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愿地收起无柄剑,捂着被殷红的尘丝,一碰触碰未收起内息依然伤了五指,心中纳闷一下叫他愕然得说不出话。
对于来者已有了初步猜测,应当相去不远。
东越境内还有谁能将拂尘应用得勘比刀剑锐利?
厉耿究竟安排了多少异事能人在王府里?
“不知道长驾临,有失远迎。”厉煊难掩悻悻然地拱手相迎。
“诚心全无的问礼,不要也罢,”眉宇轻拧,神色难看,舒赫审视着怀中舒若伤势,所幸厉煊仍有所顾忌并无大碍,这才不咸不淡地问道,“梁王世子远道而来究竟何事?”
长年往来各个皇族世家间,东越多数皇族笃信道教,时不时的建醮酬神,对于厉煊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这回怎么上靖王府撒野?
被问得面色更加难看的厉煊,不由得讪讪笑道:“舒道长才是为远道而来吶!在下如何堪得道长问候?本世子奉父王之命前来给靖王爷送上这季官饷,我家父王担心阿耿不曾接管晓夷城事务,希望本世子能搭上把手。”
郝舒子之名东越何人不知?
即便父王亦是对他精确占卜挂心三分,未曾想他此次竟将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一次全部得罪光光,也未能知晓那娇俏身影究竟何人?
此事若传回京城叫父王知晓,他铁定吃不完兜着走!
“既是如此怎能为难王爷贵客?”
不知舒赫施了何种术法叫小娃儿瞬时安稳入眠,面色从容淡定得厉煊根本无法断定喜怒哀乐,只得讪讪笑道:“是本世子冲动了,书房禁地怎能叫闲杂人等入内?想来是阿耿想岔了。”
决然回身凝视着厉煊,舒赫唇际勾着冷笑,调侃说道:“上一个奕王世子也是这般对王爷无理,怎么如今又多了一个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混账?”
“你——”厉煊为之气结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此番冲动行事在前,更是自知不管何事都得受下。
“我等受王爷所托,一来掌控鳄军稳定民心,二来照料晓夷山茶山复育,三来广设道坛超度多年来晓夷大泽枉死之人,难道世子不知?”舒赫心里庆幸回来得早啊!

第440章 出去
承昀一得探子回报厉煊动向,便要他日夜兼程赶回晓夷城应付,庆幸来得不晚,否则年幼的舒若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瞧瞧这不知人间疾苦的王世子!居然连稚儿都下得了手?
承昀所忧不假,毕竟俩人相识日久,即便无脸蛊便装丝毫没有破绽,仍有可能叫厉煊发现端倪,基于此行安危考虑自是不见为好。
若厉煊真对小师妹存有他想,一旦得知她也在东越,那才是最大的担忧!
师出同门?于四国立场言之,能以同门之谊而论?
皇族手足之情在前,也没见着厉煊有多珍视,短短数年的同门之谊能被放在心上?
思及此,舒赫唇际勾勒了抹世态炎凉的冷笑,东越皇族连百姓都能因权谋被牺牲,还有什么能被珍视?
“当日梁王有求于在下时,可不是这番说法。”
被淡漠神情冷冷扫过,叫厉煊打从心里颤了颤。
“是本世......是在下冲动了。”厉煊收起乖张恭谨揖礼道歉。
父王目前全靠服用舒赫送来的延髓丹,方能维持正常行动,如若真得罪舒赫影响药物取得,那绝非现下这番赔礼道歉能解决之事。
早年梁王纵马摔伤不良于行,多方求医未果,直至靖王前来探视,侧面透露舒赫这号人物,在东越多次以玄妙道术施救百姓,即便断骨难行亦能得到痊愈。
身体残缺的皇子如何踏入东越朝堂?又如何能进一步成为摄政王?自是为换得健全双脚什么条件都全全答应。
最是薄情帝王家舒赫自然明白,求多了能不能走出王府还未得知,因此仅换得一个不受拘束自由游走东越各处的通行令牌。
而这块令牌如若连皇宫大内都能通行无阻,不光如此还得奉为上宾,还有哪儿是去不了的地儿?
