跑了。”
陈标道:“打跑了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就算他们也融入了咱们大明国,大明国之外也还有其他国家虎视眈眈。再说了,这也不止能用于打仗啊。”
陈标兴奋地举了几个例子。比如不需要黄牛,自动耕地的机器。如果有这东西,百姓们耕地一定容易许多,能开垦更多的荒地。
工匠们想象着那个画面,脸上不由浮现出向往的笑容。
黄牛过度劳累会生病,拉到其他地方去还会水土不服,小牛犊长成能用的黄牛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但机器不会劳累,不会水土不服,造好了就能用。
木牛流马制作出来本就是用来运粮,它一开始就不是战车!
陈标把手稿仔细放好后,开始手舞足蹈。
工匠们看自家沉稳的公子突然笑着跳起了看不懂的舞蹈,个个忍俊不禁。
自家公子,还是个孩子呢!
“公子,咱们现在就开始做?”
“公子,你先教教我们这些数字,看不懂的话,好复原有些难。”
“唉,别催啊,让公子多乐一会儿!”
“我们要不要也加入?”
陈标:“来啊来啊!”
在陈标傻呵呵地邀请下,工匠们也跟着跳了起来。
燕乾等人过来时,差点被吓死。
这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宗教仪式吗?!标儿会不会中邪了!!
陈标拉着燕乾的手激动道:“燕叔叔!你的祖先真的太厉害了!他的手稿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燕乾:“啊?”
汤和道:“什么改变世界?怎么改变?标儿,你别学文人说谜语!”
陈标笑道:“没说谜语!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吗,燕龙图要做的是不需要人力和畜力的木牛流马!这是可行的!”
汤和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用人力和畜力?那不就成了神仙吗?
燕乾结结巴巴道:“真、真的能?”
陈标不满道:“你祖先的手稿,你自己没看过吗?你祖先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但凡你们能够跟着他的手稿做一遍实验,说不定最后一步已经走完了!”
燕乾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可是我们看不懂啊。我们连前面的图纸都看不懂。”
陈标不明白:“燕龙图不会不教自己孩子啊,你们怎么会看不懂?”
燕乾道:“祖先的孩子要研读四书五经,考科举,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先祖去世后,他们试图重新学习这些知识,完成先祖的遗憾,却发现自学非常困难,完全无法解读手稿内容。”
陈标问道:“他们没有去找其他人吗?”
燕乾摇头:“先祖的子孙们想,自家先祖的愿望要自己完成。”
陈标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不是燕家遭遇战乱,子孙弃笔从戎,书稿的寿命在代代露天保管中也快到极限,或许燕家人仍旧不肯拿出来。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祖先的手稿都是家族不传之秘,怎么能轻易示人?如果这些心血被他人盗取怎么办?
何况燕肃所做的是传说中的木牛流马啊。谁都知道木牛流马做出来后会有多厉害。这种荣耀,怎么能被他人篡夺呢?
所以燕家人不到最后关头不把手稿给别人看,也情有可原了。
就算是后世,许多人也宁愿家族的点子烂掉,也不肯让他人来研究。
燕家能现在把手稿交给陈标,已经很开明了。
陈标道:“燕叔叔,我看你对数字挺敏感,我给你讲的课你学习进度很快。要不要跟着我学习,和我一起研究和复原你祖先的手稿?”
燕乾瞪大眼睛:“我真的可以?”
陈标挠了挠头,道:“啊,还是算了。等明王变成大明皇帝之后再说吧,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该放在建功立业上。跟着我研究这个,可封不了爵。”
汤和插嘴:“如果真的能研究出来木牛流马,一个封爵小意思。”
陈标道:“世人皆轻视工匠。即使这个发明非常重要,但皇帝给的爵位,肯定比战功封爵小多了。反正大明没几年就能建立,到时候再来学吧。”
汤和继续插嘴:“几年?且不说大元还挺强,十年内能不能打完。就算能打完,十年的时间,还不够标儿你把这个木牛流马做出来?”
陈标道:“当然能。给我十年时间,我绝对能做出来!”
陈标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特别有信心。
汤和道:“那你还说什么?他现在不跟着你学,之后就没机会了。”
陈标无奈:“汤叔叔,你能不能闭嘴?”
他只是给燕乾一个台阶下,汤叔叔为什么嘴这么欠,非要把这件事揭开?
怪不得汤叔叔老被人揍!
