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颜氏女?”自个儿不过随笔一提,竟被奕王父子当了真?
思及此厉耀默了默,似乎有些事儿与记载在手札里的事物有所不同......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丫头来自归武山那贫瘠之地?”如若他没记错,归武山可是四国最贫脊之地,那种地方怎可能有如此俊俏的小姑娘?
何况他睡下前,那儿才传回被大洪水淹没,死了上万人不止的消息......
听着问题也察觉了蹊跷之处,颜娧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困在荒山并非哪个不肖子弟下了禁术啊!
入了戏秘盒沉睡,厉耀魂不着体,虚影游移世间不定所,因倒退了时光这才叫他找不到路回家......
他保有的记忆是时光倒退前的正确因果......
狐狸大仙给她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这是看准了厉耀入戏秘盒无法醒觉,偷了要给裴绚的手札做旧,再想办法送与奕王参破天机?
若非她不服输的性子使然,如何安然走到今日?
狐狸大仙全然不怕她死不瞑目半夜拖后脚跟?
她都还没走完正确因果的时光,便送上一个知晓正确因果之人?
听不得自家师妹出处被批评,郑恺哪还管什么文人气质,直觉地反驳道:“我家小师妹的归武山物产可丰硕了!哪贫脊?你家晓夷茶山才贫瘠!”
“怎么可能!晓夷茶山是我东越神山......”厉耀话没来得及说完又被打断。
“哪还有什么神山?被奕王做手脚成荒山野岭,我家小师妹想办法救回来没多久,若不是师妹婿撑着早被破坏第二回了。”郑恺挑眉风凉说道,“睡了十数载的老皇帝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四国最贫脊之地正是晓夷大泽。”
厉耀一时诧然无言,全然无法理解睡下后发生之事。
“无妨,茶山定会复苏,皇祖父的百姓定能够安居乐业。”虽然自个儿也十分需要安慰,仍选择先给厉耀一个安心,毕竟一番推敲下来成了受害人啊!
也不得不佩服这狐狸大仙,誊写故事的能力一流啊!
难道奕王都没发现那是自个父王的笔迹?
不禁期待着哪日揭开谜团时,奕王脸上会做何表情?
思及此,颜娧心里快活得忍俊不禁,被耍得团团转的不仅她一人就够了!
“所以,丫头又想做什么叫百姓能安居乐业之事?”
厉耀回望这偌大荒山,仍不敢相信小姑娘出了一张张制图给莫绍,规划了整个绥吉镇的窑场,全然无法理解为何能脑袋装下这些不符合年纪的事物?
若非他在书房亲眼所见她按着地志与丈量一笔一画绘于图纸,怎么也不相信小丫头能有如此了得的建筑技术。
本还存着半信半疑之心,如今见着都起了泰半的扶诚宅子与山坡龙窑,都是按着她笔下图纸而来,怎可能不好奇她身分?
“安顿了皇祖父在意的扶家,接下了才是窑场。”颜娧勾起一抹淡雅浅笑。
厉耀明显一僵,不知何时被看透了心思而虚影也能浅显见着尴尬。
向来既来之则安之的颜娧,放下了被大仙整治过后的郁闷,撇头打趣问道:“皇祖父想问我如何得知?”
“到底是做了万全准备来东越,知晓我的小心思也不太难。”厉耀负手于后与颜娧对视着。
“皇祖父也不爱凑热闹,愿意凑扶家这热闹,不就浅显了?你分明担忧扶诚不受劝戒偏要留在郜县。”
难道她想动郜县的思维如此明显?明显得老皇帝也担心?
第418章 把头
“皇祖父在位时,扶家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颜娧径自往前走,没留意郑恺停下脚步,撇头回望嘴角抽搐的厉耀,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丫头啊!我仍在位吶!”厉耀苦笑应答。
“唔──”颜娧停下脚步想回身道歉,正好被来不急停下的厉耀穿过,倏地一阵轻颤,莫名软了腿脚仓皇跌坐在地。
一个伸手搀扶不到,一个伸手一半又收回,六眼相对看着彼此。
厉耀难掩尴尬而蹙眉问道:“怎么没真撞着也倒了?”
