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印丝毫不受掌风所扰,袭向神后纹印所在。
早有所备的颜娧见势不可躲,无奈抬手迎向赤金之风,更悄悄与纹印交互融合,形成金银相佐的新纹印。
金印没入颜娧纤指瞬间,扶诚似乎领受感召般腾地跪地伏首,深知事态不允而许久未有任何言语。
心知这一叩首,此刻起扶家再不是东越人臣而是神国臣下,从此不再与东越有何干系......
璩琏难掩讶然,错愕伫立在旁,丝毫无法理解扶诚所为。
东越术法掌控在皇族之手,为何扶诚竟能掌控术法?
“起身。”颜娧淡漠令道,完全无法理解她又招惹了什么?
“草民不知尊驾到此,有失礼法,请尊上责罚。”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扶诚思来想去仅能减去敬语。
承昀拦也没拦住,也仅能无奈叹息令道:“既知君心,还不速速起身?”
“既非东越子民,阁下又何必强撑颜面?”未见扶诚抬首,仍静静伏地等候颜娧指示。
虽扶家尚未精进于武艺,对神国世家的武功招数却尽得于心,岂有可能西尧王室路数出现在东越王爷身上?
靖王非靖王,军师也非军师,如若这等辨别能耐都没有,如何与黎家同为神后之眼?
“如此,更该心知此行隐密,切以尊上安危为要。”虽不情愿颜娧轮为口中尊上,承昀万事仍以安危为最大考虑。
闻言,扶诚默然起身,送上舒心浅笑,轻拍璩琏手腕安抚焦心。
“此处地界,扶家为主,清家为辅,可有异议?”颜娧冷然令道。
既已被戳了个底朝天,还客气些什么?
自然光明正大将事儿给安排妥当,难不成等着清家被发现?
“清家兽园?”扶诚难掩欣喜问道。
原先担忧扶家式微至斯无法护得神后安危,如今看来多虑了。
“是。”颜娧真不知晓得知百兽园存在有何欣喜之处?在她看来带着清家前来东越不过是为了方便挟带重要物资啊!
“定不负尊上所托。”扶诚恭谨揖礼。
心中有了归属,使得他难掩眼底神采洋溢,这份扶家人寻找了数百年的归属,如今就在眼前,叫他如何能遮掩欣喜?
“不得有任何人探得绥吉镇窑场内任何人事物。”颜娧淡淡交待着。
等过些日子雨势稍歇,能够筑起墙垒方能妥善安置清家,藏得愈久于她愈好,所幸绥吉镇附近地势不高,即便登高望远也难以查探龙窑范围内事物。
加上以郑恺名义与扶家合作,又有谁能知晓此处与她的干系?莫不是那道虚影般的游魂会出卖了她?
思及此,便听得厉耀抱怨之声穿透龙窑而来。
厉耀拧了眉宇不悦问道:“丫头!你们也讲得忒久了些?”
虽说虚影无法感知天气冷热,独自巡守龙窑也是闷得慌啊!
都守了大半夜也不见几人离开,难不成真逼他一把火烧了此处不成?
“先...先...祖?”扶诚吶吶无言地指着那道明黄身影,难道在祖宅里出现的先祖亦与神后有关?
“欸——”
应答得十分利索,自然也察觉自个儿冲动已成定局。
厉耀未曾想几人话讲了大半夜,不就交待些窑业之事,怎么如此多话?
扶诚心中一怵,旋即捻手持法,以赤金之印袭向厉耀,当鸢尾赤金花印穿透厉耿身躯停留在心窝之处,久久不曾消散。
心窝处出现了戏秘盒光影!
这回真的吓得又旋即落跪在地,东越世上还有谁睡在戏秘盒里?此人身份呼之欲出啊!
厉耀半点不怕被拆穿地站定于扶诚面前,难得白眉扬了扬,唇线勾出一抹怡人笑意问道:
“乖孙儿可是又想找道士收拾先祖?可别叫先祖出入不平安吶!”