自然包括能自由进出靖王府邸!
当年要这块令牌未曾多想,图个好玩罢了,岂知梁王为能顺利接掌辅国之责真送得出?按着几个师兄地在东越诡密行径来看,令牌哪能使用?
思及此,舒赫不知从何处变出了娃儿掌心大小的紫金御令,当着厉煊面前将令牌塞入舒若衣襟里,瞬间隐没在缓缓起伏的胸臆间。
方才被他掐在掌心里的娃儿,转眼间连他也碰不得了?
东越再找不着第二块陨铁制成的紫金御令,竟被如此轻易转送给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儿?
“道长这是何意?”厉煊差点僵不住伪装的和善。
“贫道大限不日将至,这一身缘法定是交由若儿继承,贫道向来风清云淡,不喜繁华所缚,选定何处坐化尚不可知,如若梁王还有用得上贫道所传缘法之处,还请妥善照应若儿。”
此话一出,室内之人数种表情千变万化了番,尤其舒赫说得那叫一个情真义切得难辨真假,实际上不过摆明给厉煊难看。
“在下定不负道长所托。”厉煊千言万语扼在喉际说不出口,难道父王每月的用药,日后得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既是如此世子爷还请自便,切莫扰了贫道与裴家少主安歇。”舒赫不留情的挥动拂尘驱赶厉煊。
啧啧!这拿捏着他人七吋的快意还真不错!
闹腾了一番什么消息都没探得,这叫厉煊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究竟何人需得舒赫如此遮掩?
能将舒赫这枚棋子下得如此妥贴,完全叫他无法动弹,厉耿多年未能返回东越能有这般能耐?这俩人又是何时接壤?
即便心里诸多疑问,厉煊也无法得知究竟为何,只得悻悻然告退。
就在将跨出外书房月洞时,舒赫清冷嗓音冷冷传来。
“世子爷,刀剑无眼,下回可得走正门,这宅子主人不同,脾气不同吶!”
跃上屋脊确认人离开府邸,立秋这才松了口气回到书房。
所伤的几个细小口子仍渗着殷红血珠,闫茵仍咬着唇瓣不敢哭出声,这回大抵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年下擅闯小师妹船只,即便被白露姊姊利刃指着也没真见红,怎么东越皇族如此心狠手辣?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好歹她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出了内室便见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哄人的清歌,手中拿着绣帕不知该不该递上,瞧着地上泫然欲泣又不敢哭出声的闫茵,心里也不由得心疼了下。
“哭吧!准妳哭。”颜娧瞧着那溢满泪光的倔气眼眸,心疼不已地取了帕子拭去泪痕。
咬了咬唇瓣,闫茵忍下哽咽说道:“师妹说过,哭不过是给他人笑的机会,我才不哭,我才不哭,我才不哭。”
随着一声声不哭,闫茵没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颜娧终究忍不住将人揽入胸臆,呵疼说道:“那要不别笑了?别再笑了?”
这才受过厉煊一番折腾还能记得她曾说过的话,都想问一声她有这么吓人?
能吓得闫茵连哭都不敢......
听得这反向安慰,闫茵忽地噎住哭声,瞬时破涕为笑,不情愿地抬眼回望问道:“有小师妹这种安慰法?”
拍拍纤弱肩背,颜娧安慰说道:“瞧!这不就哭了!”
止不住笑的闫茵,推开了小师妹怀抱,喃喃念叨道:“小师妹坏死了,妳这张脸还是离我远点!”
清歌:......
那张脸怎么着妳?