虽然只是虚影,穿过人家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终归不太好意思。
落坐半干泥淖里,颜娧没来得及看清厉耀穿过身躯时,脑出猛然出现弥漫诡谲氛围的影像是什么,再抓虚影好几把也没再出现。
血魂之月如同日蚀般在异世里,皆是诠释不祥与灾厄的诞生,为何方才接触厉耀会浮现令人戒慎恐惧的诡秘月色?
被抓了好几把也抓不着,厉耀干脆又拿出牵丝引递到颜娧手上,纳闷不解问道:“要不......再绑一次?”
没见过小丫头这般失常,觉着被侵犯也不是这般报复,一摸好几把?
郑恺也察觉异样,俊逸眉宇也随着蹙起,仍不敢伸出援手,仅是近了一步担忧问道:“怎么了?”
“没事。”颜娧扬着苦恼笑颜推拒了好意,对这郑恺也有了更多认识,原来再担心也不会伸手啊!
难怪方才宁可放她自行应付璩琏,原来是连碰也不想碰任何人,这性子清奇得叫人无奈......
何况那一瞬的景像不论说与何人定都觉着她疯了,能有谁信?
唯一能讨论此事之人仍沉睡着,回春也不是事事告知,为提防共念多数时间宁可闭塞五感,如何知晓那一瞬发生了何事?
抿了抿唇瓣,终于抬眼小心翼翼问道:“扶家发生了何事?会沦落得朝堂全然无一席之地?”
被问得一愣,厉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看向郑恺,毕竟睡下的这些年岁疏于朝堂啊!
视线全引到自身也叫郑恺一愣,脑中不断寻思俩人想要的答案,静默来回走了两圈,方惊声叹道:“难道是数年前的血月?”
“血月?”颜娧心里震了震,真有血月一事?
“那年四国各地水患泛滥成灾,唯有协阳城可说逃过一劫,东越那年亦是如同今年这般雨季拖延数月,使得郜县亦受灾不小。
老皇帝入戏秘盒休养那日恰逢血月,扶家祠堂敢巧的遭一把恶火给吞噬,奕王上疏扶家失德冲撞了圣上,抄了所有扶家有关人等外放......”
颜娧听得无力得不知该说什么,奕王这是趁机捣了扶家势力?梁王也肯?
怎么说也是扶家也是自神国传承而来的尊贵姓氏,不说扬名立万也是有功于朝堂,更别说还有着勘比司天监的卜算巫蛊与天文之能。
一个血魂之月便能困住扶家?
“看样子两王盼着皇祖父休养有些日子了......”偷偷睨了面色难看的厉耀,拍拍半干的泥块,颜娧继续往山坡龙窑走,嘲讽调侃说道,“或者扶家家主做了什么事儿一次惹得两王不悦?抄家一事两王意见还挺一致。”
“扶氏家主在最后一次面圣时,已告知观天卜算结果,血月盛,乾皇安,安心休养必能康复如常。”厉耀难掩一抹沧桑无奈摇头,叹息道,“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便是这副模样,也不知这算不算扶卿说得康复如常。”
“算,为何不算?朝杖之年有几人能像皇祖父这般悠游自在?”向来看好不看坏的颜娧,勾勒了抹舒心浅笑安慰。
“小丫头要是日日都这么嘴甜就好。”厉耀可没忘那老实得扎心的语,也庆幸无脸蛊在他面前无用,能见着那温暖笑颜实在幸事。
不由得扁了扁嘴,颜娧没好气提醒说道:“皇祖父不爱真听话?我估摸着扶家便是忘了你要休养,不能只说你爱听的,也得说些两王爱听的,才倒了八辈子大霉连祖宗牌位都没保住。”
无巧不成书,这四国还真有默契得吓人,没有任何储君之位。
东越皇子们一个活了老半辈子还得监国辅政可能也挺难受,一个用尽心思布局数载也没见获得大位传承,可怜一个不想管事儿的让儿子们躲去了归武山,依然死于非命......