众人:......
虚影也要出入平安?这是戏做得过头啦!
“还请圣上莫要玩笑了。”扶诚嘴角抽了抽。
当今圣上称呼他孙儿?
第428章 安居
在扶家祖宅见了虚影自然以为祖上显灵,延世术已明白告知身份,还能当先祖看待?
“我现下不过虚影一枚,哪还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窑内无风僻静,厉耀负手于后,仍旧衣袂飘飘,捻着胡髯端详饱含惊恐跪伏在地的扶诚,纳闷问道,“为何见到老朽如此惊恐?”
听得问话,扶诚直觉冷汗直冒,上一刻认了扶家旧主,下一刻新主立即出现在眼前能不惊恐?
腿都软了吶!
“草民.....”一句草民蔫在扶诚嘴里怎么也说不出话。
怎么说都不对啊!
身为东越臣子半生未有面圣机会,首次面圣竟以神国术法断定身份,怎么解释都立场薄弱,难道老皇帝有可能不清楚他所施展的秘法?
不知究竟何事,厉耀拧着眉宇回望颜娧,没错过她推回指环前那一闪而逝的并非戒痕的赤金余影。
厉耀算惊得起风浪之人,心里再不淡定也沉得住气。
极力保下扶家是想将来不管哪个混账小子夺得大位,都能有千年世家的辅佐与协助,竟大意得从未想过为何颜娧能将他带离封印之地?
掌握神国所有秘术如他,如何不知扶诚所捻延世术?
本以为他将所有秘术带入戏秘盒,能叫东越太平无忧,如今看来似乎并无太平这回事啊!
如今扶家人未入仕任职又自称草民?
扶家前任家主曾提及,扶诚天资聪颖,定能在他入戏秘盒前所开恩科脱颖而出,为东越国事尽一分心力,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离了封印之地他明显忽略诸多事宜啊!
那日眼见奄奄一息的小丫头叫他因不舍而出手相救,多月相处也未曾问及,见她不断来回卢绥两处安排各项事宜,只觉得实属难能可贵之才。
如今看来竟是终结四国乱象之人?
眸光在颜娧与扶诚间来回数次,也未能将疑问问出口,厉耀沉吟许久,语气滞碍,艰涩问道:“丫头来到东越所谓何事?”
抿了抿唇瓣,颜娧眼底故意泄漏了狡黠,才勾了抹无所谓浅笑说道:
“治伤。”
她治的伤又何止身躯之伤?
晓夷城百姓之伤,千年茶山之伤,庐县百姓之伤,扶家之伤,哪处不是伤?
更何况三王相斗,病入膏肓如东越,哪处不需要治伤?
听着答案模棱两可,俩口子还不忘又互递了个眼神,直叫他心塞啊!
摆明欺负他身边无人可依?
扶家人不会轻易捻施延世术,尤其神国秘术尽在他手,如何不知这答案?
只是答案惊恐得连他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啊!
肇宁帝荒诞治国,祸延忠臣良将,神后不知所踪,无人能制衡神王术法,若非扶家施以延世术短暂控制神王,叫众人夺得一丝喘息契机,如何能顺利拿下已进入疯癫的肇宁帝?又岂有如今四国存在?
如今扶家延世术再现寻找的何人?
答案呼之欲出啊!
离开封印之地迄今所见,如何不知靖王封地何等破败?心知肚明如他,能听不出颜娧言下之意?
“皇祖父后悔搭救于我了?”颜娧偏头凝着不敢肯定,泛着隐隐泪光的眼眸瞅着面有难色的虚影。
虽不认令人莞尔的救命之恩,在接受牵丝引协助时的短暂舒适仍毋庸置疑,怎么说也算得欠上一份人情,不知一路心大的厉耀能够心大到何等程度便是。
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厉耀又是一阵沉吟,缓缓说道:“如若后悔了,庐县与此处又会是何等光景?”
“不过重回奕王掌控。”承昀颇有深意地瞟过佯装淡漠的小丫头,真能叫她放下饥寒交迫,疾病缠身的百姓们?