对于燕乾而言,亲自实现祖先的遗憾是他身为燕家后辈“孝”一字的体现。
但若他现在跟随陈标,又可能无法建立更多的功勋,对他和燕家都不利。
陈标兴奋之后,意识到自己这时候不该说这种让燕乾为难的话,主动给了燕乾台阶下。可是汤和这个莽汉,一通上下左右王八拳,把台阶给锤烂了。
“这件事不需要任何考虑。”燕乾跪地道,“请标儿收我为徒!”
汤和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神情。
陈标挠了挠头,不由笑了。


第96章 绝不能当炎黄罪人
燕乾原来是一个读书人,深受儒家孝道文化的洗礼。
燕家本来已经放弃亲自实现祖先的遗愿。现在陈标给了燕乾一个机会,让燕乾可以以燕家后人的身份完成祖先遗愿,别说放弃武将的身份,就是赴汤蹈火,燕乾都会去做。
何况陈标不知道自己是“朱太子”,燕乾跟在陈标身边,拜陈标为师,前途绝不会差。
陈标心知燕乾跟着他捣鼓木牛流马不符合燕家的利益,但他真的很高兴。
比起自己这个穿越者去实现燕肃的遗愿,燕肃本人肯定也更希望实现他遗愿的人中有燕家后人。
华夏人慷慨又自私。他们慷慨地让所有后人都能传递他们的薪火,他们又自私地希望最好传递自己薪火的人是自己的血缘后人。
陈标高兴了不到半日,就开始为难了。
燕乾这个人不愧是耕读世家,骨子里非常重视儒家的礼仪。所以他说要拜陈标为师,就真的是磕头递茶要视陈标为父辈那种拜师。
陈标傻掉了。他完全不能接受燕乾给他磕头行拜师礼。
汤和道:“磕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后咱们都会给标儿磕头,有什么不好意思?
陈标使劲摇头:“不不不,你们是我的长辈,我怎么能让长辈给我磕头?”
汤和揉着陈标的脑袋道:“你要习惯。你这么厉害,以后成为咱们的上峰,我们迟早要给你磕头。”
陈标皱着脸:“我不喜欢。”
汤和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不要和别人说你不喜欢,免得有些人仗着你心软,对你不礼貌。”
陈标使劲抓了抓脑袋,道:“啊啊啊啊,汤叔叔,不要打岔!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教导燕叔叔,不是收徒!不是!我要是教别人东西,别人就要给我磕头,那应天小学那些学生是不是都要给我嗑一个?”
汤和道:“当然,让他们嗑!”
陈标跳起来踹汤和的膝盖:“汤叔叔,你闭嘴!燕叔叔……我求你了!”
作揖作揖,标儿作揖,可怜兮兮猫猫眼也用上。
燕叔叔你不会让标儿我为难对不对?
燕乾无奈:“拜师礼你收着,以后我以老师称呼你,我不磕头,可以吗?”
陈标想了想,道:“好吧。哈哈哈,那燕叔叔以后是不是我入室弟子了!我收了好大一个弟子!”
汤和道:“你收他当弟子,是他占了便宜。”
汤和若不是知道燕乾不是那种上杆子爬的趋炎附势小人,绝对会想燕乾是不是借此机会借标儿的势。
当未来皇帝的入室弟子,这好处可大了。
不过以燕乾的性格,他若拜标儿为师,以后不但不会借势,还会为标儿肝脑涂地,成为标儿绝对的死忠臣子。所以汤和一力促成此事。
虽然大家伙都支持标儿这个未来皇帝,但标儿也该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心腹。
老大肯定也知道,当燕乾拜标儿为师之后,燕乾就不再是老大的臣子,而是标儿的心腹了。老大也同意燕乾拜师,看来和自己想法一致。
燕乾为了学习祖先手稿,在太子还小的时候和皇帝说,他要成为太子的心腹,这人啊……怎么说呢,如果他遇上的不是老大和标儿,恐怕会被皇帝给厌弃。
但他遇上的是老大和标儿,这样的人就还不错,很适合标儿。
燕乾笑道:“是我占了很大便宜。不过标儿放心,我会约束好家人,绝对不会让家人借你的势。”
陈标摆摆手,道:“我相信你们燕家。燕龙图的后人,家教绝对没问题!主公交给你的工作,你还是得做,每日来我这里学一个时辰就好。”
燕乾道:“我若提前完成工作,可以多学习一会儿吗?”