东越这水果真不好淌啊!
厉耀听得嘴角抽了抽,又没法反驳的干瞪着眼。
瞧着小师妹将人怼得一句话也说不了,郑恺真觉着闭上嘴静静听是对的!
不过简略说明了老皇帝睡下的琐事,未亲身经历亦能见微知着的精辟分析直白说明,有多少人能有这能耐?
“如今东越事态两王相争,叫扶家重回朝堂似乎也不太妥当,现下该问问皇祖父想叫扶家如何立足在两王之间?”
方才血魂之月的不知是否也在暗示着她诸事小心?
思及此,不信宿命的颜娧笑了笑,怎么这时候长情了?
“丫头作何想法?”厉耀又能作何选择?
落得如今惨况回不了身躯,又唯有这俩口子能将他带离封禁之地,不信她还能信谁?
“扶家从血色里覆没,那么叫扶家也从血色里覆起,如何?”颜娧勾了抹神秘浅笑,偏头探询厉耀意见。
既然暗示她从血色里求解,那么这片遭人弃置,实际蕴含宝贵铁质的荒土,定能有个好结果吧!
“瞧妳卖关子卖挺大吶!”厉耀哭笑不得。
任何胚土都没见着的状况下,便有这般自信?
更别说连他也知晓扶家守护这片荒土的来由,守了千年也没见到有人能够利用,在她手上能变废为宝?
负手于后伫立在山脚,瞭望已有初步龙窑模样的山陵,颜娧耸耸肩,勾着清浅笑容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皇祖父在天之灵多帮忙照看些定能成功!”
各家窑业自是把持着厉害的把头不肯释出,所幸能掌握温控的方式多了去!
有厉耀在还担心找不着信任的把头?
“丫头啊......”厉耀本想纠正存活事实,看着巧笑倩兮,胸有成竹的颜娧,不自觉也跟着漾起浅笑......
第419章 理由
初步安顿好绥吉镇,再回庐县,承昀已沉睡将近一个月。
颜娧一行人回到庐县之时,以巡察之名从个村镇逐步采买运回的粮食与药草,也正是借着扶家解散的百来位家仆送回庐县之日。
一入县衙,便见吴昕喜出望外地清点摆满整个前院的药材。
跟随整路的郑恺终于忍不住纳闷问道:“爷何时请人采买这些东西?”
日日夜夜跟随在侧,没理由没见着安排这庞大采买啊!
都说没人陪着就容易搞事儿的小师妹,怎么连人在都能搞事儿?
掌中撮着质量上等金银花,颜娧勾着满意浅笑,也没打算吊胃口,随口应道:“解散家仆之时。”
“怎么可......”能字被吞没在讶异里,郑恺耐不下好奇问道,“锦袋里别有洞天?妳哪来的时间?”
来到甘草面前,嗅了香味浓郁的鲜绿甘草,庆幸天公做美,运送过程没有阴雨绵绵来胡搅蛮缠,原本被蓄意霉坏的两味药草,终于在附近郡县里搜齐了。
虽说一开始便将药草透过百兽园渗入东越,雨势绵绵仍减损了不少药性,城中疫病获得初步控制却无法根绝,只能想方设法就地取药。
厉峥此事又做得决绝,如若拿着晓夷大泽所有郡县的路引,即便有钱也买不着粮食,更别说药材,没借着师兄之手崩毁千年传承的扶家,上哪儿去找人将物资送进庐县?
所以,拥有绥吉镇半数以上田籍的扶家非倾颓不可,再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扶家如何重新屹立?