清歌苦在心里不敢应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行吧!反正我也挂腻了。”
颜娧可没漏掉清歌眼底那满腔哀怨,一阵轻笑自胸臆间缓缓溢出,旋即提气催动回春将脸蛋给换回来。
有舒赫今日一番威吓,想来再挂着自个儿的脸蛋也没好担心了,真叫厉煊又碰上还敢踰矩?
思及此,不由得再次万幸当初黎承借出了那张面皮,叫世间至今无法分辨裴家少主真实面貌,否则怎可能轻易蒙混过关?
这条小命虽难以求安稳关关难过,所幸老天还肯赏脸叫她关关能过。
“那小师姊,就交给这张脸皮的主子亲自安慰啊!”颜娧勾着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正准备领着其他人退离书房。
察觉被小师妹作弄一道的闫茵,慌忙拉住人说道:“妳别走!”
“也行!你俩出去吧!”

第441章 可爱
如愿解决麻烦人物,颜娧舒心地闲倚太师椅,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看得闫茵愣了愣。
得了逐客令,清歌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在颜娧若有似无的鼓励之下,主动扶起满是泪痕的闫茵,揪心问道:“阿娧还得忙,我帮妳包扎可好?”
抿着唇瓣不愿再泄漏任何委屈,闫茵拧了拧琼鼻,哼声说道:“不需劳驾!我还有春分妹妹呢!”
撇了眼心思不纯粹的小师妹,闫茵高傲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自认了解女人心思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的清歌,眼神无助地飘向颜娧。
“兄长还不追吶?”颜娧不由得咯咯笑着,也没料到俩人都谱了曲啊!
得了提点清歌眉梢终于迎来喜色,连忙拱手揖礼追了出去。
“未曾想小师妹还能保媒吶!要真能把妳小师姊给嫁出去,指不定师父都能从坟里跳出来向妳道谢。”舒赫飞奔出去的年轻男女,心里总算有几分踏实。
自家师妹什么性子能不清楚?真有人眼界宽广到能容忍闫茵,他倾家荡产也得想办法凑足十里红妆给嫁了!
也只有小师妹能拿捏闫茵,真嫁了还不知谁倒霉呢!
接过沉沉睡去的舒若,颜娧翻看了小娃儿衣襟内不见踪影的令牌,轻声问道:“师兄可是忘记告诉阿娧什么事儿了?”
“嗯?”舒赫被问得一愣,吶吶问道,“老道能有什么事儿?”
“能叫厉煊这么听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颜娧温柔轻缓地安抚,怀中娃儿知冷热般地蹭着暖而睡得更沉。
“皇族间不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糟事儿?”舒赫抱着拂尘咧嘴笑得深沈,透露着损了阴骘的阴沉笑容,实话说颜娧真怕污了耳朵。
想来厉耀不能生育之事,在三个皇子间应当不是秘密,从后妃有孕开始谋画至今,光想都觉着心累。
虽说被雍德帝那番神作为事先壮过胆,真正摊上东越这堆麻烦事儿,颜娧心里不也闷得心塞?
“东越几个王爷都清楚身世,因此各自谋画想要的结果?”见师兄不置可否,颜娧无奈叹息说道,“这么说来老靖王也不怎么无辜了。”
“慧黠如小师妹,自然不用多说,否则如何哄得阴宅置放在市集中?”舒赫瞧过存放肇宁帝尸骨的宅子,极阳之地置放极阴之人,这不存心害人?
“东越这滩水真不好淌。”颜娧胸臆吐出了口怨气。
原本想来东越出上一口气,怎知三王竟皆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吶!
“如今小师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置两队兵马在靖王封地,估摸着梁王也得到了些风声,这才叫厉煊前来探探口实。”眼眸里尽是冷然,舒赫抚着胡髯推测说道,“指不定梁王已开始琢磨如何将厉耿请回京城。”
“至于如此?”颜娧还未曾想过会被请回京城吶!
何况请掌握军权的皇族返京又会造成多少风波?
史鉴于前,梁王可不傻!