陈标道:“不可以!我要休息!我会给你布置功课,你自学,学不懂再问我。”
燕乾遗憾道:“好。”
他再急切也不能累着标儿,只能自己自学了。
陈标最终收下了燕乾的拜师礼,但拒绝了燕乾的敬茶。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的规矩,知道他接了燕乾的茶,就真的成了燕乾的老师。陈标如此谨慎,怎么能成为朱元璋麾下将领的老师呢?
就算朱元璋专门写信给陈标同意此事,陈标也回复,“主公,咱们不能开这个先例”。
朱元璋十分无奈。
朱元璋看着手上另一封陈标写给陈国瑞的信,更无奈了。
这封信中满纸都是陈标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
比起陈标表现在外人面前的兴奋,陈标对自家爹就更容易倾述自己内心的阴暗情绪。
木牛流马和内燃机、蒸汽机的零件需要的精细度都很高,现在几乎都要手工打造,只能用于实验。
陈标担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批量制造这些机械的办法。
陈标还担心,朱元璋会不会容忍这些跨时代的机械出现,会不会担心别人用这些机械,直接禁止这些机械使用。
陈标更担心,技术很难隐藏,如果外国看到了这项技术,也开始研究,华夏进度没有外国快怎么办。
陈标在信中颠来倒去,絮絮叨叨,一会儿说怕被其他人学了,一会儿说绝对不能藏着掖着……看得朱元璋头都大了。
朱元璋没有召来其他人询问。他自己安安静静思考木牛流马的未来。
朱元璋不是一个会被其他人左右思想的人。他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更忠实于自己的本心。
如陈标所说,木牛流马是能改变世界的东西。他必须自己做好决定。
他现在做的决定,以后会影响华夏、甚至世界的历史进程……呃,好激动!
朱元璋激动了一夜,立刻招来王袆,让王袆代笔为自己写信。
“这还用想吗!当然是召集更多的人一同学习研究!”朱元璋美滋滋道,“标儿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决定生产关系,木牛流马出现后,我才有了这句话的实感啊!”
中途被迫加入朱元璋巡视队伍的王袆皱眉道:“如此利器,若是被他人得到……”
朱元璋摆摆手:“钢铁冶炼、火药制作、盔甲制作、钱币制作……哪一样不是被他人得到就会威胁统治?难道我让所有人都不准用铁器,只能用木头和石头吗?”
王袆松开眉头:“主公说的是。”
朱元璋又道:“以标儿信纸中透露出的不自信,在他能看到的历史中,或许这些伟大的东西都是外国先创造出来,然后用来打咱们……”
王袆打断朱元璋道:“还有这事?!”
朱元璋挠挠头:“标儿经常嘀咕,什么百年耻辱,神州陆沉。不过那都是大明已经灭亡后,替代大明的下一个王朝末期发生的事,所以他让我不用管,想管也管不了。”
我朱元璋连大明灭亡都管不了,哪还能管下一个王朝末年的事?
不过朱元璋暗自祈祷,既然没有不灭的王朝,那就让大明成为华夏历史中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朱家人当亡帝之君,不比当亡国之君强?
所以朱元璋并不在乎现在做出会影响“皇帝”存在,但会有利于现在百姓的事。
朱元璋自己就是穷苦百姓出身,太明白老百姓脑子里想什么。老百姓就图个安稳,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就会按部就班地过下去,不会想着改变。
如果有一日老百姓不需要这个皇帝了,那就是这个皇帝让老百姓无法忍受了。这样的皇帝,即使他朱元璋再世,也该加入老百姓这一边,再次举起红巾军的大旗。
王袆脑袋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主公!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关心?!”
朱元璋呵呵笑道:“我关心也没用啊。我只能把我能做的事做好,让百姓好过一点。我的要求不高,就和汉朝一样,明君除了我和标儿,再持续个三四代,百姓在宋元受的苦,可能会抚平一些吧。”
王袆不断叹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心梗啊。
朱元璋安慰道:“标儿说,现在这个时间,也是海外开始高速发展的时间。只要咱们比海外发展更快,咱们本就比他们强,他们哪赶得上咱们?别太忧虑。”
王袆这才稍稍安心:“主公说得对。我泱泱华夏一直屹立于世界之巅,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他们就赶不上。”
朱元璋道:“是这个理。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朱元璋扬了扬陈标的信:“就算时代改变,咱们也是领着时代改变的人。不用瞻前顾后,往前走就成了,反正大明也不可能在我和标儿手中灭亡,你说是吧?”
王袆忍不住给了朱元璋一个白眼。
这让他怎么回答?是吧?不是吧?
好想给主公那欠揍的笑容上狠狠一拳!