想当初幼时的她为何落入魏国公刺客之手?不正是冒着倾盆大雨前去视察随时可能溃堤的初心湖?
如若能放下百姓存亡,又岂会不顾众人警惕,以身犯险来到晓夷大泽,只为亲自督办各处建设事宜?她眼里根本没有所谓富贵贫贱之分。
珍贵的唯有人命。
听着令人心塞的答案,厉耀一声无奈的叹息。
如今的东越不若他睡下前的繁盛已是不争事实,尤其看到奕王为掩盖庐县金矿所作发指之事,此等作为日后如何堪任大位?
厉耿肯借用面容已是诡异,即便晓夷大泽再贫困落后,怎么说也是祖上基业自当用心守护,为何交于他人之手。
远在京都城的梁王更不用说,空有摄政之名放任两王斗争,置之度外叫双手不染鲜血便是圣者?
思及此,厉耀莫名的一阵冷笑,三个孩子竟没有一个能堪得大任吶!
如今延世术再现是为了终结乱世?扶家真认了颜娧为主?
身为一朝天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又怎可能不懂?
如若封地诸侯无法善尽照顾百姓之责,又何以为王?
“我宁为丫头的皇祖父......”厉耀无奈苦笑。
再反观颜娧入东越后所经手之事,又有何人能出其右?
如若她真为神后临世,四国必然得要亲手归还江山领土。
倏地,厉耀怔怔地回望小两口,忽地瞠目结舌问道:“难道你们二人早就知道三王野心?”
“我们原先以为奕王野心勃勃,入皇陵偷盗天谕,造就今日东越百姓贫苦无依,未曾想皇祖父手札竟被奉行为传世天谕,这些年奕王不停示警神后即将再临,全力破坏晓夷大泽各处无辜百姓活路,只为符合乱世之相,而他能顺利被隐喻为神王。”
坦白将现况带到,颜娧忍俊不禁地又是一抹凉薄浅笑说道,“入了东越再来端看此事,察觉原来继任皇位于他们已是可有可无,而是人人想成为一统四国的神王。
因此皇祖父一睡下,扶家便被罢了官,扶诚状元及第三载仍无官一身轻,如若仅是奕王所想能如此顺利?”
“那么丫头悄然无声进入东越,一步步恢复将颓倾的晓夷大泽,难道是想早日接掌神后之责?”思绪千丝万缕复杂在心,厉耀也无法臆测小姑娘的真实想法啊!
“如若百姓安居乐业,还需要神后作甚?”颜娧唇际那抹令人想深究其意的浅笑,彻底牵动了厉耀好奇。
第429章 乐业
那双干净得不知真伪的眼眸,透彻得叫人怀疑不得,如若那双无邪杏眼信不得,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信?
怎么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即位迄今第一回怀疑自身判断
难道看错人了?
他看错,难道远在西尧的裴绚也看错?
不停摸索着下颌思索,厉耀再次探向颜娧,沉声问道:“丫头所言当真?”
“我若真要,谁也躲不掉。”颜娧笃定语调,眸光冷然说道,“这些年来可有哪国不需归武山岁贡?”
“岁贡?”闻言,厉耀眉头深锁得更严重,睡下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北雍归武山可是贫脊出了名,如何相信能给了四国岁贡?
“归武山每年供应四国百万岁贡已是不争事实,不光如意书舍黎老太傅每年的束修,也感谢诸多文人骚客诸多吹捧致使郁离醉名满天下。
妍颜坊周旋各国世家后宅功不可没,玢璘锦一匹难求便罢,珠钗绒花哪件不是入市难再见?更不说神迹再现的平安寺,各国前来朝拜添香金援不绝。
我不需多做什么也有足够能力,能叫颠覆四国于顷刻之间。”
温柔嗓音字句诛心!
那沉着眼眸里有着不容怀疑的执着,如此决绝不容怀疑,岂会是个十六岁的女娃能拥有的果断刚毅?