那自恃千年家风与百年风骨的扶家,怎可能轻易接受先祖产业易主?没有一番挫折又怎可能接受外人帮助?
一时静默无言的伫立在原处,郑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初来东越不到一个月光景,便能将庐县大小事物处理得当,难不成真同承昀能心照不宣到这种程度?
“这些都是无法跃于纸上,也无法言传的东西,爷如何知晓?”好奇心真会挠死他这只猫啊!
“书房文案上留了两句,雨没蕗草散金银,凄凄难携扶。”师兄面前没有丝毫隐瞒,颜娧老实交待着。
郑恺颤抖了下,心中莫名哀戚:......
两句话她便能出去弄这些东西回来?外加把扶家给整理了?
他也自栩文人雅士,也不会如此不待见人话啊!
“本王也是且走且看,才越发懂得两句话的意思,我们还没来得急说上话呢!一切还是扶家千年家风不假,方能有今日成果。”自然知道师兄那表情里的不可置信来自何处,径自进入正堂,颜娧扬着舒心浅笑称赞道,
“锦囊里除了银票,还留了三种样式字条,重点在于事成必对扶家重谢,那些忠于扶家的家仆自会想办法弄到东西。”
“这是定要搭乘牛车拖延入城時間的原由?”郑恺慢慢推敲着前后因果,小姑娘做事背后都带着因果,还真恼人!
“那是自然,先生以为厉峥真是前去拜访扶家?”
屏退了左右,颜娧勾勒了神秘浅笑说道,
“打出庐县,我们的踪迹便被厉峥掌握着,得感谢璩琏刺杀引动了厉峥车驾前来查探虚实,如此看来奕王父子并非如同表面般,蓄意灭绝扶家朝堂势力,反倒像是没拿捏好的下马威。”
郑恺沉吟了声,也算十分了解郜县内的世家动态,竟是这等结果?
伺机送礼之余,顺道探查他们意欲何为?
这些年虽未涉足朝堂亦不见扶家不见衰败,想来奕王接管晓夷大泽封地后,在背后也下了不少功夫,蓄意将郜县经营得比晓夷城更为热络的原因,除了与临辉城就近外,更想伺机拿捏扶家?
如今扶家栽在赌坊手上,叫他们占了先机,厉峥想来也是始料未及啊!
“郜县那是非地,先生也暂时别回了。”颜娧语重心长提醒着。
努力将近十年拉拢的世家功败垂成,奕王能不跳脚?
指不定现下已拆了赌坊都有可能!
“那都是钱吶!”郑恺肉疼的回望,还有诸多借据还没讨呢!
只手撑着下颌,颜娧偏头提醒道:“先生确定不先将矿脉处理好?”
欠条要不要得到钱还是两说,庐县外的矿脉可得先行安顿好吶!那才真正能发家致富呢!
只带一队工队入东越真太少了!
郑恺被问得一愣,怎么差点忘这天大财源?还要欠条作甚?
连忙招了守在正院二门外的陶苏,两人不停交头接耳着。
捋了捋一路奔波未歇的思绪,颜娧正想闭眼小歇片刻,便听得立秋蹑着脚步来到身边。
“爷,是否要见见书房内的客人?”立秋庄重了半辈子的神色,不知为何也半笑不笑得略险崩溃之色。
颜娧看得嘴角抽了抽,莫不是人提前醒了?
方才捋顺的思绪又纷乱得难以安稳,掐着时间日夜兼程提前赶回来,还是没赶上承昀清醒?不由得捂着脸难掩困窘问道:
“醒了?”
立秋无奈颔首,主子算盘打得不够精准,没算到姑爷提前清醒吶!
端着颜娧那张柔弱温婉的脸庞,能上哪儿去?
每天在书房内临窗坐卧,勘比病弱美人般叫人我见犹怜。
实际上眼底的怒火燃得比什么都烈啊!
“今日第三天。”
“什么?”颜娧吓得从太师椅上跃起,吶吶问道,“怎么没有提前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