朱元璋见王袆有些生气,收敛住玩世不恭的笑容,干咳一声,严肃道:“总之,阻拦炎黄往前走,才是罪人。我和标儿,万万不可当炎黄的罪人。我朱家的子孙,也绝不当炎黄的罪人!”
王袆深呼吸,对朱元璋拱手:“主公英明!”
朱元璋道:“好了,别拍马屁了,快给标儿写信。我也给标儿写信。”
朱元璋抓着毛笔,用自己总算稍稍能看一点的字,兴高采烈地给陈标写信,继续劝陈标收燕乾为徒,最好让燕乾多磕几个头。
你问这有什么好处什么利益?
朱元璋没想这个,他就是觉得好玩,就是想看燕乾给陈标磕头喊老师,为陈标鞍前马后把陈标当爹伺候。
谁让燕乾也是他老兄弟之一?
邵荣和燕乾,都是他信任的老兄弟。


第97章 秀英夫人在乎的事
陈标接到朱元璋长长的回信时,已经九月了。
几日前,他接到了陈国瑞的来信。自家老爹的来信除了“儿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爹爹全力支持你”,以及“收燕乾当弟子啊!让他给你磕头!一定要收!”,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有。
朱元璋的书信,则是先非常感性地感慨先辈的付出,再非常理性地分析了木牛流马出现后世界将会到来的改变,然后以一个“我华夏本就屹立于世界之巅,当变革到来,我华夏引领变革,永远屹立于世界之巅”的豪迈话语结束。
陈标看得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爹!你看看人家朱大帅,啊不,看看我们主公!这胸襟!这眼界!这睥睨一切的气魄!
经过与朱元璋多次通信,陈标唾弃那个曾经想要让自家爹替代朱元璋的历史地位的自己。
爹不配!
没人配!
人杰就是人杰,我等穿越者怀揣着现代人的知识回来就可以替代人杰?有这种本事,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早就成为人杰了!
几百上千年出现的一个天命所归的“历史”人物,是我等穿越想篡夺就能篡夺的吗?
陈标服气了。
原本历史中的朱元璋是什么样的人陈标已经不在乎了。但他现在认识的朱元璋,是一个绝对值得跟随的人物。
怪不得许多穿越者穿越后面对历史名人纳头就拜,只想着辅佐他们,不会想取代他们。实在是人格魅力不分古今中外,抵挡不住啊!
陈标当即给老爹写信。
学着点,哪怕学了主公一成的气魄,就够老爹你吹一辈子!
陈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对主公的敬仰钦佩中回过神,恢复了冷静。
陈标吹干纸上墨迹,叠好后交给送信的陈家下人,甩甩手去找娘玩。
好了,今日份对主公敬仰钦佩额度用完,陈标又继续站在自家角度和“现代陈标”角度,继续警惕朱元璋,以及……给封建王朝挖坑。
陈标到书房的时候,马秀英正在练字。
马秀英用来练字的字帖,是陈标亲手写的大白话版本的历史课本。
陈标没有打扰马秀英。他径直搬了个椅子坐到马秀英身边,双手撑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娘亲练字。
马秀英偏过脸对陈标笑了一下,继续聚精会神练字。
待一张字帖练完之后,马秀英将字帖收起来。
“娘,这是给女校的课本?”陈标问道。
马秀英道:“不是课本,是字帖。季先生说我的字还不错,可以给女子临摹。”
陈标疑惑:“有无数书法大家字帖,为何需要娘亲你来写字帖?”
马秀英叹气:“有些女童家里比较注重这个,不肯临摹男子的字。”
陈标愣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马秀英的手臂:“娘,辛苦了。”
越底层的妇女,在走到上层社会之后,就越趋于保守。因为她们自卑,希望能够通过更严苛地遵守礼教,获得上层社会的认可。
她们并不明白,礼教都是约束底层人的鬼话。世家贵女们很少将礼教当回事。
比如对女性礼教约束最重要的一条,嫁出去的女性就是夫家的人,只应该为夫家利益考虑。世家贵女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可都是娘家才是本家,夫家是为娘家和自己牟取利益的地方。
马秀英现在没看得这么透彻,也没想得这么远。她只是单纯又懵懂地认为女子应该多读书,这一定很有好处。
朱元璋的心腹将领们大多是底层百姓,他们的结发妻子自然也以乡野村妇居多。
为了说服那些披上绫罗绸缎,戴上华丽首饰,战战兢兢模仿别人口中“贵族女眷”的将领夫人们,马秀英便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做出了许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