“经小师妹巧手一番拨乱反正,晓夷大泽已有复苏之相,想来无须多少时日俾能重回盛况,几个想营造天意的王爷们,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作为?”长年待在东越怎会不知几人间的矛盾?
谁都怕被踩一脚,更怕谁出了些风头,收拢了百姓民心。
年少靖王甫回东越,四处立威,威风八方,与天谕所示截然不同,怎能不叫两王紧张?总不能叫辛苦造神结果,全叫靖王捡了个便宜啊!
“师兄究竟用了什么控制两王?”颜娧可好奇了。
舒赫勾起一抹神秘浅笑,不着痕迹地提气运息,手中拂尘被赋予生命般灵动飘逸在书房里,宛若蛛丝般织行蔓延,笔搁里的狼毫笔自行落墨在书案宣纸上。
瞧著书案各种笔触的丰都灭罪经,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还能这么写字吶?
年下给掌柜们发分红时多好用,一次写完所有红封都行!
撇了撇脑中不当意念,颜娧正经问道:“师兄,是想?”
这要是叫师兄知晓,她想拿来写红封,指不定别想出书房了......
“梁王靠尘丝依持如常人般行走。”舒赫没半点隐瞒。
“奕王把柄莫不是与肇宁帝的牵连?”颜娧对这些师兄没话说了。
明明掌握着两王不可告人之事,仍宁可在东越过着清苦贫寒的日子?
瞧着师妹眼中先是钦服而后迷茫,舒赫不由得笑笑问道:“又想问为何宁可清苦度日?”
“当然,几位师兄分明可以不用清苦至此。”
“从这些人手中得到的权利,除了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要多了如何在东越隐密行事?再多方便都抵不过一个自由。”收了内息,狼毫笔丝毫未动般悬于笔搁,舒赫捻着胡髯问道,“小师妹都不愿受的恩典,如何觉着师兄们能受?”
“谁说我不愿受恩典?”颜娧偏头不解地辩驳说道,“如若当初没有受得裴家恩惠,何已有今日归武山?更别说究竟拿了昀哥多少银票,我都数不清了。”
她向来不否认努力,然而没有些许垫脚石铺垫,如何获得更好的将来?
能明辨是非,把握分寸,更好地回馈给需要的人,方为善道。
世上能有多少白手起家?
想当初不过一个逃家孤女,没有裴家相助又何来今日风光?
“如若没有受得雍德帝协助,归武山又如何能成为四国皇商?能盘算好如何应用所受的每一分协助,不枉费相助之人的一番苦心,能确实拯救百姓免于饥荒,给予百姓们自食其力的机会,这才是真正帮助他人。”
舒赫被驳得嘴角抽了抽。
未曾想竟是他们这群老汉自视甚高误了东越百姓吶!
“不过事过境已迁,师兄也不用多想了,师兄们的低调风格,的确叫我们能更安全地融入东越。”
师兄们都在东越吃苦受罪十几载了吶!
看着似乎受了重大打击而整个人散发着阴郁萧索的舒赫,忽地觉着自个儿过份了吶!
再想想高傲的师兄们,落得接受扶诚接济的惨况,颜娧不由得扶着发疼的额际苦笑。
不得不说她有一群十分可爱的师兄们!

第442章 银票
若有所思的盯着舒赫手中尘丝,盯得舒赫冷汗浃背地转了身,像个深怕被抢走玩具的稚子,试图将拂尘藏在他人见不着之处。
此举成功惹笑思忖中的颜娧,因而抿着笑意问道:“师兄怕我抢拂尘?”
“老物件总是有几分感情。”舒赫被问得不好意思,讪讪笑道,“小师妹真要送妳便是。”
闻言,颜娧抿着唇瓣频频点头,语调里尽是怅然若失地说道:“看来有意思的不是拂尘而是师兄那身功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舒赫倾身细声在颜娧耳畔说道,“拂尘离手便只是拂尘,师父教的我。”