“北雍近年繁荣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竟是尊上手笔?”扶诚难掩讶然,心惊不已。
眸光滴溜地瞟过扶诚,颜娧此时偏头不解问道:“百姓凭借自身劳力换取而来的安居乐业,与我何干?”
听得俩人话语,厉耀不是滋味且一时无言,不禁蹙起眉宇问道:“你喊的尊上是何意?”
“尊上乃扶家旧主。”
扶诚不禁嘴角抽了抽,为什么大婚之喜,新婚之夜,他没能在新房里享受春宵?而在荒郊野地面对指摘?
“你、你、你、置我东越于何地?”厉耀听得扎心啊!
即便东越在他手里衰微,他也仍是一国之君,如今心中绝佳辅国人选另行择主怎能不痛心?
“延世术既出,扶家自是奉尊......”
“打住。”颜娧出声制止了即将出口的慷慨激昂,扬着一抹无辜笑容问道,“扶家主可是打算陷我于不义?”
“此话怎讲?”扶诚完全不觉着有哪儿不对?
扶家本就属于神后,既已回返又岂能继续奉东越为主?
“百姓凭借自身劳力换取而来的安居乐业,与我何干?”颜娧再次提醒。
承昀半点不客气地轻揽纤细腰枝,扬起一抹轻描淡写的恣意浅笑说道:“我家丫头只想做个有底气的大掌柜,两位可省下无谓的勾心斗角。”
厉耀扶诚:......
“是呢!放着轻松惬意的日子不过,脑子真给驴踢了?”轻靠于承昀肩际半点不吝分享亲昵,颜娧灵动眸光瞟向新嫁娘,佯装狐疑问道,
“难道夫人愿意家主又沾染不该知晓的是非而危及扶家?这可失了邀请二位到此的用意吶!”
虽说本就打着扶家主意而来,却不曾想过要叫扶诚择主侍之,他俩都打着将百兽园安置妥当为优先考虑。
如若晓夷大泽已进入复苏期,现下该做的便是如何备妥最后能与厉耿对抗的实力,透过鳄军洗白的鬼众们,也是时候退出另辟天地。
终究不是自个儿的地盘,一旦厉耿翻脸不认人,又有多少人得被狡兔,死走狗烹?
厉耿能在如意书舍一待数年,想来帝王学说必然烂熟于心,于他而言敌国破,谋臣亡又有何难?
各国朝堂上的牺牲者又岂在少数?如若短期之内仍得靠天吃饭,无法立即离开东越,那自然得另辟个安身之处为上!
聪慧如璩琏自然懂得俩人言下之意,收到眼神示意便恭谨福身,温顺说道:“奴家自当竭尽心力为夫君打点窑业。”
灰飞于过往的湮灭本就不该再次出现,神国已逝,四国百姓的日子仍得过下去,明日朝阳也必然会升起。
如今面前何人又能如何?
何况小姑娘已男装行走东越,不正是不愿表露身份?
扶家又何必在意究竟奉何主?
“讨了个好亲事就是不一般。”颜娧不吝啬地称赞道。
宛若被夸赞之人,扶诚羞赧的笑道:“琏儿自是不一般。”
“也别耽误新婚之喜,赶紧回吧!”颜娧勾着无奈浅笑摇头说道,“三日后自有相关人等会与你联系。”
“多谢尊......”
“打住。”颜娧再次阻止了即将开口的称号,叹息说道,“王爷加封于我军师之职,日后还是以军师称呼吧!”
挥别新婚佳偶,回身便是一脸怨怼只差没有吹胡子瞪眼的厉耀,似乎正怪罪着俩人知情不报。
“你俩这是打算瞒我到几时?”
“皇祖父可知姑太祖母问我何事?”颜娧自是清楚此时变换个身份最恰当,老人家不就在意隐瞒了身份?
“姑太祖母?”厉耀眉宇皱得能夹死飞蚊,除了素冠荷顶还有其他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